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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节

  首先是长虹贯日一般,投石器挥舞着,巨石从天而临砸进了两军聚集处,随后便是火箭,带着长长的‘尾巴’,如落雨般飞过来。两方小翼上的水军鼓着胳膊儿,青筋暴出的卖力划动的,小翼如同离弦之箭般飞驶江面儿,桥舡和突冒从侧翼而入,担任着支援任务,大后方,楼舡稳如泰山,用重弩进行着火力压制……
  大翼甲板,投石器拼命甩着,乌鸦吊蠢蠢欲动,坚硬且凸出撞角的包铁船头,‘虎视眈眈’横行相江,就想看看谁不长眼,胆敢出现面前,它就狠狠撞将过来……
  话说,两军大翼间的冲撞——看看谁更硬、谁能撞的过谁——且撞过后的接舷战,亦是水战中重要的一环。
  豫州水师和姚家军在江面儿上撕杀着……
  被巨石击中的破碎船只飘在水面儿,混蚀的江水翻腾着,落水的大兵随着波浪被推搡着,不由自主撞上船身,惨烈的濒死嚎叫,随着江水荡出的无数血花……
  交战已经进入白热化。
  终归,人家豫州水师已经建立了二十多年,唐颂正经打了半辈子水战,经验丰富、行事老练,船队变阵快速,他将豫州水师指挥的如指臂使,一场大战打了足足半个多时辰,姚家军渐有不敌之相,见状,苦刺继续投入战力,而唐颂,不知不觉中,同样增加了力度,把停驻江边那三分之二的船只,渐渐拉进战圈儿……
  从清晨打到正午,从正午战至日落,豫州水师稳占上风,追着姚家军的屁.股打,已经将他们撵过江心,战局被推到了靠近昌罗县那旁的江岸,而两家水军,早就战成一团,分不出彼此了。
  姚家军,主帅楼舡。
  郭五娘内着薄棉紧身衣,外罩一层厚厚的豫胶套,从头裹到脚,只余出眼睛的位置。
  她腰间别着个铁匣,铁匣外则是橡胶软管,背上,约莫西瓜大小的包袱,被豫胶裹的严严实实,手里握着水刺,她把额头顶着的豫胶眼罩戴上了。
  眼罩紧紧箍住脸侧,整圈儿套住脑袋,眼睛的位置则是两块透明玻璃,并不妨碍她的视线。
  深吸口气,她摸了摸腰间铁匣,背上包袱,握紧手里的水刺,郭五娘回首望去。
  她身后,主帅楼舡的甲板上站着的,是跟她相同打扮的两百水鬼队。
  “王爷。”沉闷的声音从橡胶衣中传出,郭五娘回身跪地,仰头看着姚千枝,“属下已准备完全,请出征。”
  随她音而落,两百水鬼队齐刷刷的跪下。
  姚千枝背手站着,俯视着他们,“吾当为尔等擂鼓,祝旗开得胜,平安归来。”
  “谢王爷。”郭五娘闷声,利落起身挥手,两百水鬼随她而动,快步来至楼舡尾处,放下悬梯,郭五娘缓动身体,展了展胳膊腿儿,如同真正的‘水鬼’一般,悄无声息的滑进了滔滔江水中。
  动作之轻盈灵巧,连个水花儿都没激起来。
  她打头第一个,两百水鬼队亦纷纷下水。
  郭五娘在水中游动着,仿佛还能听见水面儿上,隐隐传来的擂鼓声。
  ——
  做为黄海边上水里生、水里长的采珠女,郭五娘的水性,已经不能用‘很好’来形容了。
  简直就是‘活鱼’一般。
  仅着一件小衣下海,她能潜至十数米深的海底采珠捞鲍,空手抓龙虾,憋一口气下海,能足足挨大半刻钟的功夫,不用上浮换气。且,哪怕冬日里,海水刺骨的凉,郭五娘都能不惧寒冷的深潜……
  要她说,这是打小儿练出来的‘功夫’。
  旺城靠黄海,姚家军在那儿招兵的时候,很是招过一批船夫海女,这些人水性都不错,便被归做水军。郭五娘乃其中翘楚,仗着那天生‘浪里白条’的属性,她慢慢展露出头角,将这些人里水性最出众的拢到一块儿,成了‘水鬼队’。
  这队人,虽不过千余,然,都是能赤膊下海,在水里‘睡觉’的主儿。
  此一回,相江口要打水战,苦刺当然不会忘了他们,早早就带过来了。而郭五娘,亦没辜负她的期望,精益求精,她从水鬼队里挑出最好的人,这几个月,他们都快把相江底儿摸透了。
  水域‘游’的烂熟。
  水鬼队的人都是郭五娘一手带出来的,哪怕寒月腊月,他们都能水中畅游,且,因为有了橡胶防水,他们能在身上薄薄裹一层棉衣,多少有点保暖性,眼前罩着玻璃镜儿,能轻松在水底视物,且,他们腰间那铁匣里装着个橡胶球,里面的气儿能让他们吸上三口……
  当然,这确实是不多,然而,关键时刻,是能救命的!
  就像郭五娘,多了这三口气儿,她能在水下足足潜上一刻钟。
  滑动身体,郭五娘领着水鬼队,如同游鱼一般穿梭着,避过无意砸进水里的箭羽、巨石、碎船板等杂物,他们偶尔贴着姚家军的船身,仅在水面微微露出口鼻,喘那么一口气儿,随后,渐渐向豫州水师……呃,准确的说,应该是向唐颂所乘的主帅楼舡逼近。
  因姚家军乃是急袭,并没有给豫州水师反应机会,想来,唐颂乘主帅楼舡的可能性,应该是非常高的……好吧,其实姚千枝和苦刺拿着望远镜,已经看见唐颂站那船的甲板上了。
  主帅楼舡——自是一军重中之重,唐颂所乘之船,前有四艘大翼突近,中围十数艘小翼保护,另有桥舡和突冒侦查,姚家军的船,根本就接近不了它。
  然而,江面行不通,她们就走了水下……
  进了豫州军主帅楼舡的探查范围,郭五娘率领的水鬼队就一直潜在江下五米深处,靠着铁匣内橡胶球里的那三口气儿支撑,如同离弦之箭,他们快速游动至主帅楼舡的船底,解下背上包袱,他们围着足能乘下两千人的大船,慢慢从水面探出脸来……
  用水刺将包袱拎皮儿扎在船邦,半水下半水面儿,他们把手伸出,从包袱隔层中掏出火折子和一根被细布包裹好的粗麻捻儿……
  细细吹了两口气,火折子燃起来,微微火苗晃动着,他们将其凑近了那粗麻拎儿,随后,就听‘哧哧’声响,那捻儿冒着火星飞速燃烧起来,奔橡胶包袱就去了……
  郭五娘深深吸了口气,一个下潜,拼命向江底游去。
  两百水鬼队,都是同样动作。
  几个呼吸的功夫,他们刚刚潜下三、四米深,就听‘呯’的一声巨响,水波剧烈震动着,郭五娘被‘冲击的’连翻了三个根头,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回头一望,就见水面如同火点沸油,燃着滚滚烈焰,入目满是嫣红。
  第一百五十七章
  豫州水师的主帅楼舡被炸了!
  沿着船邦好大一圈儿, 炸的全是窟窿。
  相江水‘争前恐后’,‘破不急迫’往楼舡舱底涌进来, 没一会儿的功夫, 船就开始慢慢下沉了。
  且, 因为□□的作用,甲板上还起了火, 又炸又烧, 还要沉船, 楼舡里水师全乱了。
  跟他们相同, 唐颂被炸的猝不及防,一时间, 竟然也有点懵了。
  说来——□□这种东西由来已久,自前朝那会儿就已经有了, 不过并非用做战事, 而是当烟花娱兴之物来使,根本没人当正经东西。唐颂当然不会防备, 他都不知道那东西是做什么的……
  至于说水鬼队凿船,这确实是水战中挺重要的的一环, 但……眼下是什么天气啊?这寒冬腊月的,那江水真心是刺骨的凉, 活人掉进去不过眨眼功夫没影儿……生生冻死都是有的,且,豫州水师的主帅楼舡周围防备严密,哪家水鬼队能游过来?
  只要敢冒头儿换气, 桥舡和突冒上的箭雨,都能把水鬼们扎成筛子……
  至于从水下潜游而至……那起码得一刻钟往上的闭气功夫,这么长时间,活人又不是大鱼,哪个能水下喘气儿?
  就算有那等天赋异禀的人物儿,真潜过来了,区区一人泡水下举个凿子,有什么用?
  豫州水施的主帅楼舡,是能坐两千人的大船,就把那人物儿活活累死,都刨不穿船壁……
  他们怕什么?
  非常自信的觉得自家主帅稳如泰山,豫州水师从来没想过,他们的主帅楼舡竟能让人给炸了,被水师围在中间,诺大的船身燃烧着烈火,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眼见着慢慢的往下沉。
  ——主帅还在楼舡里!
  沉下去就完啦!
  大翼和小翼齐齐而动,豫州水师们疯了一样的冲着主帅楼舡而去,意图将唐颂营救下来,然而,不知何时,不知从哪个方向,江面儿上突然冒出来五艘旁然大物……
  足足十多米长的大船,竖着粗高的帆杆,然而却没有挂帆,而是从帆杆里冒出鸦鸦黑烟,如同巍峨山岳般,发出奇怪的‘迪迪~~’声向他们驶来,速度奇快,就像闯进羊群的狼一般,横冲直撞。
  “我的娘哟,怪物,怪物!!”负责防守的小翼里,豫州水师惊慌着喊。
  “水怪,是水怪……”
  “是浮出水面儿的大鱼!!”
  “爹啊,铁的,那是铁的……铁能在水上飘,这是邪术,是邪术……”
  慌乱不堪,水师们吓的手足无措,不少人失了理智,在甲板上仓皇逃窜,有的还失了脚,直接落进江山里,船上将领们勉强压制住局面,然而,心中同样惶恐不安着。
  实在是——如此巨大的铁疙瘩竟能飘浮水面儿,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神迹、邪术、巫盅、显圣……各种灵异想法出现在他们的脑海,让他们一时失了冷静……
  娘啊!!那玩意儿还奔着他们来啦!
  冒着蒸气黑烟的大铁船,受姚千枝旗语令,在南寅的指挥下,在豫州水师里左突右冲,他们是铁船,本身就坚硬无比,更别说那体积了……
  十五米长、四米宽的庞然大物,豫州水师跟这大铁船一比,就是个‘弟弟’。
  人家妥妥的‘爸爸’。
  老子打儿子,那是一打一个准儿,铁船冲撞的豫州水师们凌乱不堪,整个大阵都散了。而姚家军呢,自然是乘胜追击,跟在‘铁船爸爸’身后‘耀武扬威’,追着豫州水师的屁.股打。
  且,因主帅楼舡被炸,帅令根本传不出来,没了唐颂的旗语指挥,豫州水师根本组织不起反攻,只能勉强防守,节节败退。
  相江水面上,局面瞬间就反转过来。
  “进攻!!”站在姚家军的主帅楼舡里,姚千枝握着刀,投石机在她背后挥舞着,巨石如同落雨般攻击向豫州水师的楼舡和大翼,乌鸦吊甩着长长的勾子,看准时机深深扎进擦肩而过的敌方甲板里,两镶接舷,姚家军如狼似虎的跳过船栏,打起了接舷战。
  单纯论水战,无论是指挥还是熟悉程度,豫州水师肯定要更胜一筹,然而,短兵相接这种……姚家军自认第二,没人敢当第一。
  终归,他们是姚千枝一手训练出来的钢铁巨兽。
  接舷战打的如火如荼,到了这等程度,投石机的作用已经不大——船都纠缠一起,彻底分不清敌我了——反而是弓箭占了上风,如雨落般的利箭空中飞舞着,深深扎进肉里,换来一声声惨叫。
  甲板中的近身战惨烈无比,时不时就有人受伤掉进水里,而这时候,郭五娘训出的千余水鬼队就显出了用处,他们潜进水中,救援已方战友的同时,但凡看见有豫州水师掉下来,那是举着水刺就往上捅啊!
  甚至,因为战局太混乱,两方太接近,豫州水师的桥舡和突冒已然起不了多大的侦探作用,水鬼们背着炸.药包,缓缓靠近敌船,看准时机就炸他们一波儿……
  把豫州水师给炸的,根本不知今昔是何昔!
  他们都被撵着屁.股打,本身尽落下风了,对自家主帅的救援自然就显得特别无力,事实上,唐颂乘坐的主帅楼舡,在被郭五娘等人炸的‘面目全非’后,又被姚千枝下令专门‘照顾’,让投石机砸的破烂不堪,且,还被南寅针对,用铁船‘温柔’的撞了两下……
  当然,南寅的铁船很快就被豫州水师的大翼给推走,然而,主帅楼舡的受创程度确实挺惨——几乎被撞腰截断了!
  下沉的速度快的惊人。
  偏偏,被姚家军缠着,豫州水师根本腾不出手救援主帅。
  水帅楼舡里,唐颂脸色阴沉,身上衣衫尽数被冷汗打透,他披头散发的被簇拥来至船尾。
  亲信首当其冲,招呼众将俯身拽过揽绳,将绑在楼舡尾后的小船拉过来,他放下绳梯,匆匆回首急道:“将军,请您速速下船。”
  吊在主帅楼舡尾后的小船——说白了就是急救船,面积不大,不过能坐个十几二十人而已,在这等战局纷乱的时节,用处不算太大,但好歹比直接落水了强。
  迈着刺痛难忍,红肿僵直的腿,唐颂一言不发俯下身,顺着绳梯往下爬。
  亲信赶紧跪地,一手扶他,一手拽着绳梯,令其尽量保持平衡。
  他知晓自家将军腿脚不好,本就发着病,还得爬上爬下的——确实太艰难了。
  不过,在艰难都得做,主帅楼舡眼看就沉了,豫州水师还被姚家军缠着,根本不能来救援,他们若不自救,恐怕就是随船沉江的下场……余者将领到还好说,既是水师就没有水性太差的道理,哪怕沉了好歹还有几分自救的可能,不是百分百要喂鱼,但,就自家将军那个腿脚……
  不得下水就没影儿啊?
  亲信跪地琢磨着,口中还不忘吩咐船上将领速速登小船转移——诺大主帅楼舡,自然不会只有一艘救援小船……
  普通水师便不提了,随唐颂坐镇主帅楼舡里的水师将领足足有几十人,闻言都拽过缆绳,放下绳梯纷纷往下爬,亲信见状,徐徐吐出口气,眼神在江面儿四处观查,想看看离自个儿最近的已方船只是哪个?一会儿好往那边儿划,谁知……
  突然间,江面水花儿骤然炸开,不知怎么地,从水底下冒出个滑溜溜、白呼呼的‘东西’,瞧着像人脑袋,然而一根头发都没有,反而如鱼身般光滑,原该是眼睛的地方还罩着个东西,月光下闪着烁烁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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