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偶遇方正是个意外,但那天如果不是董馥梅,而是其他不愿意做这个工作的人,他们可能就是客客气气的拒绝人家就算了,会大胆的推出身边明知道厨艺一般的人来给他争取机会吗?
  所以说,周青青获得这份工作其实一点都不简单。最难的地方就是如何让人家答应让你去试一试,而这个机会是董馥梅给她的。
  董馥梅能给这个机会又是因为她自己实力硬。
  归根结底,人还是要不断加强自身的本事,然后再去等待机会比较容易成功。
  ……
  周青青第二天回来的时候不是自己一个人,罗秋菊也跟着来了。
  周青青毕竟是女儿,比较让人不放心,罗秋菊怎么也得看看她工作的环境。除此之外,认认二儿子的门,感谢感谢给女儿找工作的儿媳妇都是她要做的事。
  看到这栋崭新的小楼时,罗秋菊震惊的合不拢嘴。呆站许久才在周青青的呼唤下回过神来,她道了声乖乖,有点不敢进门。
  白天周显义是不在的,迎接她们的自然是董馥梅和孩子们。
  罗秋菊以前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董馥梅所以尽量不看她,现在低头不看她却是在看到这么好的房子后突然的气弱。
  董馥梅就当完全没发现婆婆的异常,热情的招呼:“妈,快进来坐!”
  董馥梅拿了毛拖鞋放在她面前,她家里的地板是拖干净的,进门得脱鞋。罗秋菊没这个习惯,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她的脚趾缩了缩,有些不甘愿。她觉得自己被媳妇来了个下马威。
  周青青已经熟练的换了鞋,脱下来的鞋放到了一旁的鞋架上。有人做示范,罗秋菊不好装作不懂,也跟着把鞋换了。
  走进屋子里,坐在客厅的板凳上,罗秋菊用余光打量这个地方。地方不比乡下院子大,但就是觉得敞亮,刷得白白的墙晃眼的很,罗秋菊觉得自己好像就是一团灰,进到这里面就是玷污了这地方似的。
  董馥梅端了糖水来给两人喝。这举动没什么,但在罗秋菊看来董馥梅这‘客气’的举动就好像在对她说‘你只是客人。’
  明明是她二儿子的家……
  罗秋菊很不自在,但董馥梅真没下马威的意思。她家本来就是要脱鞋进的,这么冷的天人大老远的走过来不要让人喝被热水?
  至于加糖,谁让这时候的人都喜欢吃甜呢,不放糖别让人以为她不欢迎婆婆来,那多冤呢。
  只能说,不管董馥梅怎么做,被‘豪宅’震到有些自卑的罗秋菊都不会好受,既然如此,董馥梅也就只能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客气总比不客气好,对吧?
  ☆、第76章东风
  周青青对去工作还是有点紧张, 抓着空求董馥梅多教她两道菜。
  今天没有特地去买菜, 家里的菜经不起造, 只能在做晚饭的时候教她一道简单的素菜——炒白萝卜。
  萝卜也是食堂供应菜的常客。
  董馥梅教周青青的时候,罗秋菊也站在旁边看, 她煮了几十年饭了,从不知道一道简单的炒白萝卜竟然要注意这么多东西, 连添多少葱花都有讲究。
  等尝过成品,罗秋菊一下放心了不少, 这滋味,比人办酒席烧大灶的师傅做的都好。
  “梅子啊, 真是多亏你了, 要不是你, 青青这丫头也不可能得到工作。”
  罗秋菊说话的语气很轻,带着莫名的软, 姿态放低了不少。
  董馥梅面色不变:“青青自己争气呢,认真的很, 别人要学也不能这么快。”
  她可以揽过所有的功劳, 顺利成章的爬到罗秋菊头上去, 但没必要。人与人之间地位不平等就不可能真的和谐相处, 她和罗秋菊可是要处一辈子的,没必要争一时之快。
  果然,董馥梅这么说让罗秋菊心里舒服很多, 接下去的交流也更顺畅些。
  罗秋菊来是要过夜的, 让她和周青青挤一个小床就不合适了, 家里也没有多余的床具可以用。吃过饭趁一家子都在客厅听收音机的机会,董馥梅偷偷拉走肖小溪,和她商量:“小溪,今晚让奶奶住你房间好不好?妈妈会把被子换一床。”
  肖小溪一直都很懂事,就是有那么点不乐意也不会说,直接答应了:“好啊。”
  董馥梅搂了她一下:“真乖,今晚我们小溪就和妈妈睡好不好?”
  肖小溪这才惊了,瞪大了眼:“我和妈妈睡?”
  董馥梅一秒委屈:“小溪不愿意吗?”
  肖小溪疯狂摇头:“不是不是,我愿意的。可是……爸爸怎么办?”
  “他去和阿栋睡就好了。”肖学栋到现在睡前还要人陪呢。
  肖小溪很开心,她好久没和妈妈睡了。虽然这么大了还要和妈妈一起睡说出去有点让人害羞,可这不是要给奶奶腾床没办法嘛!
  原本不是那么乐意让床位的肖小溪现在就很想奶奶多在家里住几天。
  说完话,董馥梅放肖小溪去玩,自己上楼把肖小溪的被褥什么的都换了一套。都是好被子,只是家里的小孩被她带的挺护东西的,不爱把自己专属的东西给人用。
  周显义注意到董馥梅走开了,等她回来凑到她耳边说小话:“你刚干嘛去了?”
  “换了小溪屋里的被褥,晚上妈去小溪屋里睡。”董馥梅回道。
  对这个安排周显义没有异议:“那小溪睡哪?和妈一起?”
  董馥梅微微摇了摇头:“和我睡。”
  周显义呆了一下。
  “那我呢?”
  董馥梅对着他眨了眨眼,歪了下脑袋,眼睛睁的有些圆,一派天真懵懂的模样。
  周显义懂了:“……”
  行呗,他就随便凑合呗。
  两人的动静不大,有收音机的声压着,罗秋菊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但看着儿子儿媳亲密的模样,她又心塞又欣慰。
  心塞自己拉拔大的儿子有了更亲密的人,欣慰小两口关系好家庭和睦,当妈的心情也是很复杂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罗秋菊自己要睡的是肖小溪的屋,意见是没有的,就是她拉过肖小溪的手说两人也能熟悉熟悉的时候肖小溪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晚上不住这闹得有点小尴尬。
  “小溪睡觉不老实,妈你走这么多路来的,也累着了。今晚要好好休息,小溪和我睡就行了。”
  闻言罗秋菊也是下意识看向周显义,她儿子不能和这么大的继女一起睡吧!
  周显义就帮着圆场:“阿栋那小子闹夜,晚上要人哄着睡,醒了也要找人,我和他一起他开心着呢。”
  “哦。”罗秋菊没大闹明白,就是肖小溪不想和她一起睡,不还能和她姐妹一起么,怎么绕这么大一圈,搞得人小两口要分开住了?
  要肖小溪和肖小萍她们一起住当然可行,但董馥梅想照顾女儿的情绪,不想她委委屈屈的让自己的房间,可不得要好好哄哄她。
  这里面的事就是董馥梅细细说了,罗秋菊也理解不了,在罗秋菊印象中养孩子不饿死给衣服穿给床睡,到了年纪再给找个好媳妇、好女婿就是养的很好了。一个个照顾情绪哪那么多闲工夫呀!
  只是这么安排不给罗秋菊知道还好,知道了她难免会多想,第二天跟着去看了周青青以后上班的地后怎么都不肯再多玩一天,当天下午就要回家。
  周显义不放心她一个人走,硬是请了假送她回去。
  两个人走在路上,罗秋菊问她:“义啊,你老实和妈说,你这日子过得好不好?”
  周显义被问的一头雾水:“好啊,怎么不好?妈,你怎么这么问,你觉得我过得不好?”
  “也不是……”罗秋菊欲言又止。
  “那是什么?”周显义追问道。
  “你这媳妇吧有些本事,你压得住她吗?”罗秋菊到底还是问出了心里话。她就怕自己看不到的时候她儿子被媳妇当狗一样呼来唤去的,那她得多心疼。
  压住董馥梅?周显义从来就没这么想过。听妈这么问了,他就说:“妈你这话说的,我没事压住梅子干嘛?”
  不等罗秋菊变脸,周显义又说:“我和梅子是自由恋爱,我们互相喜欢,愿意为对方做事,家里有什么决定也是有商有量的,又不是敌人,干嘛非要压人一头?”
  周显义这话说的不大可观,董馥梅确实要做什么都会和周显义商量。就是他同意的还好,要是他有些意见,董馥梅能把他说的立刻同意董馥梅想做的事并为此奔波不停。
  此中细节,就不要告诉他妈知道了。
  罗秋菊听到周显义说的话有些震撼。
  她一直学习到的婆媳、夫妻乃至母子之间的相处之道都是要压着对方。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只有把对方压服了自己才有话语权。
  她和老头子也是,年轻的时候吵架动手那是一点都不少,就是她娘家硬气,她又生了两个男孩,让周俊才不敢真下手打她最后被她压住了才有了后来和谐的生活。有商有量和和气气的夫妻生活她很难想象。
  事实上,她也没想错,真正的平等是不存在的,但是隐藏起来还是展现出来是可选择的。会经营家庭的人就是将那些不平等的矛盾用语言或者一些小小的举动抹平,起码要让受到不平等待遇的那方觉得自己获得了公平,是被对方尊重的。
  这点董馥梅就做得很好。
  ……
  没过两天,周青青就申请到了单位的宿舍,搬了过去,房间空出来后董馥梅没怎么动它。之前来客不好安排的事提醒了她,最好还是要留一间客房。
  将周青青睡过的被子晒了,被单什么的也拆下来洗,正在晾的时候肖小萍和肖小云跑了下来。
  董馥梅见了觉得奇怪:“你们今天功课完成了?”
  她这两个女儿是越来越不爱出门了,平常想让她们出房间玩都不大容易。
  肖小云沉着小脸摇摇头,肖小萍气呼呼的说:“看不进去,外面太吵了!”
  她们家就靠着路边,平时路上虽然也是人来人往,但他们家隔音还不错,噪音还在可忍受范围内。但最近不知道哪里施工,一天到晚经过的拖拉机络绎不绝,轰隆隆的声音吵得人脑壳疼,哪还看得进书。
  不仅书看不进,她们俩连房间都呆不住了。
  中午周显义回家吃饭,董馥梅就问他外面经过的拖拉机是怎么回事。
  周显义道:“应该是晋江五金厂转移厂址,它原来的地太靠近县中心,得往外搬。”
  “晋江五金厂?咱们外头那条不是福江吗?”肖小云好奇的问。
  每次被肖小云问问题,周显义都很紧张,忙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晋江五金厂原来是私人的厂,后来才收归的国营。原来的厂长是晋江人,就给厂起名叫晋江五金厂,收归国营后这名字也没改。”
  “哦。”疑问得到解答的肖小云又不说话了。
  董馥梅问周显义:“这要搬多久?车队一天没个停的,也太吵了。”
  “快了,那厂也不怎么大,大概再搬个两、三天吧。”
  得到这个答案,家里人都挺开心的,等搬完了就没这么大噪音了,两、三天还是能忍的。
  只可惜他们一家期待的安静并没有到来。晋江五金厂是搬完了,拖拉机也没那么多了。但江滨道很不幸在之后的被选为了‘游·街’路之一。敲锣打鼓的哪安静的了。
  董馥梅曾站在二楼楼梯口的窗户那里从上往下的看过,被‘斗’的人要双手背在后头,两个大拇指贴在一起,用小小的铁铐铐着,只要手稍稍一分开就会痛的嚎叫。
  每一个被‘斗’的人身边都会又一个带着红袖标的人拿着一张写着被‘斗’的人罪状的纸跟着。
  有的上面的罪状是‘崇拜资本主义’、‘在红皮书上画画不尊重伟大的领袖’这样略严苛、宽泛的‘罪’,有的则是‘打死婆娘’、‘奸污妇女’这类让人看了恨不得打死这些渣滓的罪。
  但在红袖兵手上,这些罪的惩罚都是一样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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