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于送花的郎君,和收花的小娘子而言,都算是雅事一桩了。
柳二娘子红了脸。
倒是晋王促狭地挑起眉,问旁边的崔望:
“国师大人,这世上可有一种术法,能测人真心?”
崔望颔首:
“有。”
郑菀睁大了眼睛,书中不曾提及,……她命休矣。却听崔望又补了一句,“妄术,若所言所行为悖,会有所表示,之后会顺从真心,说真言行真事。”
“好好好,这个好。”
晋王拍手,“可否请国师大人为我等行妄术?”
郑菀咬唇,突然道:“若国师所行所言为妄,可能测?可能修正?”
“自然——”崔望直直看着她,“不能。”
“国师乃大神通之人,何必欺骗你我?”容沁嗤的一笑,“快些开始。”
第18章 嫉心起
崔望抬袖一拂,于众人围坐中央,出现道道华光,不一会儿,青石板地面竟破石而出一株青碧树,茎秆笔直如碧玉雕成,一人高,无叶无花,唯独顶端有一个水滴状的朱红果实。
“若所行所言为妄,朱果便会滴墨。此墨服下,自然便会顺从心意。”
郑菀心下发慌,拼命叫“烬婆婆”,可烬婆婆不理她,她只能面上装作无事,等着太子去院中摘花。
太子未去多久,便带了一朵娇艳的滴露海棠回来。
红艳艳的花冠,正新鲜着,一朵露珠儿还好好地淌在花瓣上。
“好极。”容沁抚掌,“太子哥哥的眼光向来是好的。”
柳二娘子仰脸期待地看着他。
太子将海棠递给了柳二娘子,谁知海棠一落入柳二娘子之手,朱果突地由红转黑,不一会,变成了黑乎乎的一团,滴出了墨汁一般的胶露。
胶露被崔望抬袖一拂,送到了太子嘴前。
柳二娘子的笑僵在了脸上,连容沁也没想到,倒是怀王、晋王互视了一眼,露出彼此才懂的笑意。
“太子请服。”
太子闭紧了唇:
“孤心仪之人不在此间——”
“大哥,你可不能在关键时刻认怂啊。”怀王道。
“是啊是啊,愿赌服输,咱们顽游戏,哪好输了便抵赖的,服,快服!”晋王拍腿催促。
太子看了崔望一眼,心不知怎么一怵,那日的逼人剑锋又一次赫然再现。他眼一闭,抬手便将墨露送往口中,还未咽,便觉一股暖流自喉间往脑袋里冲。
容沁瞪大着眼瞧,想看一看太子哥哥真心欢喜的人是谁,反正不能是郑菀,能那般干脆利落地退婚,怎么可能是她?
柳二娘子也在看。
海棠花被太子抽出时,枝条割伤了她的手,也一同割伤了她的心,她看着太子径直走到那弱不胜衣的美人前,直直将海棠花往她面前一送。
郑菀,竟然是郑菀!
郑菀自己也没想到,抬头时小嘴张成了一个圈,“我?”
太子点头:“是你。”
“孤心慕你良久,禀了皇父,好不容易将你定下,月月制笺、日日衷肠,不论去往何处,总记得要与你买新鲜玩意送来,一日一日总算与你相熟了起来。可谁料等你及了笄,皇父却要孤与你退亲……巍巍皇权,纵太子又如何?不过是一任人捏圆搓扁的玩意儿。”
郑菀面无表情地接过海棠花,她并不动容,再是深情,于她也无补。接花时,她下意识抬头看了崔望一眼,却见他那眸光森然,好似里面蛰了一只猛兽。
“好了,下一轮。”
容沁给太子打了圆场。
太子却不欲再坐,抱拳匆匆告辞,说要去园中散心。其余人见他面色不对,自然不会强留。
等他一走,绣球又走了几轮,谁知到第五轮时,竟落到了国师手里。
这下,场上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提问、提要求了,连容沁都跟鹌鹑鸟一般闭嘴,安静地躲一边去了。
“没人提?没人提,便过吧。”
郑菀颤巍巍地举起手:
“我有。”
崔望看着她馥白的小脸,以及毫无血色的唇瓣:
“你说。”
“崔先生可曾对菀娘有过一刻心动?若有,可否对菀娘说一声——”郑菀直直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我甚念你’。”
这句话仿佛不是要他对她说,而是她在虔诚地对他说。
……不过几日。
崔望忍不住阖上了眼睛,可鼻尖却又闻到了那日的气息,寂寂春日里明轩堂依然烧着火盆,榻间紫檀木的香气与女子的发香缭绕在一起,成了梦中挥之不去的气味。
那双漂亮的眼眸,燃着煌煌之欲,含着涩涩之羞,芬芳馥软,让人恍惚觉得,世间再不会有这般夺人之美。
“菀娘,你莫不是失心疯?国师大人怎会对你心动,还说这些……知也不知羞!”
容沁怒了。
郑菀在心里默数“一”“二”“三”,数到十下便惶急地站了起来,本便白的脸越发苍白如纸,随着座下与地面摩擦发出巨大的一声响,急急道:
“诸位慢顽,菀娘还有些事,告辞。”
在亭上所有人看来,郑菀不过是因着国师长久的沉默而难堪,随便寻个借口要走,容沁欲拦,却叫容怡缠住了,让她继续:
“重新来,重新来一轮。”
“抱歉。”
崔望一颔首,“还有些事儿。”
他起身,抬袖一招,方才的碧树便消失不见,直接扬长而去。
怀王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我怎么瞧着,国师大人倒像是奔着……郑小娘子来的?”
“胡说什么,国师大人怎会看上那种不知廉耻之人?”
容沁怼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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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的熟人们揣测万端时,郑菀已经掩面奔出了梨迦亭,在接应侍女的示意下,去了梨迦亭后方的花园。
“小娘子,可要回府?”
镙黛跟着她。
“难得容怡高兴,等宴过了再走罢。”
郑菀摇摇头,“你我在此处歇歇。”
她绕着假山,沿着小径慢慢散步,心道亏得急中生智,不然今日这老底便要叫那姓崔的看穿。不过……他若对她生疑,为何之前不用?
想来是阴差阳错才是。
走到一边,果然见太子靠在一棵梨花树下,神情恍然。虽说早就预料到,郑菀仍然恍惚了一瞬,可思及梦中所见,心又硬了起来。
这般只会怨天尤人,坐视她叫人践踏凌辱的懦弱之人,她情愿不要。
所以,也莫要怪她今日利用他了。
这本便是她计划的一环——她叫人引他来此,自然是需要他的所谓“痴心”一用。
花苞已绽了一半,风一吹,便有浓郁的香气伴随着荼白的花瓣儿落下来。
郑菀急急转身,踩过地面枯枝的声音将太子从回忆中惊醒。
“菀娘!你怎会来此?!”太子大惊之下骤然一喜,“你还是念着孤的,是也不是?”
“太子错了。”
郑菀重新转过身来,“菀娘不过是贪看风景,错入此处。”
“你竟然说‘错’?你可还记得,在此处,孤为你捡过一只风筝,那时菀娘你才八岁。”太子痴痴地看着她,“孤一直记着,记到了现在。”
郑菀看着他手边散了一地的酒瓶碎片,浓郁的酒气传开来。
“太子你喝醉了。”
“孤没醉!孤、孤是心里苦!孤只能看着你什么都不能做!”太子试图来拉她,“孤初遇你,便此、在此埋下了一坛女儿红,等着你快快长大,嫁予孤,新婚之夜,孤便能与你一同饮此酒,可、可那人来了!皇父说,孤不能娶你!因为你是他从前的未婚妻!孤今日,便把这酒挖出来喝了,便当今日是你我成婚……”
“太子糊涂了。”
郑菀容色淡淡。
“孤没糊涂!孤让宫人每月来此摘一回梨花,梨花没了便桃花,你爱的花笺,每一张,都是孤亲手为你做了送去,可孤听说,你却用那花笺日日写情、张张表意送与他,孤、孤心碎欲死!”
“殿下!”
太子身边的阉人欲来拉他,被甩开了。
“滚、滚开!”
郑菀看着他:
“那又如何?”
“菀娘,菀娘!”太子甩开身边人,伸手来抱她,叫郑菀躲了,只捉住一只袖子,“你现在欢喜他了?不欢喜孤了,是不是?”
郑菀看着袖子:
“太子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