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王氏得了消息后，领着顾晗、宁氏等人亲自去影璧迎接，一看见孙氏就笑：“亲家夫人, 一路辛苦了。”
“……您客气了。”孙氏客气地笑。
她身穿茄紫暗花梅纹的褙子，梳着利索的高椎髻，戴了瑶池清供边花，赤金蝶翅滚珠步摇。很典雅、华贵的装扮，和平常很不一样。
王氏挺了挺脊背, 她怎么感觉孙氏比着前几年还长了气势……莫不是顾暖中了举的缘故？
顾晗走上前, 屈身给孙氏行礼：“母亲。”刚才就看到了梳妇人发髻的顾晞, 又惊又喜：“五姐姐。” 她脸色红润, 衣着华美，一看就是日子过的顺心、美满。
顾晞笑着和她点头。
“好孩子，你有了身孕，不必给我行礼。”孙氏拉着女孩儿的手，眼圈一红，上下端详她：“别人怀孕都是胖了的，怎么你还瘦了？是吃不好吗？”
王氏脸上的微笑就一僵。
孙氏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张家还能亏待了顾晗不成。现在的顾晗连给她请安都不用了……每日就只是窝在屋里养胎。知道的是顾晗怀孕了，不知道还以为张家供了个祖奶奶呢。
顾晗的小脸带着喜色，“母亲别担心，女儿什么都好。”
孙氏却是不信，又说道：“你的脸色也不好？都是蜡黄的。”
顾晗安抚母亲：“我是孕期反应而已……大夫都说没事呢。”
顾晞笑了笑，也劝孙氏：“我看晗姐儿的样子，倒像是怀的男孩。我怀如哥儿的时候，就和晗姐儿很像，脸色不好还干吃不胖。”她摸了摸顾晗的头发：“我婆母说，怀男孩都是身型不变，怀女孩了会腰肢臃肿。”她去年腊月生了罗家的嫡长孙——罗靖如，来京都省亲时，原是要带着他的，奈何婆母心疼的紧，不忍小小孩儿来回奔波，就留在了家里。没办法，她就和夫君罗瑞一起回来了。
孙氏听顾晞一说，心放到了肚子里，看女孩儿的眼神更柔和了：“我晗姐儿是个有福气的，定能一举得男。你祖母在家也是牵挂不已，她灶上的媳妇儿都给你带过来一个。说以前伺候过你三婶婶的，什么时候该怎么吃她都门清，万万不会……”
孙氏还要再叮嘱，却被顾晗不着痕迹地拉了拉衣袖。她适才注意到，王氏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
孙氏拍拍女孩儿的手，示意自己知道了，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亲家，真是对不住……我久久的不见晗姐儿，话就说的有些多，您别介意。”
王氏摆摆手：“……咱们俩家是儿女姻亲，实在亲属。您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再者，我也是做人家母亲的人，您的心情我能理解。”说话间，和孙氏介绍了张居思和宁氏。
她强忍着心里的不忿，却不敢说什么，得罪孙氏她倒不怕，怕的是她身后的顾家……孙氏这次来，光马车就进门了三辆，除了主子和仆从们专坐的头先两辆，最后一辆带的全是给顾晗的，吃的用的都有，甚至还带了六个老母鸡、六条大鲤鱼……一个做饭的竟然是顾老夫人厨上的。张家再穷，岂非一个厨子都请不起了？说白了就是怀疑他们会对顾晗的胎儿做什么……
由此可见，顾家人对顾晗的重视！
王氏越想越气，暗地直咬牙，顾家简直就是变相地昭告天下了，摆明了对他们张家的不信任，对她当家主母的不尊重。
春哥儿被宁氏牵着，乖巧懂事，见母亲给孙氏行礼，也跟着喊人，“祖母。”
孙氏看他可爱，夸了他两句，抓了一把金豆子给他，算是见面礼。
许嚒嚒见王氏站在原地不说话，就小声地提醒道：“夫人……”她看了看桂花苑的方向，意思是让王氏请众人进去喝茶。站在这里叙旧，被来往的仆从们看着也不像回事。
王氏反应过来，和孙氏说道：“太阳大了……要不，咱们去屋里坐下歇歇？”
孙氏笑了笑，“但凭亲家夫人的安排。”
到了桂花苑，众人依次坐下，孙氏让香草递上她给王氏预备下的糕点、锦缎，“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我就按照自己的喜好带了些，还望您别嫌弃。”
王氏扫了一眼，便让大丫头喜儿收下了，“您的眼光好，锦缎的颜色多鲜净。”
张居思亲自给孙氏倒了盏热茶，双手端过去，羞涩地开口：“您喝茶水。”
孙氏看了她一眼，接过来喝了一口，笑着称赞：“……四小姐好礼数。是亲家教的好。”张居思长相娇艳，是个美人儿。
“……别夸她，禁不住夸的。”
王氏知道女孩儿的心思，只觉得丢脸，立即喊了她坐在自己身边。
顾晞略略扬眉。张居思这两年，变化还真不小……都知道尊重长辈了。
顾晗淡定地就着茶水吃糕点，眼皮都不抬。张居思讨好母亲的目的不要太明确，她看不出来才是傻子了。
她当然不会放任张居思打嫡亲哥哥的主意，母亲哪里，是时候说明白了。
在桂花苑吃了午膳，顾晗她们才回秋阑阁。
娘仨进了西次间歇息。
“去煮些梅子汤。”
顾晗和巧珍说道：“你去小厨房盯着，少放些糖。”她在王氏那里闻了太多油腻的，心里难受的厉害。
巧珍应“是”，屈身行礼后，退了出去。
“晗姐儿，你没事吧？”孙氏起身去了女孩儿身边，轻拍她的后背：“想吃什么和母亲说，母亲让人去做。”
顾晗摇摇头，“我不饿，母亲，就是胃里有些犯恶心。”
“……女人怀孕都是这样的。”顾晞也说道：“熬过前三个月就好了。”
“是。”顾晗接过巧玲递过来的熟水，喝了半盏才缓过劲：“我平日还好，许是今儿太阳太大，也有点热着了。”
孙氏看了看外面火辣辣的艳阳天，忧心忡忡：“唉，你赶的日子不对，前三个月正是最热的时候。”
顾晗失笑：“母亲，没事的，我不出门就可以了。”
女孩儿的脸色不太正常，蜡黄还算了，一点血气都没有。孙氏没来由的心慌，去握女孩儿的手，都是冰凉的，手心里却有湿津津的汗。
她心一惊，唤过一旁站着的桃红：“给少夫人把脉的大夫是谁？”
“德济堂的宋严宋大夫。”
“让人骑快马去请。”
桃红答应着出去。
“母亲，真的没事，我时常都是这样的……”顾晗扶着孙氏在香妃长榻上坐下：“宋大夫给我开的有保胎药，我一直喝着呢。”
“六妹妹，你听母亲的吧……你的身子一直不好，要真如你所说的没事儿，宋大夫来把把脉，咱们也放心了……”
顾晞神情严肃。
顾晗见她们俩如此坚决，只得妥协。让宋大夫过来也好，不然母亲和顾晞总是挂心……
巧珍端了梅子汤进来，三人都喝了些。
“五姐姐，我听到你提如哥儿……”顾晗把手里的盏碗递给丫头，问顾晞：“是我的小外甥吗？”
顾晞脸一红，点点头：“是的，去年腊月的生辰，还不到一岁。”
“真好。”
顾晗一脸的羡慕，她怀孕有两月了，正是馋孩子的时候。
顾晞笑起来：“再有几个月，你的孩子也出世了……孩子都是可爱的。”她想起如哥儿胖嘟嘟的小圆脸，心里一软。
“晞姐儿也是，生了如哥儿才派人回府里报喜，按母亲的意思，你怀上孩子的那会儿就该说一声。”
孙氏本来在听姐妹俩说话，见说到了如哥儿，就忍不住插嘴：“回来也不知道把孩子带回来，我都没有看过长什么样呢。”顾晞是庶女，身份不高。如哥儿办满月酒就只顾暖带了礼物去的昌平。
她年纪一年比一年大，以前那些看不开的事情突然就有些眉目了。顾晞是她养大的，在身边时还不明显，等嫁人一走，心里倒有些想她。
第119章
“母亲, 晞姐儿记住了。”顾晞从丫头的手里拎过茶壶, 起身给孙氏添茶水：“下次回府时一定给您带着如哥儿。”她的样子还是很恭谨，却带了丝不常见的亲昵。
顾晗看了看俩人, 杏眸一眨, 含了笑意。原来的事都过去了, 母亲和顾晞俩人的芥蒂也开始慢慢地放下。毕竟生活都是要朝着前方看的。
梁嚒嚒端着几样糕点进来了，屈身行礼：“……二夫人，这是您喜欢吃的马蹄糕，少夫人最近都让小厨房备着, 就等您来呢。里面添加的是新鲜的荸荠粉。”
孙氏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夸道：“还是晗姐儿孝顺, 都惦记着我的喜好呢……爽滑清甜, 果然很好吃。”
“母亲喜欢就好。”说着话, 顾晗把一水晶盘的莲子糕也递给顾晞：“五姐姐, 你尝尝这道，上面淋了蜂蜜。”顾晞是喜欢甜食的。
顾晞笑着接过。
孙氏吃了一块就停下了，像是想起了什么, 和梁嚒嚒说道：“你是咱们顾府出去的老人，我是最放心的。来之前母亲还嘱咐，让你一定小心着晗姐儿的饮食, 她灶上的林媳妇也会帮衬着……晗姐儿身子弱, 孩子来的艰难, 得确保万无一失。”
“夫人放宽心, 一应的蔬菜果肉都是可靠人送过来的。府里的小厨房，里里外外都换成了咱们的人……就连吃食，也是老奴亲自盯着的。”梁嚒嚒说道：“您回去也给老夫人说，老奴知道轻重，会伺候好少夫人的。”
“你做事稳妥，我一向知道的。”孙氏取下手腕上绕翠金镯，笑道：“这个你拿着戴。”
“二夫人，使不得……”梁嚒嚒不肯收：“老奴是顾府的家奴，伺候了老夫人大半辈子，得了恩典又来伺候少夫人，自然是尽心尽力的。”
“我知道你的心意，正是如此，你才更得拿着了，这是奖励你伺候主子的。”孙氏不容分说就递给了梁嚒嚒。俗话说：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梁嚒嚒得了镯子，会更用心地对女孩儿好。
当着一屋子的丫头、婆子，孙氏的举动无疑是给了自己大脸面，梁嚒嚒喜不自胜、千恩万谢。
孙氏又喊了林媳妇过来，让梁嚒嚒给她安排个住处，再领着熟悉一下小厨房。
梁嚒嚒答应着，和林媳妇一起出去了。
母女三人聚一次不容易，坐在一处说了许久的话。
孙氏就叹气：“你们姐妹俩嫁的好，我也不操心了……唯一愁的就是你们哥哥，都十七岁了，还没有定亲……”
顾晗和顾晞相视一眼，顾晞先开口了：“依祖父、祖母的意思，按长幼有序，估计是曙堂哥定了后，才会轮到哥哥。”
“是。”孙氏点头，“我也知道。但重点是曙哥儿一点都不慌他自己的婚事，你祖母提过几次还都被各种理由拒绝了……他又是顾家的嫡长孙，身份贵重……”她顿了顿，长吁一口气：“可怜暖哥儿了，他竟是被曙哥儿耽搁了……”
“母亲。”顾晗拉了拉孙氏的衣袖，摇摇头：“这样的话，在女儿跟前说说就罢了。回府后，可不敢在祖母面前说。她最疼曙堂哥了。”让大房的人听见心里也不舒坦，顾昭最是心眼小的，谁知道她又会做出什么来。
孙氏拍拍女孩儿的手：“母亲也就是和你们发发牢骚，在你祖母面前，我什么都不说的。”
顾晗笑了笑，低头喝茶。母亲的性子她明白的，既然答应了就不会说出去。
“对了。”她放下盏碗，问孙氏：“我有一事憋在心里好久了，想问一问母亲。”
“什么事？你说。”
“哥哥十七岁，晴堂姐也是十七岁，怎么晴堂姐的行第反而排在了哥哥的前面……”顾晗困惑不解：“晴堂姐比我年长几个月，哥哥不可能和我同一年出生的吧？”
孙氏看了一会女孩儿，表情悠远：“你哥哥比你们姐妹们都大，他今年真正的年纪是十八岁，是顾府孙辈系的二少爷。”
“母亲，到底是为什么……”顾晞也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孙氏点头回忆道：“你们哥哥出生的时辰是二月二龙抬头，十分的吉利，你们父亲更是高兴，对你们哥哥寄以重望……那时候，赵氏也怀着身孕，却莫名其妙地掉了。她整日的哭闹，说是府里有人要害他们母子，人都有些疯魔了。你们祖母没办法，就去请广华寺的大师来府里破解……”她顿了顿，和女孩儿补充道：“广华寺坐落在京郊，香火旺盛。”
顾晗点点头，继续听孙氏往下说。
“大师先看了府里各位主子的生辰八字，然后说是你们哥哥的属相大，冲撞了赵氏，要想家宅安宁，就让赵氏的下一个孩子排在你们哥哥的前面……”孙氏的语气有些淡：“赵氏闹的一日比一日凶，你们祖母也没有办法，只得答应下来。又等了一年，晴姐儿出生了。赵氏为显郑重，还特意叫了族人为证，把晴姐儿的名字写在了你们哥哥的前面。你们哥哥就由二少爷变成了三少爷、在众人面前也比晴姐儿小一岁，而晴姐儿却从三小姐变成了二小姐。”
“还有这样的事？”顾晗问道：“我怎的从来也没有听人说起过？”
“你祖母阻止人外传。赵氏觉得晦气，也绝口不提。时间一长，众人也就渐渐遗忘了。”孙氏端起盏碗喝茶，也没有顾忌茶水是凉的，“说来也怪，晴姐儿和暖哥儿互换了行第后，都安安稳稳地长大了。”
顾晞一直听着，这时候才说：“都过去了……哥哥争气，又中了举人，母亲的福气在后头呢。”母亲说的简略。但，依着大伯母事事抢先的样子，当时的情形应该是惊险混乱的。不然，哥哥一个嫡子，怎会排在嫡女的后面。
孙氏笑了笑：“傻晞姐儿，你向来体贴母亲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