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3)

  秦容嘴唇翕动,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可一句吐不出来。
  半晌,他嗓子都哑了,你怎么能不在意了?
  这感觉就像他已经做好被一刀捅死的准备,可那人忽然改了主意,该落到身上的刀子变成了一束花。
  拿花的人显然是没打算掏刀子的,他依旧笑眯眯的,因为我发现、
  我还是喜欢哥哥啊,明明痛苦到不行,却没打抑制剂,明知道是徒劳,也要释放信息素来安抚我。
  江峋低低笑了声,像毛茸茸的狗尾巴草,直往秦容耳蜗里钻,后背刺激起一阵麻意,太可爱了。
  一个三十岁的男人,被二十多年的夸可爱,并不会感到高兴,反而羞耻至极。
  秦容浑身躁起一股难喻的热意,半句话说不出来。
  江峋眯起眼,倾身凑近,打量着秦容,哥哥,害臊了?
  秦容矢口否认,但眼神却做贼心虚般的不敢直视江峋,没有。
  他暗自深呼吸,把几欲沸腾的心思压下去。
  一切来得太奇怪了,江峋就仿佛变了一个人,变得如同六年前那个少年,一般炽热,一般情深。
  我知道哥哥不信我,没关系,接下来的日子,我们朝夕相处,哥哥自然能看清我的真心。
  说到朝夕相处时,不知道是不是秦容的错觉,总感觉这几个字发音被咬得格外重。
  但秦容已经无瑕关心这个了,他身体一下子坐直了,听清江峋要回来住,他脱口而出,念念呢?
  既、秦容双手无意识搓着,神情有些紧张,咽了咽口水,才把话说下去,既然你要回来,那能不能把念念一起带回来?
  我会听话。秦容记起江峋带走秦念时说的话,迫不及待拉住江峋的手腕,生怕晚了一步,江峋便不同意了,只要你让念念一起回来。
  江峋笑着的模样僵硬了些,秦容看得真切,苦涩的扯了扯唇角,果然还是不肯吗?
  他正欲收回手,江峋突然道:哥哥,他指尖轻触着嘴唇,总得给我个好处。
  秦容迷茫的睁大了些眼,但下一秒便反应过来,握住的手腕,在瞬息之间灼热无比,秦容惊慌失措的松掉了手。
  哥哥没说话,就当你同意了。他根本不等秦容拒绝,扣住秦容的后脑勺,略略侧过身体,蜻蜓点水般的啄了两口,他感受到手底下的人僵硬无比石化一般,但他没停止轻啄的举动,反而变本加厉的将手指没入发丝。
  终于在秦容回神推开他前,江峋撤开了,他占足了便宜,起身伸着懒腰往楼上去,明天我就将小
  小东西接回来。
  秦容连忙起身,急得差点摔倒,手掌撑住沙发,我和你一起!
  江峋顿了顿,背着光,秦容分明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不知为何却觉得江峋此刻心情不妙。
  可下一秒,江峋含着笑的声音响起,好啊,顺便同哥哥约个会。
  秦容一夜未眠,在柔软的床铺里翻来覆去,唯恐江峋反悔,没等暮阳高升,便去敲了江峋房门。
  江峋回来,住进了客房,与秦容仅一墙之隔。
  不过早上六七点,江峋被吵醒,脸上倒没不高兴的神色,但瞟见秦容眼底乌青时,眸色却沉了沉,他道:哥哥先下去等我。
  秦容如坐针毡,不知等了多久,江峋下来了。
  早晨空气稍带着凉意,被风吹了吹,秦容满心的不安,被安抚了许多。
  安全带。耳边有声音,下一秒,江峋整个人附到了秦容的跟前,麻利的给他扣好安全带,浓郁的桃子香,从淡到浓再逐渐化成一缕,在鼻尖缠绕,秦容不自在的道了声谢,出神了。
  江峋指尖叩在方向盘,眼晴看着路,语气没什么起伏的道:就这么高兴?
  秦容不打算遮掩,唇角都忍不住往上勾了勾,嗯。
  江峋斜瞟了眼秦容,掠至腹部时,多停留了几秒,而后才收回了目光。
  一路上,两人没怎么搭话,至于昨天的那个吻,两人都默契十足的不再提及。
  周边环境随着时间,越来越渺无人烟,高楼大厦被遥遥甩在车尾后,翠绿缀满山头,山体有着一层又一层的碑体。
  在霜城陵园一公里开外处,有几幢别墅,孤伶伶的立在环山群绕下。
  江峋先下车,下巴朝着陵园方向抬了抬,哥哥认识这里吗?
  秦容抿唇,点了点头。
  秦生与他父亲都葬在这里。
  他怎么也没想到江峋把人藏到了这,秦生下葬那天,怪不得阿泽在附近,他怎么就没往这方面多想一下。
  江峋又道,我母亲和崽崽也在这。
  江峋母亲是难产而亡的,江峋自一出生,就成了半个孤儿,母亲在他的印象里,只有薄薄的几张照片,被翻来覆去的去看。
  秦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最后,只干巴巴的说了句,她会希望你开心些。
  不会。江峋转过头,眸光仿佛淬了冰,她希望我死。
  关于江峋母亲,秦生从未提及过,江峋也甚少说起,所以秦容不成想自己一出口便踩到了江峋的痛点,一时之间更找不到话来安慰江峋了。
  他无措的抿了抿唇,试图说点什么来缓解凝固的气氛时,江峋却突然笑了,哥哥真好骗啊,哈哈哈哈。
  他噙着笑,眼晴里都笑出泪了,怎么会有母亲希望自己孩子死呢?
  秦容闻言,蓦地松了口气,紧接着有些恼瞪了一眼江峋,胡闹!
  哥哥别生气,江峋凑上前,我错了。
  第二十七章 碰瓷都不带这么玩
  爸爸!
  小小的糯米团子,撒欢儿的跑过来,秦容极默契的弯腰张开双臂,将浑身散着奶味的人拥进怀里。
  埋在脖颈间深嗅,双臂不由的收紧,这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一点不敢卸力,唯恐下一秒又失去。
  江峋随后跟了过来,但他没进去,就近靠着门边,瞧着眼前的父子情深,唇边的笑逐渐淡化,直到消失无痕。
  秦容一来,阿泽从全能保姆中脱身了,跟送成大麻烦似的伸了个懒腰,搁江峋耳边感慨:终于要把这小崽子送走了。他说着,为了应景捶了捶腰,可把我累着了,峋哥你是不知道,小崽子有多烦人。
  江峋没什么情绪的嗯了声,目光一直落在秦容身上。
  阿泽见江峋兴致不高:峋哥不高兴?
  江峋没回话。
  阿泽以为江峋舍不得秦念,摸着下巴说:小崽子是挺可爱的,说认真的,我都有点舍不得。
  不爱哭不爱闹,像个小大人,给他一块画板,他能自己玩到天黑。
  这年头,这么听话的孩子可不多见了,而且秦念就跟个小太阳似的,不留余力的散发着热意。
  他们这些刀尖上讨生活的人,最难招架的便是这种纯粹的温暖。
  喜欢?江峋终于有反应了,斜斜瞟了眼阿泽,自己生一个去。
  阿泽挠头,脸上的刀疤随着笑容抖动,我可没这本事。他看着秦念,又扫了眼江峋,若有所思的道:诶,不得不说,小崽子长得挺像您的。
  江峋嗤了声,都是老东西的儿子,能不像吗?
  再之后,江峋的脸色起来越沉,犹如乌云密布。
  而这边,似是担心江峋反悔,几乎是没耽搁的,秦容就要带人回去,江峋自然是没什么异议,还好心的又当了一回司机。
  在车里时,秦容的手与身体都牢牢挡在秦念跟前,尽量避免让江峋瞧见,他清楚江峋讨厌秦念到什么地步。
  江峋通过后视镜,瞥见秦容的动作,脸色更是阴沉,鼻子里发出两声冷哼,哥哥在怕什么?我又不会吃小孩。
  秦念闻言,用手扒住秦容,小脑袋从臂弯里伸出来,奶声奶气的附和:爸爸不怕,江叔不吃小孩。
  秦容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嘴里的江叔是在叫江峋。
  一瞬间,异样的情绪占满了身体,他抬头紧张的去望江峋,生怕江峋不悦,可江峋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默认了这个叫法。
  在后视镜,江峋对上秦容的目光,充满了玩味,还是你更想让小东西喊我哥哥?
  这话听起来刺耳极了,秦容推测江峋的心情定是不妙了,可来的时候,分明还不错,又是那里惹怒了他,秦容不得而解,更不想去触江峋的霉头,干脆闭嘴不言。
  可这番举动,在无意间更为惹怒江峋,语气陡然间变得又嘲又讽,或者哥哥是想听我喊你一声,他抬起眼,冷冰的字眼像飞刀似的从江峋嘴里吐出,小妈?
  他不好过,就要让所有人一起难受。
  这两个字像一记耳光,毫无预兆,抽得秦容脸色青白交加,他手掌攥得死紧,克制着情绪,可颤抖着的双唇,毫无保留出卖了他。
  可谓是熟悉的难堪犹如龙卷风席卷全身,恨不能将他每一块皮肉都钉上欺辱印记。
  大人间的剑拔弩张,影响不到孩子,秦念听到小妈两字时,圆溜溜的眼晴在不停的转,似乎是在试图理解,但结果一无所获。
  于是,秦念问道:爸爸,小妈是什么?
  江峋替秦容回答:就是
  江峋!秦容疾声打断他,音量够重,可全无气势,他颤抖着唇,难堪的闭上了眼:别这样。
  左手死死扣在右臂,浓密的睫毛盖在眼敛,轻轻打着颤,唇色苍白极了,好似糟了一场大难,下一秒就能昏过去。
  江峋看见这样的秦容,脸色也不由僵了僵,最后他冷哼了声,挪开目光。
  佣人们仍放着假,秦宅空荡荡的犹如一座荒屋。
  秦容哄完秦念睡觉,蹑手蹑脚的合上门,去了江峋的门口,站了好一会,才踌躇不定的敲门。
  敲了没几下,门被拉开。
  江峋刚洗完澡,裏着浴巾就出来开门了,水珠在结实的腹肌滚动,他声音不轻不重,但略带嘶哑,平添了几分性感,有事?
  他上下打量秦容,最后在秦容的脸上停住,似乎是为了羞辱秦容,他特意又道:还是说在车上没听够小妈这个称呼?大半夜了还来找刺激。
  阿峋。秦容身体晃了晃,指甲陷进肉里,他一字一句的道:我不是你小妈。
  江峋半靠在门边,先是嘲讽的呵了声,又恍然大悟的道:也是,老东西到死都没给你一个名分,你确实够不上格。
  秦容为了老东西,可谓是机关算尽,可到头来老东西连个标记都不肯赏赐给他,当真是可笑。
  秦容说:我和老爷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哦?江峋不屑的扬起笑,那是什么关系?睡到一张床,他指尖点在秦容的腹部,让你的肚子大了起来,像个怪物一样,生了个杂种,能是什么关系?
  不是、秦容咬紧牙关,念念不是、
  他该告诉江峋的,可江峋回来的那一番话,让他失去勇气。
  秦念还那么小。
  不是杂种?江峋略微低头,戏谑至极的道,还是想说不是老东西的种,那是谁的?难不成是我的?我可就碰了你一回,他唇角的笑逐渐充满了恶意,贴在秦容耳边细语,碰瓷都不带这么玩的。
  多恶毒啊,秦容简直想不出来,世界上还有没有比这些话更杀人诛心的,几乎让他站不直身体了。
  昨天,在这幢房子里,江峋还吻了他,说不恨他了,说不在意了。
  可今天,他又像换了个灵魂,一字一句往他心窝里捅。
  他到底该相信那个江峋?还是每一个都是假的。
  【作者有话说】:感谢莹打赏的寒武扶仙*1
  第二十八章
  秦容脸上很少出现大悲大喜的神色,他是会笑也会恼,但这些情绪就如同是提前设定好的程序,在固定的范围值。
  可江峋知道,辨别秦容的情绪,其实很简单,瞧一瞧他的面色便能看出来,秦容生得白,是瓷器般的冷色,倘若情绪一过激,嘴唇会失了血色,整个人就会像精致、没有人气的瓷偶。
  现在这尊瓷偶又出现在了眼前,江峋便知道,他的一时口舌之快,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他不好过,秦容便不能好过。
  可他一点喜悦的心情都没有,甚至满心满腔皆是无法言喻的闷痛。
  笑容逐渐变成蹙紧眉,江峋不耐地说:没什么好说的就回去。
  甩手就要关门,被另一道阻力拦住。
  秦容抬眼,颤着唇问:这么羞辱我,会让你高兴些吗?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江峋的心事,他的背陡然变得僵直,咬着牙,我高兴什么?
  秦容说:你不高兴了,不是吗?
  其实不难猜,江峋所有的坏情绪,都从一个节点开始愈演愈烈,而那个节点就是秦念,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江峋冷漠吐出两字,放屁。
  秦容手掌扣在门上,以免江峋关上,身体仍有些摇摇欲坠,好,那当你不是,那、你要我看清的真心,就是这样的吗?
  刻意羞辱他,令他难堪。
  不是。
  江峋脱口而出,下一秒脸色青了一截,他看向秦容。
  秦容的脸上似乎有些悲哀近乎失望的悲哀。
  江峋在瞬间僵滞,良久,认栽了般耸下肩,他松开手,单手捂住脸,不情愿地承认,是,我是不高兴了。
  秦念的存在就是在告诉他,秦容心里从来没有他的一席之地,老东西活着的时候,他抢不过,老东西死了,他更抢不过了。
  一个死人,他怎么抢?
  说起来,他连生气发火的立场都没有。
  江峋自嘲般地笑了声,没等秦容说话,直接把门关上了。
  秦容的手僵在半空,深色的门板如一道断崖,将两人隔得遥远。
  阿峋,秦容隔着门喊,我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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