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沈辛夷左右瞧了眼,狐疑道:“你不是说我阿爷有事要忙,不能来见我吗?”
  陆衍并不言语,沈修远却没拆穿他,反是很神奇地给他留了面子:“忙完才抽出空来见殿下和你。”
  沈修远说完这句就看向陆衍,两人静静对视,有种风雨欲来的窒息感,二楼再无人敢上。
  沈修远看了他一会儿,很快把目光落在女儿身上,问她:“路上可累?”
  陆衍神色一动,伸手揽过她的腰,微微一笑,眉眼温和:“有我伴着,她怎么会累?我可是一直让她靠着的。”
  沈修远摸不清他什么意思,见他突然对女儿温柔,心下莫名不快:“我们家风剽悍,一向把女儿当男孩子养,倒也不至于这般娇气。”
  陆衍似乎想说什么,沈辛夷突然‘哎呦’了声,急吼吼地站起来:“我去更衣了。”更衣就是入厕的委婉说法,她早上贪喝了那么多饮子,路上又没能小解,这会儿却是报应来了。
  陆衍理了理衣襟,慢慢起身,一手扶住她:“我陪你去。”
  沈修远瞧两人动作亲密,神色不由微动,心下莫名诧异。依照沈家和齐家的仇怨,两人自不可能真的如胶似漆,但太子也完全没必要装成恩爱夫妻的样子给他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在二楼思量,陆衍也在琢磨他想做什么,一个没看住沈辛夷就跑去男净房了。
  幸好此时男净房没什么人,他忙追进去,皱眉低声提醒:“你进错了。”幸好这边的净房恭桶都收拾的整洁干净,还燃了幽幽的檀香,以仕女屏风遮挡左右。
  沈辛夷豪迈地一挥手:“没进错,对着呢,男人就该进男净房。”
  接着她一把撩起衣服下摆,露出光洁笔直的小腿,准备站着解决。
  陆衍:“???”
  一般沈辛夷犯病都会有触发因素,比如上次进到青楼,她就给自己脑补了青楼的剧情。这回又开始犯病是为什么?他忽的灵光一闪。
  我们家风剽悍,一向把女儿当男孩子养...
  我们家风剽悍,一向把女儿当男孩子养...
  他要杀了沈修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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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陆衍眼看着她就要一把把裤子扯下来,忙伸手握住她的手:“别闹了。”
  沈辛夷完全不觉得自己有病, 反而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你搞什么啊?我要解决三急你也拦着?”她说完露出个恍然大悟的神色, 极其不要脸地挺了挺腰,坏笑:“你特地跟进来, 是不是想跟我比大小?”
  陆衍:“...”
  陆衍跟她讲不通道理, 干脆把她扛起来放到肩上:“别在这儿解决!”
  他扛着她出去, 对门口一脸懵逼的金吾卫道:“在两丈外守着,不准任何人进来。”
  沈辛夷不管怎么说如今也顶着他老婆的名号,家丑不可外扬,这些苦难就让自己一个人承受吧...
  他扛着沈辛夷进了女净房,这才把她放进来:“你在这儿折腾, 不准站着。”
  沈辛夷左右看了眼:“你是变态吗?我怎么能到女子入厕的地方来?”
  陆衍:“...”
  他委实跟不上她的思路, 看了她一眼,撂下一句:“照我说的做。”没给她反驳的机会,就带上门出去了。
  沈辛夷过了会儿才出来, 陆衍着意打量她几眼, 瞧她没弄到...裤子上, 这才松了口气。
  两人终于得以平安回了二楼, 陆衍看向沈修远的眼神饱含着怒火和愤然,沈修远给看的莫名其妙,刚才太子不是还神色如常吗?怎么上个厕所上了这么大的火气出来?太子便秘还是尿频啊!沈修远脾气也没好到哪儿去,虽然嘴上不说,心里难免腹诽。
  两人满脸怒色地对视了会儿,沈修远先一步缓和了神色, 转向沈辛夷温声道:“你先陪陪你阿娘,我有几句话想和殿下单独谈谈。”
  陆衍挑了挑眉,两人虽为死敌,彼此了解,但私下见面的时候并不太多。不过他也没拒绝,随意哦了声。
  沈修远比了个请的手势,两人先后进了包间,陆衍随意打量,发现这包间顶成拱形,木料墙壁厚重,底下还铺了厚厚的地毯——如此一来,里面人说话外间定然半句也听不着,倒真是个密谈的好地方。
  沈修远请他坐在上首,自己在他下位落座:“我今儿特地赶来灵隐寺,一是为了见一见女儿,二也是为了这桩婚事。”
  陆衍:“婚事怎么?”
  沈修远是武人,习惯了开门见山,再说这事沈家和太子心照不宣,他也没什么好遮掩:“太子对我女儿无意,她嫁予太子亦是无心,只是皇上下旨赐婚,你们二人才不得不成婚,既如此,不如想个法子和离了另寻良缘,也好过耽误彼此。”
  陆衍眯了眯眼:“你可真敢说。”
  沈修远一笑,继续:“我想请太子装病几日,以太后和皇上对您的看重,必不会置之不理,然后咱们再以八字相克为由,和我女儿和离,等和离之后您再病好,这样也不会影响彼此的名声,您觉着如何?”其实两人成婚前他就想这么搅和了,奈何那时候太子刚刚宣布病情稳定,再装病未免刻意。
  这法子虽简单,但文昌帝笃信神佛,这法子正好戳在他软肋上。他在望天台有几分人脉,和魏朝国师也熟识,想造出太子和太子妃八字不合的舆论来,再容易不过。
  当然,这一切能实现的前提是太子配合,他对这点并不怀疑,正因为太子和沈家关系不睦,他才绝不会放任一个沈家女子睡在自己枕边,哪怕他再不喜沈家,在这件事上也定会配合的。
  陆衍的答案却出乎他意料:“不可能。”他在沈修远提出这个主意的时候,心里莫名地掠过怒气!
  沈修远一讶,以为他要趁机提出什么条件,皱眉道:“殿下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得到。”他顿了下,咬牙道:“只要殿下肯同意放我女儿归家,我甘愿为殿下驱策五年。”
  别以为这个许诺不重,魏朝谁人不知沈侯手握重兵,且他军中的故旧遍地,威望极高?只要登高一呼,只怕不少将士都会响应。他同意为陆衍驱策,简直为他送上了一块天大的筹码。
  要不陆泽怎么会处心积虑地想拉拢自己这位叔父呢?
  陆衍心下那股莫名其妙的怒意更甚,甚至有种拔刀砍了这老家伙的冲动。
  他站起身,脸上装出的温和全无踪影,桀骜地扬了扬下巴:“别做白日梦了,我不会放归沈辛夷的。”他神色阴冷,微微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沈修远:“就算有朝一日你死了,沈府失了势,她不能再做我的正妃,成了我的姬妾,我也绝不会让她踏出太子府的大门,就算是死,也要葬在东宫里!”
  他说这话是为了故意激怒沈修远,但说完心头就一阵闷痛,他用力咬了下唇想让心头钝痛止了,却没有半分作用,心里越发难受起来。
  沈修远脸色大变,事关宝贝女儿,他也失了方寸,手已经按在了刀鞘上:“殿下慎言!”
  陆衍调整好斜睨他,嗤笑:“想动手?”
  他又冷冷道:“五年驱策?真把你自己当个人物了?别忘了,你的功绩地位都是从谁手里抢来的?用不着你双手奉上,只要我愿意,你的权柄地位我都能一一夺回来。”
  这说的就当年他因齐昊元之死发迹的事儿。
  沈修远面色一变,怒气都被堵了回来,手指都跟着颤了起来,说不出是愧是憾,他半晌才沉声道:“殿下有什么仇怨,尽管向着我来,素素...她什么都不知道。”
  陆衍一手搭在门栓上,淡淡道:“我若是想对她不利,她也活不到现在。”
  他说完这句又转过头,这次带了几分讥诮:“五年前要是没有我,她早就命丧马蹄下了,如今她跟了我,也不过是报救命之恩,你想把她要回去做梦。”说完便拨开门栓走了出去。
  这话沈修远可就听不懂了,他神色忽明忽暗,半晌才步履沉沉地走了出去。
  沈辛夷正靠在周氏怀里说话,见两人出来,忙迎上前:“说完了?”
  陆衍脸色不大好看,没有回话,沈修远拍了拍女儿的肩,转了话头:“饿了吧,咱们这就用饭。”反正陆衍已经病了这么些年,势力名望大不如前,和离的事儿可以徐徐图之,就算两人暂时不能和离,他也能护好女儿。
  他说完就命人摆上了晚膳,桌上众人都心事重重,无心饮食。
  只有沈辛夷神色如常地岔开腿坐着,又叫了一盏烈酒,给自己满满倒了一大碗,很豪迈地举起来:“干!”
  就算沈修远心事再沉重,瞧见女儿这样还是吓了一跳:“素素,你怎么了?”
  沈辛夷吊儿郎当地主动跟亲爹碰了杯:“阿爷,不是您跟我说男人就该有男儿气概吗?!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这算不算男儿气概?!”
  可你又不是男人啊...沈修远:“???”
  陆衍心下对沈修远厌恶,瞧见这样更幸灾乐祸,不冷不热道:“沈侯自己说的,你家女儿都是做男孩养的吗。她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沈修远:“...”他真是冤枉,方才说那句也是话赶话说出来,他就是怕女儿成自己这五大三粗的样子,还花高价请了宫中女官教导女儿,将女儿养的窈窕多姿,他容易么他?
  周氏扯了自己夫君一下,用手指点了点脑袋,沈修远这才想起来女儿脑子坏了的事儿,也闷不吭声地低头吃饭了。
  沈辛夷饭没吃几口,又开始折腾,先是把袖子挽起来,又把鞋一脱,再要把衣服扣子解开。陆衍和周氏齐齐拦住她:“别闹了,又想干什么?”
  沈辛夷扬手在自己身前扇了扇:“让你们闻一闻我的男人味。”
  其余三人:“...”
  陆衍强行把她的衣服穿好,又狐疑地转向沈修远,这些事儿沈辛夷不可能凭空想出来,难道她在娘家的视乎这老东西就这么流里流气,才给她做了回榜样?
  沈修远难得和多年宿敌心有灵犀了,他摆手解释:“殿下看我做甚?我家规矩虽不比那些累年世家,但规矩还是有的,我也不知她从哪儿学来的毛病!”
  陆衍不知信了没信,一言不发地吃起了饭。
  因沈辛夷犯病,四人吃了一顿极沉默的饭,沈修远还有公务在身,起身向女儿道别,临走前别有深意地看了陆衍一眼,决定还是卖个好给他,以便他不为难自己女儿,低声道:“上回下毒之事,我已查出和八殿下有关...我当真没料到八殿下会如此算计。”
  这便是表示自己不会支持陆泽了。陆衍不置可否地唔了声。
  他们既然走了,沈辛夷和陆衍也无甚可留的,跟掌柜打了声招呼便准备去灵隐寺,因山路崎岖,马车不方便走,两人只好亲自爬山。
  沈辛夷边走边问他:“我爹和你说什么了啊?”陆衍心下一窒,回头看她一眼,没说话,只自顾自地往前走。
  陆衍个高腿长,就算走得不快,也把沈辛夷轻松甩开老远,不知他又哪里不对了,自打出了迎紫楼就再没和她说过话。
  沈辛夷呼哧呼哧爬了许久,额上不由渗出汗来,她拿绢子擦了擦脸,却不留神把耳坠带掉了,她摸了摸耳朵:“哎呀,我耳坠掉了!”
  陆衍走下来:“掉哪里了?”
  沈辛夷摆了摆手,把另一只也摘下来:“算了算了,不找了,我一大老爷们戴什么耳坠!”她说归说,眼底还是露出几分心疼来。
  陆衍记得她戴的是一对儿羊脂玉的兔子耳坠,她平素喜欢的不得了,寻常不轻易戴出来的。
  他拧了拧眉,看她一眼,闷不吭声地从金吾卫那里取来火折子,再周遭照了一圈,终于找到了掉在草堆里的那只白玉兔子耳坠,拈起来交还给她。
  沈辛夷用帕子擦干净:“这儿没镜子,你帮我带上吧。”
  陆衍似在迟疑,停顿了一下,这才拈起一只,对准耳眼扎进去,又绕到她伸手,细心把耳环后面的金色锁扣扣上。他这样做的时候,小指无意擦过她那圆白的一点耳珠,她立刻抖了一下,转头不满地瞪着他:“别碰我耳朵!”她伸手想接过:“你蠢死了,我自己来吧。”
  她这里很敏觉?陆衍没回话,心里滑过异样的感觉,强忍着亲亲她耳朵的冲动,伸手把她的身子板正,握住她的手臂不让她躲开,又捏住另一只,依样穿了进去。
  他给她把耳环戴好,终是没忍住,有意无意地在她耳珠上边儿呵了口气,声音清越醉人:“疼吗?”
  沈辛夷耳朵灵敏得紧,只这一下腿就有点发软,从耳朵到后脖子都麻了:“屁,屁.话,这有什么疼的,又不是扎耳洞!”
  她剧本虽然奇葩,但架不住声音甜糯,人也袅袅动人,此时她正眼波流转地看着他,眸子里似乎蒙上一层潋滟水雾。
  这样的美态,陆衍再没反应就是死人了。他看到她这么看自己的时候,都有一种想要亲她抱她的冲.动,只是这时冲.动终于战胜了理智,他伸手强硬地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怀里。
  后面一丈远的金吾卫瞧见这一幕,立刻又后退了一丈,很有眼色地齐齐背过身。
  陆衍天生就是理智大于情感的人,脑子不清楚也就是一瞬的功夫,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急忙就要松开手。
  上回下毒的事儿虽不是她干的,但也不代表她就是个可以信赖的人,陆衍如今对她的态度只在‘不用太怀疑’上,他可以保证自己绝没有和她发展情愫的意思,毕竟夫妻间情深似海的前提是彼此信任,以信任为基础才会有深情厚谊,否则再深的情意都只是空中楼阁,这点他心里门儿清。
  他自是不可能信任沈氏女,而今天沈修远的到来和他说的那番话,也恰恰证明了沈氏女不可信这点。这并不是说她人品不可信,只是她注定无法全心向着自己,这一点足够让他把她拒之门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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