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甄宝女士说：“有空喊茶茶一块回来吃个饭，好些日子没见她，怪想念的。”
肖南说：“她要军训，没空。”
甄宝女士问：“军训几天？”
肖南：“十天。”
甄宝女士说：“那可真辛苦。”
肖南嗤了声：“有什么好辛苦的？”
甄宝女士：“太阳，紫外线，都是皮肤杀手，女孩子本来就要过得精致，茶茶又一个人在a市，不容易……”似是想到什么，甄宝女士又长叹一声，说：“她一个女孩子确实挺不容易的，儿子，这话我就私底下跟你说说。茶茶的父母心大，天底下也没这么当父母的，我对茶茶好，一方面确实是喜欢这个小姑娘，另一方面也是觉得她可怜，有些事看破不说破，对一个孩子而言，健全的家庭是至关重要，父母的关爱与呵护也是必要的，有一对这样的父母，也没长歪，性格也不极端，确实不容易了。”
肖南微微一怔，问：“什么叫这样的父母？”
甄宝女士隐晦地说：“我们肖家最近投资了一部电视剧，大制作，娱乐圈里不少人想投我们家所好，送礼算平常了，茶茶那对父母……嗯……茶茶这孩子不知情，要是知情了得多伤心。一个小姑娘，还没成年，真的不容易，你在学校里多多照顾她吧。军训结束后，喊她过来吃个饭。”
肖南想起了那天在碧海银滩上见到的黎茶茶。
小姑娘站在海边。
那天，电闪雷鸣，暴风雨即将来临，海滩上的人都避之不及，匆匆忙忙地往屋内赶，唯独她仰着脖子，甚至还往前走了几步，仿佛随时随地都能随风雨而去。
.
军训开始的第一天，早上七点集合。
黎茶茶五点半就起来了，原以为自己起得早，没想到顾恬起得更早，她下床的时候，顾恬已经在桌子前擦着防晒霜，脸已经涂完，正在擦脖子和手臂。她桌子上还摆了七八样小东西，还有个鹅黄色的水壶，听着声音，扭头就对黎茶茶说：“茶茶，你不用带防晒了，我已经带了，等会吃过早餐我们再补一次防晒，坚决不能被晒黑！”
黎茶茶也怕被晒黑，洗漱过后，也仔仔细细地擦了防晒。
女孩子出门前的准备功夫颇费时间，黎茶茶和顾恬在这个方面相当一致，弄完后已经差不多说六点四十分了，两人匆匆忙忙地去食堂买了个包子，路上边走边吃，正好踩着集合的时间点到了。
a大有个传闻——逢军训必出大太阳。
每一届的军训都是如此，据说是上一届师兄师姐们受苦受累之后对下一届最真诚的祝福。到了黎茶茶这一届，也逃不过这个祝福，集合时还好，开军训动员大会的时候也勉强过得去，太阳不是很晒，等军训动员大会结束后，差不多九点了，酷暑时分的大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空上。
教官露出欣慰的笑容，让学生们站军姿。
“……两脚跟并拢，两脚尖分开六十度，两腿挺直，肩膀后张，两臂下垂，两手微弯拇指贴于食指第二关节处。第二排第三个，下巴收起来，挺直你的腰板！”
黎茶茶个子矮，只有一米六的她站在第一排的第一个。
她昂首挺胸的，站得笔直。
太阳毒辣，十分钟不到，黎茶茶已经热得不行，帽子边沿的那一圈已经湿透。十五分钟后，教官见有人已经面色微白，大发慈悲地让学生休息五分钟。队伍一解散，顾恬就拉着黎茶茶去阴影处休息。
黎茶茶喝了大半瓶矿泉水。
顾恬问：“我这有冻的，你要不要喝几口？”
说着，她把鹅黄色的水壶递了过来。
入手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
顾恬又说：“这水壶可贵了，但是特别好用，自带冷冻保温效果。”
黎茶茶现在热得巴不得能跳进游泳池里泡着，拧开水壶盖，仰脖就喝了口，刚咽进喉咙里，她就愣了下。
顾恬问：“怎么了？不够冰吗？”
黎茶茶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她摇摇头，说：“不是，没有……”她又开了自己的矿泉水，连着喝好几口。
顾恬热情地问：“还要再喝我的冰牛奶吗？”
黎茶茶摇头。
.
肖南又碰见黎茶茶了。
她站在军训的队伍里，个子矮矮的，站在第一排，所有师弟师妹们都穿着统一的军训服装，可偏偏就她最打眼，整个人站得像是一颗松柏，嘴唇还轻轻地抿着。
大抵是太热，巴掌大的小脸被晒得通红，还有一层薄薄的汗水。
有学生经过，围观大一新生接受军训的洗礼。
黎茶茶生得耀眼，很快就引起了围观群众们的注意。
“……第一排第一个的女孩儿长得真好看。”
“腰真细。”
“这一届的学妹颜值很高啊，流这么多汗，肯定妆也没了，素颜皮肤都这么好，我看咱们校花得让位了。”
“这好像是工商管理系的，听他们系的人说，新来的小师妹肤白貌美，连跳两级上的大学，才情与美貌并重……我偷偷拍一个，上传到论坛去问问是不是就是传闻中的工商管理系的那一位学霸女神。”
……
所有人都在看工商管理系的小师妹有多好看，似乎没人发现这位小师妹的手悄悄地握成了拳头，紧紧地捏着，帽沿下的唇已经开始微微泛白。
肖南面无表情地盯着黎茶茶。
作者有话要说： 南哥：吾儿叛逆伤透我的心。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0章
黎茶茶觉得像是有密密麻麻的针扎在她的胃上，断断续续的抽疼令她汗流不止。
她有轻微的乳糖不耐受。
她打小就不怎么喝奶粉，闻到牛奶就会不太舒服，不过彼时年纪小，黎柏和闻香又心大，压根儿就没发现她这个症状，还是上了综艺节目，在节目组导演的火眼金睛之下，提出了乳糖不耐受五个字后，她父母才带她去做了个检查，医生判定是轻度的乳糖不耐受。
牛奶不是不能喝，但喝了有可能会不舒服，尤其是纯牛奶。
在十七年的人生里，黎茶茶用神农尝百草的精神去试了许多奶类饮品，用亲身经验尝试出了自己能喝的奶，譬如酸奶，还有维他奶。至于其他，只要一喝就会有各种程度的不适。
至今为止，黎茶茶已经有七八年没喝过纯牛奶了。
刚刚实在太渴，在太阳的暴晒之下，嗅觉似乎也有点丧失，竟没闻出顾恬水壶里浓厚的纯牛奶味。如今牛奶像是在胃里翻腾，实实在在地折磨着她的神经，加上越来越晒的大太阳，她觉得自己浑身都不舒服。
“……还有八分钟，最后一排的第五个，不许松懈，别以为可以搞小动作，我在盯着。”
……八分钟。
……可以忍的。
……没什么痛是不能忍的。
黎茶茶开始有些恍惚了。
依稀间，她想起了小时候，父母第一次带她参加综艺节目，她懵懂又无措，同时内心又十分高兴。因为自从参加了节目，父母对她的关注和在意比过往还要多上许多。参加节目之前，她最熟悉的人是托儿所里的阿姨，很久很久一次才能见到爸爸妈妈，但参加节目之后，她便再也没去过托儿所，而且在节目组里，爸爸妈妈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头一回犯乳糖不耐受，也是在节目上，节目组准备的早餐里有热的牛奶，闻香一勺一勺地喂她喝，温柔的眉眼里笑意满满，黎茶茶觉得自己快乐又幸福。
后来，节目录制到一半，她闹肚子疼，抓着闻香的手，小声地说：“妈妈，我不舒服。”
闻香贴着她耳朵，说：“不舒服忍一忍，节目快结束了，乖，就一个小时，可以忍过去，我的茶茶最棒了，没有什么痛是不能忍的。”
小时候的孩子最大的信仰便是自己的父母。
父母之言，如同定海神针。
她默默地坚守着。
她是最棒的茶茶，没有什么痛不可以忍，如果有，那肯定是自己没做好。
.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默默告诉自己。
你可以忍的，八分钟，很快就过了。
.
“……最后一排的，又搞小动作，集体再加五分钟，从现在开始，还有十二分钟！”
生活总在最绝望的时候再当头一棒，告诉你，嘿嘿，别以为已经到谷底了，还能再往下掉呢。
.
黎茶茶觉得自己可能被打击得有点过了，以至于眼前出现了幻影。
她好像看到了肖南。
他逆光而来。
她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见到他蒙着光影的轮廓，高大又闪亮，声音里还隐隐有几分暴躁：“报告教官，黎茶茶不舒服，我带她去校医室。”教官说了什么，黎茶茶没有听清，她疼得没有什么力气了，就见着那道闪着光的人影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沉声说：“上来。”
她忍了许久，听到这话，如释负重地膝盖一软，整个人软绵绵地趴在了他的背上。
他的背很宽，还很硬。
可那么一瞬间，黎茶茶好像在黑暗的谷底见到了炙热的光。
……只要坚持，希望总会来的。
.
肖南内心有点暴躁。
他本来想提醒下教官，你的学生快晕倒了，可提醒完后，瞧了眼黎茶茶又主动把送她去校医室的重任背上了。小姑娘趴在他的背上，轻飘飘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八十斤，他背得毫不费力。
她似乎疼得有点迷糊了，在背上哼哼唧唧的，也不知在哼些什么。
肖南忍不住，数落她：“你是不是脑子有病？疼不会告诉教官？不懂得举手打报告啊？你忍什么忍？能给你忍个军训最佳优秀奖出来吗？长得矮就算了，还不懂得变通，你考进工商管理系的智商去哪里了？”
“哦，装不认识我的胆量又去哪里了？”
“有这个胆量，不知道告诉教官自己不舒服吗？”
……
黎茶茶：“嗯……”
她这一声“嗯”软软糯糯的，还拉长了音调，像是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地挠着肖南的心脏。他的暴躁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包括昨天的不爽，他甚至觉得有点口干舌燥，有抽根烟的冲动。
地上的影子拉得有点长。
他的背上像长了个蜗牛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