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槁木死灰(1)

  一日上午，正在办公的方泽注意到电脑萤幕右下角的讯息通知，他移动滑鼠点开聊天室，是「宿舍柜台学妹」发来的。
  「学长，叶乃葳有个没有寄件人的包裹。」
  方泽立刻回復：「有看到是谁送去吗？」
  「是宅急便，叫做『李尚安』的人。」
  李尚安？
  方泽默默记下这个名字，并回传一声感谢。
  他板起脸孔，扶额沉思。
  还以为风波就此别过，果然事情没那么简单，才沉寂了几日，又再掀起事端。
  先联络乃葳吧！
  免得她又受一次惊吓。
  「欸，你中午不是要去t科大演讲？」丁许逸走过方泽身边时停下脚，「差不多了耶。」
  「嗯。」方泽经他提醒，低头看了看錶，是时候该出发了。
  向办公室里的伙伴们吩咐几句之后，他走出日夕咖啡听的拉门，迎上午时的灿阳。
  这类学校演说并不会给付多少费用，但t科大联系方泽时他立刻就答应了，t科大培育出许多资讯人才，他希望能藉由这次演说，吸引优秀的学生在毕业后加入planet。
  「还有什么问题吗？」站在讲台上的方泽环顾底下的学生，他笑语：「时间关係，最后一个。」
  有个女同学举手举得特别快，甚至连身子都从椅子上腾空了。
  方泽的手向她一摆，道：「请说。」
  「方泽学长，我想问如果要创业，人脉很重要吗？」
  方泽站在台上沉思几秒，这个问题让他的思绪回到几年前，那时他和几个伙伴还是学生，就有大公司想要接手planet的营运。
  而说词是：「即使你们在校是风云人物，出了社会就是nobody。」
  方泽知道在业界互相合作才能营造最大利益，但与父亲一刀两断的他，几乎吃不到身为富二代带给他的人际红利。
  「人脉对很多方面来说都是重要的，但比人脉更重要的，是『你是谁』。」他在讲台上漫漫地走着，「我们是谁？我们有什么能力？在对方眼中，我们被认定成什么样的人？
  「对方决定要给予帮助，是因为我们值得，我们必须先成为『值得帮助的人』，那人脉才会发挥作用。
  「提升专业能力这部分我就不多说了，我提供一下我自己觉得很重要，并且也在努力培养的三个特质。」方泽在讲台中央停下脚，他正视着观眾区，言字恳切：「谦虚、细心、勇敢。」
  勇敢。
  那是他缺乏的，过去的他差点就要把planet脱手，是丁许逸、是他的伙伴们鼓励他，他们把他拱为领袖，是有他们在底下支持着才能成就今日的他。
  过去的他差点再次错过乃葳，是她颯气豪迈地宣布交往，如今的他才能拥有那许许多多的甜蜜时光。
  他觉得自己很幸运，很幸运自己能遇上这些人，很幸运自己能遇见她。
  除了感谢，还是感谢。
  结束演讲的方泽顺道去医院看一下妈妈，他仔细思考了乃葳给他说的一番话，于是打算与妈妈好好聊一聊。
  走进总是熙攘的医院大厅、按下闭着眼都能按对的电梯按钮，他穿过熟悉的走廊，却迎来陌生的病房景象。
  病房门扉开啟时，房间内外的人都愣住了。
  看见陈忠仁在病房里并没有让方泽感到惊讶，但让他看愣的，是陈忠仁正在餵给妈妈一块苹果。
  他的视线有些无措，身子僵硬地侧了侧之后，乾脆转身退出病房。
  门扉又被闔上。
  即使曾在脑里预想过，在亲眼所见之时，仍然震撼。
  方泽垂着头，双手环胸地慢步，他迎面走来一位老先生推着轮椅上的老奶奶，颤巍巍的步伐走得慢，但两人脸上的平和，唤出了他内心的感性。
  他往走廊旁边让了让，目光始终看着二老，擦肩而过之后，他甚至还转头看一眼他们的背影。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多好啊。
  方泽重啟步伐。
  虽然他还没办法与父亲同室共处，但他会试着不要那样剑拔弩张。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希望妈妈也可以感觉到幸福。
  爱人给予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