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病了一场,陈婉妹又变得软弱了一些,俞锦绣分明看到她眼底的疲惫。到底是不忍心,她点点头,“只能看事态的发展了。”
那天在俞承国的婚礼上,陈秀蓉已经按捺不住了,她急匆匆地赶来,却装作气定神闲的样子,俞锦绣知道她绝对会处心积虑,掀起一阵大风浪来。
而俞锦绣能做的,并不是在这个时候激动地跳脚,歇斯底里地去扯着对母亲造成伤害的人问责,她能做的,是以最大的程度保护自己的母亲。
在陈秀蓉撕开最后一块遮羞布的那一天,她必须要确保陈婉妹不会在这样的打击下一蹶不振,与此同时,她会反击。
林小婉的前途还在,但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一定会浑浑噩噩,找不到人生的方向。这孩子还小,做错事情的是她妈妈,即便她大言不惭,说出了很多混账话,可说到底还是因为她妈妈的教育让她的三观偏离了正确的轨道而已。俞锦绣并不真的打算毁了她,可是,对于陈秀蓉,她绝对不可能这么客气。
俞锦绣的眼底闪过几分漠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不可能做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方薇薇不明就里,笑着说道,“锦绣这段时间肯定是累坏了,先别瞎操心了,你看看妈现在身体都好得差不多了,我们应该好好庆祝一下啊。”
方薇薇的笑容像是被阳光抚摸过一般,给俞锦绣带来温暖,这个家似乎分崩离析,她不想和俞振发好好相处,作为她的小跟班,俞承光也懒得搭理自己的父亲。俞承国并不知道这么多的隐情,只当父亲居然包下了厨房里的工作,只为了让母亲歇一歇,他松了一口气。
无可奈何之下,俞锦绣和俞承光就只能装出喜笑颜开的模样来。
这顿饭吃得她心里憋屈得慌,可送走哥哥和嫂子的时候,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委屈。过去那个充满着欢声笑语的家不见了,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有现在,还有将来。
谁都不可能活在对过去的追逐与惋惜之中,惶惶不可终日。
俞振发做了一桌子菜,不是蒸的就是煮的,没什么难度,但他心里却得意得很,摸着吃撑了的肚子,他往沙发上一靠,招呼俞锦绣去洗碗。
俞锦绣一句话都没说,走到厨房去,望着她的背影,俞振发乐呵呵地对陈婉妹说,“还是女儿好,乖巧。”
家里的气氛很僵,像是绷着一根弦,一不小心,这根弦就会断,在这样的环境里,俞锦绣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把每一个碗盘上的水珠擦干净后,俞锦绣出了门。
八十年代的雅城,哪有什么夜生活?她一个人在路上晃荡,无处可去,心却像悬在嗓子眼,总觉得不安。
她去了詹妮的家。
詹妮不在家,她妈妈说这孩子最近很乖,居然老老实实地答应和谢运结婚。两个孩子相处的时间不长,看起来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詹妮居然能踏实地谢运去扯张结婚证,以詹妮母亲的意思,说来说去,还是得感谢俞锦绣。
俞锦绣礼貌地听完詹妈妈说的话,客气地摆摆手,“阿姨,不关我的事。其实我什么都没说,詹妮成熟了,很多问题,她自己能想通的。”
从詹妮家出来,俞锦绣沿着路灯照出来的暖色灯光在踱步。她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一步向前走,影子不见了,影子又出来了,她玩得不亦乐乎。
再抬起头的时候,她发觉自己到了程廷家楼下。
其实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去找谁呢?只是一些话,她一直不敢对自己说。一些谎撒着撒着,居然也成真了。
程廷的摩托车就停在他们家楼下,俞锦绣在车边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想到他骑车的时候英姿飒爽的样子,想到她坐在他的身后时满心的安全感。
程廷说过,他们不再谈那些虚无缥缈的感情,从今往后,他们是朋友。
是可以对对方说真心话的朋友。
俞锦绣不再犹豫,而是直接上楼,敲了敲程家的门。
是家里的保姆玉兰阿姨来开门的。
“啊,这不是锦绣吗?”玉兰阿姨有些惊讶,可很快神色如常,“快进来坐吧!”
俞锦绣点点头问了好,刚要进屋,听见玉兰阿姨身后的脚步声,一个轻盈的身影往前凑了凑,原来是于倩。
于倩正在刷牙,满嘴的泡沫,看她一眼之后,含糊不清道,“俞锦绣?你这大半夜怎么来我家了?没事吧你,脸色跟鬼似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为难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为难
不是没想到于倩也在家里,毕竟这会儿也不算早了,很多家庭早就已经准备洗洗睡了,因此,面对于倩,俞锦绣只是轻声说,“我是来找程廷的。”
于倩扫她一眼,冲着里面大喊一声,“哥,有人找。”
里头传来懒洋洋的声音,“谁啊?这么晚了。”
于倩撇撇嘴,没好气地说,“俞锦绣!是俞锦绣!”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俞锦绣突然有些感激于倩,因为在她非常不友善地通传一声之后,程廷突然跑了出来。
程廷压根想不到俞锦绣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小跑着出来,就像是在教室里昏昏欲睡却突然被老师点名的熊孩子。
看见他懵懵的神色,俞锦绣忍不住笑了,而看着他俩的于倩翻了个白眼,跑去卫生间漱了个口,回到房间,“砰”一声就把门给关了。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玉兰阿姨回房,于倩也进了屋,程廷摸了摸后脑勺,对俞锦绣说,“你进来坐吧,我出差去了,阿姨跟着。”
俞锦绣这才拖鞋进屋,沉默了好久也不知道说什么,冷不丁道,“你家好大啊。”
他们俩之间的气氛显得很尴尬,一切都是流动的,静止的仿佛只有他们自己,很长时间之后,程廷发觉自己简直是像个愣头青,才领着俞锦绣回房坐下,“你看会儿书,我去给你冲杯茶。”
不管是在什么时候,冒冒失失跑到一个男同志家里,又坐在人家的房间里,都是一件很莫名其妙的事情。她这个人做事之前明明是爱深思熟虑的,可刚才感受着家中的压抑气氛,又想到不久之后自己会为了母亲将所有伤害她的源头都给扫除,她突然感到无奈。
那是最深又最沉重的压力,于是,她想要找个人说说话。
程廷也想到了俞锦绣是为了什么事来的。
他不爱说是道非,更懒得搭理别人家的家事,可因为俞锦绣,他本能地去关注俞振发。这段时间,俞振发一改之前的沉默,变得意气风发了起来,每每他敲门进办公室的时候,总是见俞振发和陈秀蓉坐在一起,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两个人都是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
程廷觉得俞振发和陈秀蓉之间不一样了,具体是怎么不一样了,他也说不清。但由之前的尊重到现在的不屑,俞振发是用自己的切身行动让程廷对他愈发冷漠。
俞振发心里也不舒服,这程廷不是想和自己的女儿处对象吗?这是对未来老丈人的态度?俞振发多少次都想找个机会数落程廷一把,可终究是找不到这样的时机。
在他看来,程廷实在是一个不好对付的晚辈,这孩子认真固执,对待工作滴水不漏,即便是俞振发想要找个机会给人一个下马威,都瞅不准机会。
俞锦绣坐在程廷房间的书桌前,她没好意思到处转悠,只是抬起头,一圈一圈环视着这个屋子。这房间的装修很简单,可很有品味,即便是用后世的眼光去看,也不过时。一张床抵着墙壁贴着,书架上放满了书,书桌上还搁着一本本子,上面的黑色钢笔看起来很讲究。
在她来之前,程廷应该是在写字的。
俞锦绣没有翻开书桌上的本子,而是将视线落在床头柜上。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木褐色的相框,这相框和屋子明亮的风格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俞锦绣心想,这肯定是从老房子里带过来的,那个时候,他的妈妈还没有走。
相片是他和他的母亲,两个人挨在一起,看起来很温馨,照片泛黄发旧,俞锦绣没有挨近,看不清他妈妈的模样,只觉得一定是一个温柔又伟大的母亲。
回过神的时候,程廷已经轻轻打开了门,将一个玻璃杯放在俞锦绣的面前。
是一杯滚烫的热牛奶,俞锦绣看了一眼,笑道,“不是说给我泡茶喝吗?”
“喝茶会失眠的,喝牛奶正好,助眠。”程廷紧紧地盯着她,“喝完这杯,我送你回家。”
俞锦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这才刚来呢,就直接下逐客令了。”话虽这么说,可她还是用手去碰了碰那杯牛奶。
牛奶散发着热气,可到底已经不是炎夏了,没一会儿,杯壁越来越凉,俞锦绣双手捧起杯子,轻轻地哈气。
她低着头的时候,一缕长发落了下来,细细软软的头发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实在碍眼,程廷一伸手,帮她把头发捋到耳后。
他的指尖碰上她的脸颊,俞锦绣的心底像是被某种异样的温暖轻轻抚过,想要辨认清楚时,他已经规规矩矩地搬了张凳子坐在一边,安静地等着她把牛奶喝完。
俞锦绣哭笑不得,又觉得自己想多了。明明是她提出要一刀两断,现在他退了一步,非常宽宏大量地接受和她做朋友,她又在胡思乱想个什么劲呢?
即便心底波澜起伏,可表面上却还是云淡风轻,程廷看着她,忍不住说道,“听说你哥哥结婚了。”
俞锦绣的笑容立马溢出嘴角,“是啊,他们俩特别好,好不容易走到这一天,我们都为他感到开心。对了,刚才他还来家里吃饭了,带着我嫂嫂。”
说到开心的事情,俞锦绣滔滔不绝,程廷笑着看她眉飞色舞的表情,说道,“这才对啊。”
俞锦绣露出疑惑的表情,“这才对?”
程廷的手臂靠在书桌上,一只手撑着自己的后脑勺,淡淡地看着俞锦绣,“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像现在这样。看起来很开心,没什么能难倒你似的。锦绣,就算遇到了再多的麻烦,也别忘了像现在这样笑着。”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锦绣,这也是他第一次一本正经地对她说这样的话,俞锦绣愣住了。
她直直地看着他,许久之后才笑了起来,“我不会忘记怎么笑的。”
毕竟一切的回溯都是来之不易的,而生活从来就没有一帆风顺,即便她拥有很多的经历,拥有别人几乎难以想象的幸运,可本质上来说,她始终是一个普通人。
因此,她是绝对不会为难自己的。
只是在某些时刻,她忘了自己的初心,就会想起他来,想着与他坐在一起,就像现在这样静静地对视,或是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就够了。
而后 ,一切如常。
第一百八十章失无所失
第一百八十章 失无所失
俞锦绣知道这件事情总归得有个了结,可她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
当楚琴走到她的面前将所有隐藏的秘密抖出来的时候,俞锦绣懵了。
所有的龌龊都是藏在阴影里的,而当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俞锦绣的头脑一片空白。
“俞锦绣,我还以为你这小日子过得多顺畅呢,原来也不太容易啊。你爸和那个女人过得还挺好,跑到招待所去快活了一夜,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你们一家人在干什么呢?是不是在家里对着月光流眼泪?”
“反正不像你似的,跑到墙角跟偷听。”俞锦绣觉得自己的反驳显得格外无力。
楚琴畅快地大笑起来,“俞锦绣,你就别逞能了。你们家都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一个不小心,你们就要被赶出去了!我之前还没想到秀蓉阿姨居然这么有能耐,丧偶带娃,徐娘半老,把你爸勾得一愣一愣的。”
楚琴说的话实在是太难听了,俞锦绣攥紧了拳头,“是你干的?”
俞锦绣曾经听人说过,一些人是最怕找不着存在感的,像楚琴这样的人,她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干的恶事,此时俞锦绣猜到了一二,她压根就没有否认,“我和秀蓉阿姨是忘年交啊,之前还从来没想到原来我们这么聊得来呢。其实我也只不过是给她提提意见而已,没想到秀蓉阿姨就直接豁出去了,也对,她失无所失,还怕什么呢?”
大中午的,整个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有,楚琴清朗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一次又一次回荡着。
她一扬起下巴,满眼的骄傲神采,仿佛已经将一切看得透彻。
俞锦绣直冲上前,猛的抬起手,“啪”一声,楚琴的脸颊已经红了一大片。
“俞锦绣!你打我!”楚琴捂着脸颊,又突然发狂般笑了起来,“你打我,你打呀!你不就是恼羞成怒了吗?你就算打死我,你爸妈也没办法回头了,想想陈秀蓉和你爸之间做了些什么肮脏事,你以为你爸还是原先那个把你捧在手心宠着的好爸爸吗?”
楚琴的眼里闪着泪光,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打过。一直以来,她最珍视的就是自己的自尊,而这样的自尊支撑着她走到现在,此时俞锦绣掀开了她的自尊,她却还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去反击,并不是不累。
只是她相信,她有多疲惫,俞锦绣就有多疲惫。
她冷笑着,漂亮的脸蛋上有五道手指印,俞锦绣的下手很重,重到连楚琴的头发都变得乱糟糟的。可即便如此,她仍然不解气。
俞锦绣咬着牙,她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此时直直地盯着楚琴,想要看明白这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当初的恨意似乎突然涌上了心头,是楚琴毁了她的人生,让她在长久的绝望之中合上了双眼。过去的事情她本不想再提,活在仇恨中并不能让她变得多快乐,相反,与过去抗争时的无奈会一遍遍提醒着她,前世的自己有多怯懦。
可是现在,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再手下留情了。
新仇旧恨通通夹杂在一起,即便是将前世的恩怨通通抛在脑后,重生之后楚琴对她以及她的家人造成的伤害,也已经令她无法再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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