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刘用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呈上前递过去。
  霍景安接过,略略扫了一眼,就合上册道“你办得很好,我这里还有一桩事需要你去办。”
  “世子尽管吩咐。”
  “秦西王与月前长乐郡主遇袭一事有关,你尽快拿到证据,我有大用处。”
  “是,属下遵命。”
  第20章
  在广邀贵女同游雅园后,隔了没几日,赵娴又举办了一次赏花宴,这一回段缱很是干脆地推了邀请,她可不是那等懦弱受欺之人,让人一次陷害不成,还会再巴巴送上门去给第二次机会。
  一样回绝了邀请的还有赵萱,道是之前的病还没好全,不敢见人,怕过了病气。
  放在之前,段缱是一定会去看望一番的,毕竟赵萱是她心目中的嫂子人选,可现在不同了,淮阳郡王居心不轨,连带着让她对赵萱也心生怀疑起来。
  就算赵萱对她阿兄是真心的,她也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她阿兄才不解风情地拒绝了人家,不管是真病还是假病,她去了都只会让两人尴尬;若不是,就更没有去的必要了。
  因此,在听采蘩说了这事之后,段缱也只是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就继续低头看起书来,采蘩见她这般态度,也很识趣地没有再说,继续在旁侍立。
  日子如流水般平静而过,很快到了七月上旬,酷热逐渐散去,行宫变得越发凉爽起来,也就是在这么一个时节,霍景安前往宁安殿,独自求见了赵静。
  宽敞偌大的殿中帷幔重重,随风阵阵飘荡,赵静坐于上首,神色喜怒难辨。
  她跟前的桌案上是一份摊开来的奏折,上面只写了一件事秦西王与淮阳郡王过从甚密,暗中勾结,月前长乐郡主遇袭正是他二人联手所为。并列了不少证据,白纸黑字,确凿无比。
  这是霍景安呈上来的。
  并且,就在刚才,他向自己求娶了女儿段缱。
  他是这么说的“长乐郡主贞静贤淑,下臣对其倾慕已久,愿娶郡主为妻。还望殿下成全。”
  听见这话,赵静先是诧异,而后就是怀疑、忖度。
  这半年,她的削藩力度与日俱增,也怪不得秦西王和淮阳郡王会兵行险着,刺杀她的女儿,只是没想到连晋南王也坐不住了。
  霍景安这是想以合作来求取自保通过联姻一途
  在藩王势大、天子式微的当下,这是一场划算的交易,如果霍景安要娶的人不是她女儿的话。
  赵静沉默良久,缓缓笑道“世子为我大魏江山除奸拔佞,如此忠义之心,本宫深感欣慰,理当褒奖,只是”
  “殿下。”霍景安打断了她的话,“陛下年纪尚幼,朝中多有不服,更有那等奸佞之徒,于暗处虎视眈眈,居心不轨,殿下虽有雄才大略,到底独木难支,下臣不才,愿为殿下分担一二,效劳左右。”
  赵静心中一沉。这是怕她不答应合作,在上赶着表明忠心,还是在威胁她不要轻易拒绝,否则他很有可能成为那等“奸佞之徒”
  “哦”她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不显露半分,笑道,“想不到世子如此心系天下,心忧朝廷。是不是只要本宫把爱女嫁给你,世子就愿效忠本宫,为本宫效劳”
  “是。”
  好一个“是”字
  赵静一下握紧了手心。“若本宫说,本宫不同意这门亲事呢”
  霍景安沉默了片刻。
  “殿下,”他抬头看向赵静,“在下臣呈上这份奏折之前,殿下可曾查出过秦西王一事”
  赵静心里猛地一阵紧缩,她看着霍景安,见他虽然跪坐在地,却是脊背挺直,眉眼冷淡,忽然明白过来,这并不是她一场以为的交易。
  霍景安并不是在向自己投诚,也不是在向自己求取合作,他只是在表明想要娶段缱的意思而已。
  他想娶自己的女儿,以此作为交换,他愿意助自己一臂之力。
  就像女儿遇袭一事,她命人查了这么久,都没有查到秦西王身上,他却轻轻松松地就把这些查了个清楚。
  同样的,她这两年来没有削成的藩,他也能够办到。
  照理来说,赵静是该感到高兴的,藩王过大的势力已经威胁到了朝廷,能够从中削弱是件好事,可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霍景安虽为世子,却掌揽晋南军政大权,倘若他能解决藩王之难,那么就说明他手里的权势能够压制其余六王,倘若不能,更说明藩王之势已经大到了谁也收不住的地步。
  无论哪种情况,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好。”最终,赵静深吸一口气,平静道,“世子今日之言,本宫记下了。只是姻缘大事,不可轻许,你先退下,容本宫好好想想,再做定夺。”
  霍景安这一回没有再说些什么,很干脆地行礼告退,离开了宁安殿。
  殿中熏香袅袅升起,赵静坐在上首,拧眉沉思半晌,唤了近侍陈谭入殿。“去请孙行才过来。”
  孙行才任大鸿胪一职,掌管诸王列侯之事,是赵静的心腹大臣,等闲小事不会轻易宣他,陈谭知晓个中关节,不敢怠慢,连忙领命而去。
  赵静又唤贴身侍女上前“寄琴,现在什么时辰了”
  寄琴回道“回殿下,离未时三刻还差一点。”
  “是吗”她阖目,“往常这个时候,郡主该休息了吧”
  “是,郡主当在小憩。”
  “你去蓬莱苑一趟,把郡主身边的两个贴身丫鬟带过来,不要惊动其他人。”
  “是,奴婢遵旨。”
  段缱的蓬莱苑就在宁安殿边上,不过一会儿,寄琴就把采蘩采薇带了过来,赵静屏退左右,让两人跪在地上,自己捧了杯茶慢慢饮着,没有说话。
  她多年身居高位,威严深重,如今沉默不语,更显压迫,采蘩采薇平日跟在段缱身边,从来只见她和颜悦色,不曾见过她这等神色,不禁心中惶惶,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赵静慢慢擦着盖沿“这几天,郡主过得可还好”
  采蘩采薇对视一眼,采蘩大着胆子道“回殿下,郡主这几日和往常一样,在屋中习字看书,闲暇时偶有弹琴,一切都还好。”
  “是吗。”赵静轻笑一声,放下茶杯,看向二人,“那晋南王世子是怎么回事”
  两人面色霎时一白。
  早在段缱山路遇袭那会儿,赵静就怀疑过霍景安对自己女儿的心思,但见爱女并无异常,后来也没再发生什么事,就渐渐放下了,却不想今日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立时把她原本压下的那些想法都翻了出来。
  听霍景安的意思,他是真的喜欢缱儿的,甚至愿意为了她相助自己,平定藩王。
  赵静清楚,以此人性情,绝不会因为自己女儿相貌过人就动了娶她的念头,必是有什么缘故,便叫来了这两个贴身侍女一问,见二女面色发白,就知里面果有因缘,当即沉声喝问。
  她身为监国长公主,不怒尚且自威,更遑论疾言厉色之时,采薇禁不起吓,不过一刻就尽吐实情,把杨柳亭中的共同避雨、赵娴及笄宴后牡丹花前的偶遇、前几日的赛马一事都说了个清楚。
  赵静越听心中越沉“就是这些”
  采薇颤声道“是,就是这些奴婢知道的,就这么多”
  赵静道“采蘩,你接着说。”
  采蘩白着一张脸,咬唇不敢言语。
  赵静不紧不慢道“本宫将你们送去郡主身边时,曾经嘱咐过你们什么话”
  采蘩心中一凛,连忙磕头道“殿下恕罪只是只是差不多就是采薇说的那样,郡主每次都恰好遇上世子,便说上那么一两句话,数日前,陛下举办弓射大比,也是如此郡主与世子在重霄楼上偶遇,言谈不过片刻,就回了席坐,再没别的事情。”
  她这一说,赵静也想起来了,当日段缱的确离席过一段时间,回来后就神思不属,她还以为是比试无聊,没想到竟是这个缘故。
  原来自己女儿竟和那霍景安有这么多瓜葛牵扯。
  在确认二女没有任何隐瞒之后,赵静仔细敲打了一番,末了道“今日之事,你们两个谁不能对郡主透露半分,若有不从,本宫势必严惩。”
  两人唯唯应诺着退下。
  少倾,孙行才入殿觐见赵静,他身为赵静多年心腹,今日一事,赵静也不瞒他,都一五一十地说了,询问他的建议。
  孙行才抚须沉吟半晌,却没回答,而是道“容下臣斗胆问殿下一句,殿下将来欲将手中权柄交谁继承陛下,还是大公子”
  赵静苦笑“陛下性情乖戾,若本宫放权于他,定会将段家置于险境,本宫不敢冒这个险。至于逸儿,他太不成器,本宫就算想培养他,也有心无力。”
  孙行才道“殿下可曾想过长乐郡主郡主心思聪慧,又为人沉稳,殿下若悉心栽培,必可堪当大任。”
  赵静一惊,犹豫片刻,摇了摇头“不,本宫的女儿,本宫知道,她不适合坐这个位置,本宫也不忍心她坐这个位置。”
  孙行才缓缓点头“既然如此,就只剩下一条路了。”
  “哪一条路”
  “联姻。”
  第21章
  大暑过后,天气逐渐转凉,等到了七月中下旬,赵静就下发了回宫的旨意,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行宫,回了长安。
  段缱本该在公主府住下,可就在回到长安的当天,她爹段泽明就拎着她的兄长段逸去了军营,说是要好好历练历练他。
  事发突然,段逸还没回过神就被拎去了军营,段缱也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偷笑着为她阿兄担心的同时又有几分疑惑。
  段逸的吊儿郎当不止一天两天了,段泽明自然不会等到今日才想起来要管他,早年就曾把他带到军营里去过,只可惜她这阿兄身子骨实在太弱,一次偷懒犯错,二十军棍下去差点要了小命,被打时还嚎天嚎地,气得段泽明脸都绿了,又把他扔回了府里,甩手再不管教。
  也因此,段逸越发不着调起来,逗鸟遛狗,极尽纨绔所能事。
  当然,在段泽明面前他还是老老实实的,不敢犯错。
  段泽明因为被气狠了,也懒得再较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由他去了。
  如何这会儿又起了管教的心思,把他拎军营里去了
  段缱心道,这一回可不会再把阿兄给抬着回来了吧
  段逸被压去了军营,和兵士同住营房,每隔十天才准许休沐回府一次,段泽明为了好好管教他,也跟着住了下来,这样一来,公主府里就剩下了段缱一个。赵静不放心她一人住在府里,便让她进宫陪着自己,在临华殿的碧玉阁里住了下来。
  自从离开行宫之后,赵静的咳喘就变得频繁了起来,段缱为此忧心不已,日日命人熬汤煎药,亲自端了送去给赵静喝下,才能感到些许的安心。
  这一日也是如此,她端着药碗去了临华殿,正巧碰上了从殿里走出来的段泽明,当即笑着唤了一声。
  “爹。好巧,在这里遇上您。”
  段泽明见到她,先是有些惊讶,而后就笑着点了点头“和你娘说几句话。”
  段缱道“爹该多陪陪娘才是,娘一个人操理着家国大事,劳心伤神,最是需要爹的陪伴。”又询问段逸的近况,“阿兄近来如何,在军中过得可还好”
  听她提起段逸,段泽明就抬手拧了拧眉心,无奈地叹了声气“你不用担心他,他早该受些管教了。再这么荒唐度日下去,迟早会成为一个废人。”
  段缱道“阿兄素来聪明机灵,只是玩性重了些,爹只要好好管教,定能让阿兄脱胎换骨,成为大器的。”
  段泽明一笑“你不必替他分说,他什么性子,爹清楚得很。好了,快进去吧,别让药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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