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常嬷嬷劝道:“娘娘,您消消气,消消气。”
  陆琼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而后,盈上了讥讽,“皇后娘娘为了表哥,真是失了仪度,失了分寸,也丢了脑子。”
  陆琼九冷不丁的一句话,太后与常嬷嬷都怔了几许。
  陆琼九起身,仔仔细细的将裙摆整理好,如黛的柳眉轻挑,“皇后娘娘这一跪,倒真是把太子表哥的活路封死了。”
  太后冷静下来,看向陆琼九的目光了落了些意味深长,“哀家真是老了,还不如九儿看的透彻。”
  太后拉过陆琼九的手,“九儿,哀家记得常乐宫赖嬷嬷之事,遇刺被推之事,似乎都是与皇后有些干系。”
  陆琼九吃惊,“皇祖母,你怎么知道?”
  常嬷嬷解释道:“赖嬷嬷之事,娘娘还在病里,顾不得太多,又加上皇后娘娘有意隐瞒,实在是被瞒过去了。病好了后,时时刻刻念着郡主,便派人去查看郡主起居事宜,也就都知晓了。五公主之事,是你身边的音容说的,但太后娘娘一直还是等着您亲口说呢。”
  太后摸上陆琼九细白的手腕,“事情过去了许久了,皇后与赖嬷嬷之事,哀家若再日后为你出气,只能叫好不容易淡下去的谣言更甚,所以,一直等着皇后出纰漏,就算不能大的处置,骂一骂她也是好的。”
  “思儿所为,实在过分,但哀家不懂,你为什么不开口提这件事,跟你舅舅,跟哀家。”
  陆琼九咬了咬唇,别开眼,闷声道:“回宫后,五公主一直称病,以遇刺惊吓之事装了许久的病,整日一副病怏怏柔弱弱的样子,她这样,九儿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让皇帝舅舅相信我的话,毕竟,父女之爱,九儿有自知之明的。”
  太后脸上现出心疼,陆琼九赶紧转了语气,嬉皮笑脸,俏皮起来,说出的话不辨真假:“我就说,再等个几日。谁知道,等着等着,思念就泛滥开来,我就开始琢磨这么见淮绍一了……”
  常嬷嬷欲言又止,太后已经闭上眼。
  几分真,几分假,太后懒得去计较,她的九儿终归是受了委屈。
  “罢了,今日你去招待这对母女吧,过过嘴瘾。让她们将脑子找回来,不要在仁寿宫丢了脸皮。”
  陆琼九“唔”了一声,承了下来。
  爱情,让人忘事啊。这个是真的呀。
  第47章 47.九妹
  皇后爱子心切,急火攻心,分寸全失。
  朱红漆门,高墙深院,她紧紧握着秦桠思的手,抑制不住的喘息几许。她在这深宫中挣扎一辈子,临了了,却遭此大祸。
  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她怎么会不知道,那般大胆肆意妄为的事,裕儿不会做的。
  她跟女人斗,跟女人争夺丈夫的宠爱,手段狠虐,凌辱人致死连眼睛都不会眨。可到了孩子这方,却是无能为力。
  她不安的看向秦桠思,“思儿,太后不会不管的,她虽没有说多疼爱你哥哥,但嫡出大义……对,血缘占着呢,这也是她的孙儿,她一定不会不管的,绝对不会。”
  皇后安慰着自己的小女儿,她一边说的肯定的话,心里的恐惧却一步步扩大,渐渐将她吞噬。
  “不不不……”她声音凄厉开来,“那些龌龊事儿太后都知道,她一向不喜欢我,又怎么会救我儿子。”
  突然间的爆发,否定了她先前所有的心理建设。
  她快要站不住,正红朱裙的边缘渐渐落了地,染了一地的灰尘。她唇齿间吐出的话语如丝,被一柄看不到的尖刃,割了个稀碎。
  纵是宫人伸手搀扶,也扶不住她渐渐下滑的身子。
  膝盖着地的一刻,皇后的尊仪威严垮了一半。她坐这千万人之上的国母太久了,她跪皇帝,也跪太后,但如今,跪的又是什么呢?
  一个匾额,一个将她拒之于外的匾额,任凭仁寿宫的宫人将目光放肆打在她身上,她渐渐觉得脊梁塌了下来。
  秦桠思的哭声一声声敲打着她的耳膜,是啊,若裕儿出了事,思儿的婚事也会……她不敢再想下去。
  “去,”她扯过心腹婢女的衣衫,“去禀告太后,本宫跪了,求她见本宫一面。”
  贴身婢女应了声,急急的就要往里面冲,却在拐角处被一只手臂挡了下来。
  音容较一般女子要高上不少,这几日在仁寿宫的吃食油水又颇足,胖了不少,挡个比她低上一头痩条条的小姑娘不足挂齿。
  “郡主……皇后娘娘……”
  陆琼九慢悠悠地道:“皇祖母刚刚招待了齐将军,如今累倦不已,精神不济,服了安神的药,已经入眠。”
  她柔声细语说着浸着警告的话,“怎么?你像猫儿一般有九条命吗?”
  言下之意,有几个脑袋敢去冲犯了太后。
  婢女不安的向身后望了望,皇后所跪的地方人围了一团,乌泱泱的人头挡了皇后的视线,也挡了陆琼九曼妙翩翩的身影。
  以至于陆琼九已经行到她身边,她与五公主还在互相安慰。
  “日头大了,娘娘跪在这里,小心凤体。”
  陆琼九福了福身,远山般青黛如烟如雾染得她眉眼如画,玉腮胭色徐徐,她收拢下颚,却看散落华服跪在地上,好不狼狈的皇后。
  如今的情形,着实微妙。
  陆琼九站着,居高临下望着本该是这世上尊贵无双的母仪天下的中宫之主。
  而皇后满眼不甘,她甚至不将陆琼九放在眼里,但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仰着头去看她。
  谁卑谁微,谁尊谁荣。
  一切都有了颠倒的意味。
  皇后跪的是谁,突然不重要了。这个时候,阴差阳错的,她就跪在陆琼九面前。
  陆琼九瞧着皇后眼里的翻滚的情绪,水眸荡起笑纹,她牙齿抵上下唇,才拦下要冲破而出的笑意。
  皇祖母……原来竟然是这个意思啊,如今这一遭,倒也是蛮爽的,能有什么机会可以让皇后跪在她面前呢。
  皇祖母还说什么来着,哦,对,让她骂骂皇后。
  陆琼九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她不遮不掩,目光坦荡直白错开了皇后一如既往带着浓稠憎恶的眸,将视线放到了在皇后身边跪着的秦桠思身上。
  “呦,五公主今日身子也大好了?上次遇刺后身子养好了?”
  秦桠思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不敢与她的碰撞,但还是回了句,“大好了,劳烦九儿优心了。”
  陆琼九嫣然一笑,唇瓣被拉成薄薄两片,“唉,但九儿这边却还是没能大好。那日,五公主力气这般大,九儿肩膀疼到现在呢。”
  秦桠思脸色一变,当初那鬼使神差的大着胆子的一推,让她归宫这几日惶惶不可终日。
  直到母后再三保证,陆琼九定然不会告到父皇那边,她才稍微安心一点。
  她抿了抿嘴唇,在心里给自己壮着胆子,母后说的对,那一推,在此番情景之下,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单凭陆琼九一张嘴,谁会信。
  就算是太后撑腰,只要父皇心疼自己,她毕竟是嫡出公主,奈何陆琼九说出了花,她也是没有半分法子的。
  她这么想着,不自觉的挺了挺腰板,“九儿说的是什么事,我怎么没印象。”
  陆琼九也不闹,已然笑的娇媚,只是走得理她又近了些。
  秦桠思竭力控制自己的心虚,手指碰到了地面,来支撑身子。
  陆琼九看到她青葱般细嫩的手指,不带一丝迟疑的,鞋尖踏上了上去,还用了不小的力气捻动一番。
  秦桠思哪里受得了这般疼痛,当即叫喊出声。
  皇后一把推开陆琼九,扶着婢女的手从地上站起来,扬起了巴掌就要扇过去。
  陆琼九早有准备,做好了躲闪的动作。但还是没有躲避开皇后情急之下而起的推搡动作。
  她动作还未有,就听到常嬷嬷的高声呵斥,“娘娘要在仁寿宫前闹到何时!”
  各宫主子身边的贴身婢女、嬷嬷,几乎就代表着半个主子,尤其是,常嬷嬷。
  常嬷嬷在太后身边服侍几十年,又亲手服侍皇帝、昭华长公主成人,在这宫中,就是皇帝都要敬上三分。
  不是乳母,却恰似乳母的情分。
  常嬷嬷的意思就是太后的意思,皇后红着眼去瞧五公主,讪讪地收回了手。
  她勉强稳住了情绪,凡事分个轻重缓解,裕儿的事,才最紧要。
  她好言好语,“请嬷嬷,帮本宫传达意思,此事,须得太后她老人家出面才有缓和的机会。”
  常嬷嬷不卑不亢回道:“娘娘,太后跟前郡主侍奉日久,许多意思,我个做奴婢的,听到了,脑子却不活络,参不透。您该问问郡主。”
  她低了低头,提着嘴角,将手帕往额上扫了扫,“太后睡着期间,身边离不了人,老奴就先回去了。”
  皇后张了张嘴,却喊不出来,话已经说的这般明确,她只得把目光移到了揉着肚子的陆琼九身上。
  她皱着一张俊秀的小脸,音容搀扶着她,她捂着肚子煞有其事的小声哼痛。
  这母女俩,推人如出一辙啊。
  真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九儿……”皇后声音低若细蚊,她硬着头皮咬牙问:“母后可是什么意思?”
  陆琼九放下揉肚子的手,重新将目光落在皇后身上,从她鬓角不甚妥帖的发丝到已经沾了灰泥的膝盖处的布料。
  她往前走了一步,得体的将身形摆正,“娘娘为何不去求皇帝舅舅?”
  皇后咬了咬牙,语气有些冲,“下了心意处置太子的就是陛下,你要本宫去求陛下?”
  她杏眸又利又狠,陆琼九却无所谓,毫不躲闪迎上了这眸光,陆琼九看的真切,皇后眼底满是惧怕,这幅模样,不过是佯装而来。
  “娘娘既然都知道,却还在仁寿宫闹着一番,又是……跪……又是喊的,您以为这场闹剧传不到皇帝舅舅那里吗?”
  陆琼九在皇后眼里看到了惊醒,醍醐灌顶般的睁大了眼。
  陆琼九将耳边碎发随手挽到耳后,动作流畅自然,“我想您比我更知道,传言,流言的威力吧。”
  “仁寿宫到乾清宫,不知道这件事经了多少人的口,又被误传成了多少个版本。”
  陆琼九特意将“误传”字眼咬紧,眉眼之间淡淡的嘲讽慢慢浮现出来,她面貌极美,与这嘲讽怪异融合,恍若玫瑰荆棘相傍而生,毫不留情的将话语化为利刃,戳进了对面人的心窝。
  “陆琼九,你在威胁本宫!”她已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不愿在此,在小辈面前失了面子,气冲了上来,指着陆琼九的鼻子,怒吼出声。
  陆琼九反而笑得更盛更丽,她离皇后伸出的手指又近了一步,那手指就轻微的碰上了她高挺的鼻梁。
  鼻骨坚硬,激得皇后忍不住缩手。
  “所以,这才是您的本来面目,一丝一毫的温婉端庄都没有。”她唇继续动着,眸子的温度散尽,冷笑道:“您的脑子跟着表哥一起去了吗?表哥丢了储君之位,您这皇后之位也不要了吗?”
  “呵,”她看向了秦桠思,“您不要这皇后位子可以,但五公主心心念念许久的北狄王妃或许就真的假手于别人了。”
  皇后怒气滔天,她既气自己的失策,又被陆琼九这样的话语气急,神绪快速旋转,嘴巴跟不上,支支吾吾好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陆琼九不再理会皇后,又踱步到秦桠思身边,手虚虚的抵上她的肩膀,凑近她的耳朵说:
  “还有啊,谁稀罕你那劳什子北狄王子,本郡主家的绍一不知道比他强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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