第49节

  梁嚒嚒挑帘子进来,问顾晗午膳摆在哪里。
  “还摆在东次间。”
  顾晗随手指了个丫头,让她去第二进书房叫张居龄回来。
  夏季是多雨的季节,基本上是三天一小雨,五天一大雨,伴随着电闪雷鸣,振聋发聩。
  张居龄的祖父张恒是农历五月二十三来的京都,一进了城门,就被张修亲自迎回了府。
  王氏领着一众儿女、媳妇儿站在影壁处等候,一见张恒,立即跪下行了正礼。
  “都起来都起来……”
  张恒穿着寻常的灰色直缀,大约五十左右岁的年纪,笑的一脸慈祥。
  张居龄和张恒的爷孙感情深厚,待起身后,直接去了张恒的身边,“祖父。”
  “好孩子,都长壮实了。”张恒笑着打量张居龄:“听说你中了解元,祖父日夜都开心,还在咱们那里宴请了三天的流水席……”
  张居龄笑了笑:“祖父破费了。”
  “这有什么可破费了,我孙子有出息,我高兴。”张恒说罢,又问张居龄:“你还娶了媳妇儿,是吗?”
  被祖父当着众人的面直接问,张居龄难得脸色一红,挥手叫了顾晗过来,“她就是。”
  张恒“呵呵”地看着孙子笑了,然后才问顾晗:“你是顾尚书的孙女吗?”
  顾晗点头,又屈身行了礼,回道:“是的。”
  “你祖父最近怎么样?”张恒笑着开口:“我在荆州时,有幸见过他一面,顾尚书的性格十分的随和,还帮了龄哥儿很多次。”
  “……我祖父他挺好的。”顾晗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只能笑笑:“那是祖父他和居龄有缘分,算不得什么的。”
  王氏见张恒一直拉着张居龄夫妻问东问西,心底便不大高兴,她从宁氏怀里接过了五个月大的嫡长孙张灏春,笑着同张恒开口:“父亲,这是您的重孙子春哥儿。”
  张恒立即伸手抱了过来,稀罕的很:“好春哥儿,长得真好看,胖乎乎的还白净。”
  张灏春眉眼间依稀有几分宁氏的模样,长得秀气好看,也不怕生,见张恒逗他,冲着他笑。
  张恒更喜欢了,抱着亲了好几口,“这孩子一看就是个聪明的,从未见过我,却对我如此亲昵。”
  张居思也笑着挤去了张恒的身边,“祖父,春哥儿虽说不认识你,但是和你是血缘的亲啊。”
  张恒哈哈大笑,“思姐儿如今是大姑娘了,连说话都懂事起来。”
  王氏听见张恒夸女孩儿,笑道:“媳妇儿管的严,最近正在拘着她学规矩呢。”
  “好了。”张修在一旁站了一会,说道:“咱们进屋再说话吧,站在这里,仆从们来来往往的,也不是那么回事。”
  张恒“嗯”了一声,“我见了春哥儿,心里实在是喜欢,倒把这些忘了。”
  一行人去了张修和王氏的正房——桂花苑。众人各自按规矩坐下。
  有丫头端了各式各样的糕点、时令的瓜果、热茶。
  张恒也让跟着他的小厮拿出了从荆州带来的东西,说道:“这些都是荆州的特产,还有一些小米、大豆、玉米……都是自家地里产的……”
  张居思微微地撇撇嘴,祖父总是这样的,每一次过来都拿这些不值钱的……在京都的地界什么卖不来,而且都还是精粮,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王氏倒没有说什么,笑着让丫头们收了东西,“父亲,您自己来也就罢了,带着它们多累呀,以后别再带了。”
  张恒笑了笑,换了话题,问张修道:“你最近的咳疾还有再犯吗?”
  张修一愣,没想到父亲还记着他的病情,眼睛便一热,笑道:“已经好多了,父亲别担心。”
  “……怎能不担心呢?”张恒叹了一口气,“你小时候就体弱多病,比着别的孩子弱,一到春夏交接,不是得风寒,就是咳嗽,找遍了荆州的大夫也无济于事……好在等你的年纪大些,身子底就比着以前强壮了……但是父亲还事会忍不住担心你。”
  张修宽慰父亲,“儿子都好全了。”
  “那就好。”张恒从怀里拿出一个长命金锁和一对龙凤呈祥的金脚镯递给宁氏,“早听说了春哥儿的出生,却一直没见上面,这是给他准备的,你先替他收着。”
  宁氏双手接过:“谢谢祖父。”
  张居思撒娇着看向张恒,“祖父,怎么只有春哥儿的礼?思姐儿呢?”
  王氏斥责女孩儿,“……怎么和你祖父说话的?没有规矩。”
  张恒却笑道:“你骂思姐儿做什么,我就喜欢她这样,多直爽的孩子。”
  第74章
  “我也最喜欢祖父。”张居思的小女儿娇态十足。
  众人都被逗得笑起来。
  张恒从袖口处拿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张居思,“祖父来的匆忙, 也没有给你准备什么东西。这银票你就好好地收着, 想买些什么就自己去买。”
  “谢谢祖父。”
  张居思双手接过, 眉开眼笑。原以为祖父小气, 没想到出手还挺阔绰,她两个月的例银也才四十两。
  王氏就笑:“父亲也太宠思姐儿了。”
  “女孩儿多宠一些也无妨。”张恒摆摆手, 和张修、王氏说道:“我一辈子都没有得个女孩儿, 你们的大哥、二哥也都没有女孩儿……咱们举家就思姐儿一个嫡出的,不珍爱着怎么行呢。”他抿了一口热茶,又招手叫过坐在最末尾的庶五女张灵,庶六女张绿,每人也给了一张十两的银票。
  王氏笑着应是, 又看女孩儿伶俐地坐在一旁,更满意了。让其跟着陶嚒嚒学规矩, 她真是做对了。
  张修见父亲说到自己的大哥张哲、二哥张明,就问了问他们的近况。
  “……一切都好,你都不用担心。”张恒到底是上了年岁, 这一路的长途跋涉下来,精神便有些不济。
  张居龄注意到了, 起身和张修说道:“父亲, 祖父坐了许多天的马车, 估摸也是累了……要不, 我们兄弟几个先领着祖父去他的住处看看……随便也先让祖父歇一歇。”
  “好, 好。”张修点点头:“好好地伺候着你们祖父。”
  张居安也站起来, 去搀扶张恒,“祖父,您住的长乐阁还是我亲自让仆从们给布置的……一准您喜欢。”
  “哈哈哈。”张恒笑的爽朗,看着孙子们,“走,咱们去看看。”
  张居宁应是。
  等祖孙四人出了桂花苑,顾晗和宁氏她们也都告辞了。张修和王氏说起明日给父亲办一场酒席,准备接风洗尘的事情。
  出了院门,顾晗和宁氏说话,“春哥儿好可爱。”可能是因为从来没有生养过孩子吧,她看见春哥儿就由衷的羡慕。
  宁氏听到她口音里的淡淡遗憾,笑起来:“你的年纪还小,叹气作什么,和三弟好好地过日子,还怕没有孩子吗?”说完,又觉得不大妥,赶紧补了句:“明年也生个胖小子,和春哥儿做伴。”
  顾晗并不在意宁氏的无心之失,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孩子和父母是前世缘……顺其自然吧。”
  只可惜,她前世的时候就没有儿女……
  妯娌俩跨过府里的主干道,就告了辞。顾晗往西边拐了。秋阑阁在西跨院。
  “三嫂嫂安好。”
  对面是小小的绿姐儿,她才四岁大,穿着鹅黄色月季妆花褙子,长得粉雕玉琢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丫头。
  “不用行礼了,起来吧。”顾晗摆手,问她:“你这是往哪里去?”她记得绿姐儿和灵姐儿同住在重霜楼,是东跨院那边的……她怎么往西跨院来了?
  “……我想去兰阁看看月姨娘。”张绿的声音很小:“我想她了。”
  月姨娘全名王月,也是张修的通房丫头提上来的,生了张绿。
  伺候她的丫头雪儿赶忙开口:“三少夫人,六小姐只是有这个念头,您放心,奴婢会劝阻住的。”她梳双髻,穿水青色比甲,是大丫头的装扮。
  在大家族里,特别是张家,小妾或者姨娘生的孩子,都是抱养在主母身边的,没有主母的允许,孩子是不能见生母的。
  顾晗知道雪儿怕自己和王氏说,便“嗯”了一声,笑了笑:“你做的好。”她去拉绿姐儿的手,“绿姐儿,为什么想见月姨娘呢?”
  张绿看新嫁进门的三嫂嫂笑的很温柔,不像四姐姐一样每次一见她就非责即骂,胆子便大了些:“绿姐儿刚才得了祖父的夸奖,还有银票……”她从自己的荷包里拿出来让顾晗看,“我想和月姨娘说一声……”语气里还是孩子气的雀跃。
  顾晗莫名就有了怜惜,“绿姐儿现在不要去和月姨娘说,等到逢年过节时再说好不好?到那时候,月姨娘会开心的。”
  “为什么呀?”张绿稚气地问道。
  顾晗想了想,尽量说了些张绿能听懂的话,“因为逢年过节的时候,月姨娘就可以见到绿姐儿了。”依照王氏的脾性,要是知道绿姐儿暗地里去见其生母,怕又是一场轩然大波……月姨娘遭殃不说,绿姐儿恐怕也会被波及。
  张绿是懂非懂地点点头,刚要说话,张居思也从甬路上走了过来。领着一大群的丫头、婆子,浩浩荡荡的。她是在花园的方向走过来的。
  “哟,三嫂嫂和六妹妹说什么私密话呢?让我也听听。”张居思笑的娇艳如花儿,走到近前还给顾晗屈身行了礼。
  “四妹妹玩笑了,我不过是偶遇了六妹妹,闲聊两句而已。”顾晗微微一笑。
  张绿一看见张居思,立马放开了顾晗的手,怯生生地:“四姐姐安好。”
  张居思揪了揪张绿的丫髻,“你干什么去了?”
  四姐姐揪的她丫髻有些疼,张绿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我去兰……”
  雪儿却上前一步,大声说道:“……六小姐是想去看兰花。”张家的小花园也种了一小片兰花,走过西跨院就能看到。
  张居思给夏蕊使了个颜色,没说话。
  夏蕊走出来,却反手给了雪儿一个耳光,“主子们说话,你插什么嘴?”
  顾晗的脸色一冷,张居思跋扈也就罢了,连她的丫头也跟着跋扈,一句话说不好,就敢打人。
  “是,奴婢知错。”雪儿跪在地上,磕头认错。
  张绿瑟缩的更厉害了,一般都是雪儿挨打后,下一个就轮到她了。
  “绿姐儿?”顾晗察觉到张绿不对劲,喊了她一声。
  “三嫂嫂。”张绿的泪水都要流下来了,“我,我……我害怕。”
  顾晗一愣,“你害怕什么?”难不成张居思还要打绿姐儿?
  张居思却冷哼道:“庶女就是庶女,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她还要再说,陶嚒嚒就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声音刻意地低沉,说道:“四小姐,到了该学女红的时间……”
  张居思最近都是和陶嚒嚒形影不离的,知道她这是提醒自己,便笑了笑:“……那走吧。”她头抬的高高的,嫡女的作派让她用了个十成十。
  张绿瞅着张居思的背影不见了,才去拉了雪儿起来,“雪儿,是我对不住你。”雪儿每次都是因为她挨打,她是知道的。
  “六小姐,您折煞奴婢了,以后可不能当着四小姐的面说您要见王姨娘。”雪儿说道。
  “我记下了。”张绿的心情很沮丧了,却还给顾晗行礼,“三嫂嫂,绿姐儿要回去了。”
  顾晗揉揉她的额发,“去吧。”庶子女的日子一向都难过,她是知道的。别说了张家了,她们顾家不也是这样吗?没有真正的主子会去在意庶出的孩子。庶出的女孩儿就像路边的野草一样,随意生长的。庶子能为家族绵延子嗣还好些,可以自己挣功名,有了本事再一成家立业基本上也就立足了。
  她前世受王石母女百般的揉捏,也有张居龄庶子的身份在里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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