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节

  凌律不禁一怔,虽然没有听懂“大鸭蛋”,也猜出来了,他只当自己汉语还不过关,地方俚语不精通。为免漏馅儿,当然不会追问。
  凌律又叹道:“因为朝廷取才有漏洞,竟然让你只能当个客卿,真是委屈了。咱们朝廷什么都好,就这点反而不如北狄,听闻北狄虽也兴科举,但是取才却不拘一格,许多汉人也在北狄身居高位。倒颇有春秋战国时代的风采了。”
  春秋战国时代,一个诸侯国的人到另一个诸侯国当官是很平常的事,如管仲、伍子婿、苏秦、张仪、李斯都是如此。
  赵清漪是后世之人,况且她能把这个位面的北狄代入成为契丹,契丹不是元和清,正史上这个北方少数民族相对的对汉人不错的了。而且,他们最终也没能南下,没有对宋室造成文明毁灭,那她就能站在后世民族大融合的角度轻飘飘说几句了。
  此时喝得有点高了,于是笑道:“那他们还是有点意思呀,要说他们耶律氏和萧氏也是有点能人的。”
  凌律道:“连兄弟还知道北狄的事吗?”
  赵清漪哪里知道这个位面的历史,摆了摆手,说:“我也是瞎说的,不过北狄能立国,占着这么一大块地方,总不会是亲戚送的,当然是耶律氏谋夺下的。能开放取才,两族平等共融,那就不算匪邦,是个国家了。”
  凌律笑道:“你这时倒没有华夷之别了。”
  赵清漪道:“也不是什么都来一个华夷之别,那就迂腐了,北狄不打我们,生灵涂炭,我觉得大可交个朋友。北狄人也有好人,大晋人也未必没有坏人,一个好人未必从不做坏事,一个坏人也未必从不做好事。”
  凌律不禁深思,说:“那在连兄弟看来,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
  赵清漪苦笑:“我看出的好坏有什么要紧?甚至任谁眼里的好坏有何要紧?我能做的就是我自己的事而已。”
  凌律道:“连兄弟一身武艺绝非凡夫俗子,如今小小年纪,尚难有敌手,将来岂不更是了得?你就甘心当一个客卿?”
  赵清漪抬了抬眼皮说:“当客卿也挺好的,有吃有喝。”
  凌律道:“我还以为连兄弟有远大的抱负呢。”
  赵清漪喝得微薰,呵呵道:“什么是远大的抱负?造反吗?别傻了,当皇帝没意思的。”
  凌律不禁一怔,呼吸微重,说:“连兄弟倒是百无禁忌,这话也敢说,幸而此处也只你我二人,我自然过后即忘。不过,为何当皇帝没意思?”
  赵清漪说:“要是个昏君,也就那两件事儿,酒和女人,然后狂喝酒、猛干女人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没等寿终就寝被权臣和百姓推翻吊死,墓志铭四个字——臭不要脸。
  要是个明君,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勤政爱民嘛!一进后宫,全是臣子家的女儿,他就算力不从心嫌弃人家丑也得勉强睡一睡,江山就靠她们的父兄好好干了,为江山卖肾,卖多了一不小心肾就虚了。饶是他已经尽力而为了,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后宫里却没有一个女人满足的,男人的尊严在哪呢?
  要是看到糟心的臣子,还是得容下,得要人办事儿呀,就算很想扑上去将那些糟心的臣子狂殴一顿,这都不行。
  皇帝有个‘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名头,可实际呢,大多数不到五十岁就翘辫子。
  何苦来哉呀?皇帝是最没干头的职业了,扑街率这么高。
  我最不喜欢动不动就种马狂想,造反弄个皇帝来当当,当天下人傻呀,连村长都当不了的人当啥皇帝呀,过家家吗?
  那些草头王也说自己是皇帝,但是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他们懂个屁。狂想种马男比这些草头王还不如。
  还有,凌兄,你不觉得明黄色也不怎么好看吗?挺俗气的颜色吧?”
  连天帝都当过几千年的某女,还真不怎么看得上“皇帝”这职业。
  凌律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半晌才消化了这种完全不走套路的评论。
  凌律深呼吸,平定呼吸,说:“那么干什么都不自由,皇帝难当,我想百姓也未必好当。”
  赵清漪点了点头,说:“有道理,但我是说抱负不要太远大,搞不好弄成志大才疏,岂不遗笑千年?”
  凌律俊脸不禁抽了抽,说:“原来,连兄弟是喜欢当客卿,不是怀才不遇呀。”
  赵清漪点了点头:“做男人嘛,有花钱,有女人睡,差不多了。”此时喝得飘的赵清漪,完全是放飞自我。
  倘若是一个“怀才不遇”的人,凌律还有办法将之收为己用,但是这个不走套路,与“志大才疏”完全相反的“才大志疏”的小子,他就真没辙了。
  凌律听他说得是十足的“小爷”样,不禁笑道:“你小小年纪,也有相好了?”
  赵清漪呵呵一笑,说:“凌兄一表人才,又出自名门,相好的才多。我不多,就是有些姑娘喜欢我,我为了练功,混到现在还是童子身,都是泪呀!”
  凌律不禁扑哧一声笑,看他双颊绯红,眼波流转,媚如春花,年纪尚小,却比他所见过的女子都好看,不禁心头一荡。
  “我瞧,连兄弟自己比女子都美,你要找个比自己美貌的妻子怕是难的。”
  赵清漪一拍桌子,diss他说:“俗气了,你!你是对女人一点品味都没有,娇娇媚媚的就好吗?对月伤怀、迎风落泪、在你面前吟首酸诗就是上品女人?滚吧,都是婊!我才不求比我美的,重点是……”
  凌律道:“是什么?”
  “有钱!会赚钱,养得起我!”
  忽听扑通一声,站在亭子下面,池塘边的两个随从跌进了池子里。
  第227章 无赖醉酒
  赵清漪听到水声,站了起来,看到池子里的两个人在狗爬,椅栏而笑。凌律本来还在缓冲自己心灵的一万点伤害,这时却被她的笑声吸引。
  但见他容颜如玉,肌肤若雪,双眸如星,这样打从心底的笑染上眼角眉稍,清纯而妩媚,宛若初晴。
  他年纪还小,若再过几年,不知是如何美丽。
  凌律又暗自摇头:他怎么会对一个男孩动心,他可没有龙阳之好。
  凌律道:“我手下这些人的武功,与连兄弟是没法比的。”
  赵清漪道:“好好练,还是有希望进步的。他们都是外功高手,内功粗浅得紧。”
  凌律不禁讶然,说:“你这样都能看出来?”
  赵清漪说:“这个江湖上很多人都看得出来。不过,你们也不必妄自匪薄。内功外功,能用的都是好功夫。他们这样的底子也是极难得的了。难为你们凌氏还得这样的人物效力。”
  凌律面上不禁微现尴尬,岔开话题,说:“连兄弟,我要走了,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赵清漪道:“你要去南方游历了吗?”
  凌律道:“要先回趟家了,家里有点事儿。”
  赵清漪也有丝伤感,说:“你走了,少个人请我喝酒了。”
  凌律微笑道:“你要是想喝酒了,可来找我,我定拿最好的酒招待你。”
  赵清漪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手臂说:“够意思,虽然咱们也就萍水相逢,但我就喜欢你这么豪爽的男人。”
  比现代那些男人强太多了,那些人长得不好看,不温柔解语,只有自以为是,还特么的小器。
  凌律道:“落难为兄弟,何必骨肉亲。得欢当作乐,斗酒聚比邻。”
  赵清漪听着这首诗,如果不是他念出来,她作为“文盲”是无法引用装逼的,连真正有感怀时都念不出来的。
  赵清漪说:“这诗也是挺好听的,全诗是如何的?”
  凌律想起他说他不识字,自然不会背诗,他不禁好笑,自己是北狄人读了这么多汉诗,他这个汉人倒是不会。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分散随风转,已是非常身。
  落难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得欢当作乐,斗酒聚比邻。
  ……”
  赵清漪听得“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不禁感怀,一股热泪涌了出来。
  凌律讶然,不禁道:“连兄弟这是怎么了?”
  赵清漪擦了擦眼泪,说:“写诗的人不是好人,连他也笑我。”
  凌律莞尔:“怎么会?陶渊明可是东晋人,他如何笑你?”
  赵清漪道:“他笑我,生下来就被坏人害了,从此没爹没娘没兄弟,像尘土一样随风飘荡。”
  凌律拍着她的肩膀,说:“苦难是一种难得的经历,玉不琢、不成器,苦难过后,你总会比平凡人更加出众。坏人害你,你也没死,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赵清漪感觉他有股常人没有的豪气,这种豪气和经理人赵清漪是有相通之处的,不禁驱散原主感情引起的伤怀。
  凌律见他也十分欣喜,虽还不能收为己用,来南朝一趟这段缘分也是难得。
  凌律道:“你要是没有个兄弟,不如你我结拜为异性兄弟,如何?”
  赵清漪不禁瞪大了眼睛,刚才的酒意去了一半,还有这种操作吗?原主就先不提了,经理人穿过多少世,认过义父,却没有和人结拜过。
  帅哥、有钱、温柔,结拜兄弟的标配呀!
  赵清漪说:“好呀!结拜就结拜,不过我有个条件。”
  凌律暗道:这古灵精怪,让人又爱又恨的小子居然还有条件,这世上能让他结拜的人,该烧香了吧。
  “是何条件?”
  赵清漪伸手在他腰上、手上、胸口摸摸捏捏,她不是为了吃豆腐,而是看他的身体健康状况。
  但是凌律被她摸得俊脸都红了起来,他又暗道自己真是有病,对着一个男孩心痒痒干什么。
  赵清漪说:“我估计,你要是不耽于酒色,命还是挺长的,我做人实诚,跟老天发誓都是真心的。这个‘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太吃亏了,你比我老八九岁吧。所以我发誓我和你‘同月同岁死’,前提是你不能耽于酒色。不然,你把自己四十岁就作死了,我老老实实勤于练功也四十岁死,那不是千古奇冤吗?”
  凌律抚了抚自己的额,深呼吸,转过身去,赵清漪以为他是生气了,抓住他的手。
  凌律又觉得脸上一阵燥,明明他的手并不是那种完全的细腻柔软的女人的手,他的手不大,手指细长,掌心却有点茧,他是练武之人,总是会磨出薄茧的。
  “干嘛呀,凌兄,挑剔的才是真心的,你和别人结拜,他们有小心思也不说出来。我却觉得与朋友相交贵在真心,我才把最要紧的话告诉你呀。”
  凌律好气又好笑,说:“我只是没有听说过这样结拜的。”
  “总有第一次。”
  于是……
  凌律令人在院中准备了香案,上供着鸡鸭,两个拿着香跪倒在地,按照说好的誓词朗声道:“念凌律、连青虽为异姓,性情相投,既结为兄弟,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同龄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如背此誓,天人共戮!”
  说完,两人朝天地拜上八拜,拜的时候赵清漪还是忍不住想,她生在十月,而凌律生在十二月。同龄同月同日死,就不吃亏了。
  八拜之后,两人笑吟吟起身,赵清漪又朝他按古礼拱手单膝跪地:“愚弟拜见大哥!”
  你是大哥了,有钱要照顾我呀,将来我要是没地方好玩,要到你家去,要好酒好菜呀!
  反正现在我没有家,你是到不了“我家”来吃酒的,我无父无母的一个小孩,还是结拜弟弟,去店里吃饭时,你好意思让我付钱?
  凌律哪里知道这小无赖的心思。赵清漪要把“同年”改成“同龄”,也实在是她自己都是穿的,万一有什么邪门的力量,要她应誓她会死得很冤,所以不敢发那誓。
  但这时有混吃混喝的小心思,神秘力量也管不到了。
  凌律扶起了她,一拍她的小肩膀:“好兄弟!来日我定请你去我家玩玩!”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赵清漪笑眯眯应着,也豪气地说:“来日我娶了有钱媳妇,也请大哥来我家吃酒!”
  凌律哈哈大笑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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