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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裴如玉立刻又给媳妇添了一碗亮澄澄的野鸡汤,声音温柔的如同春天的暖阳、冬天的火炉,体贴的放到媳妇手边儿,“多喝点儿。”
  李红梅盯裴七叔一眼,裴七叔意欲再装死,李红梅就要给他添汤,裴七叔实在消受不了,连忙抄起红梅姐的汤碗,也给红梅姐盛了一碗亮澄鲜美的鸡汤,还特意捞了几块红梅姐爱吃的家鸡翅膀,强作自然的说,“今天的汤不错。”
  红梅姐咯咯一笑,俏眼飞向裴七叔,然后,朝着焖羊肉点了点下巴,“羊肉也焖的好。”
  裴七叔给红梅姐夹了一筷子放到碗里,红梅姐投桃报李,给裴七叔兜一勺爆辣兔丁,说,“那兔子头我叫小福腌上了,今晚就在炉子上小火焖一宿,明天就能吃。”
  裴七叔筷子一顿,来了精神,“是用我新拟的调料方子腌的吧?”
  “这我能忘了?用的是你给的蜀地麻椒。”
  “明儿再炸一碟子干黄豆,正可做下酒菜。”
  “喝那新得的马奶酒,那酒好。”
  “成。”
  裴如玉白木香:那啥,你俩差不多就把喜事办了得了!
  小夫妻二人晚上还就此商量了一回,得出的结论是,还是再等等,毕竟红梅姐不是个害羞的性子,如果时候到了,红梅姐会开口的。
  白木香还是想着把她娘二嫁的衣料子先准备出来,得是大红的,做喜服。还有,她娘二嫁也不能没嫁妆,没嫁妆叫人小瞧,尤其裴家人,可势利眼了。纵裴七叔不是这样的人,可裴家女人事儿多,以后妯娌相处,不能让她娘低人一头。
  白木香划拉着自己的产业,想着以后还是把布坊的红利分她娘一成,这样长长久久的,她娘一辈子衣食不愁。
  白木香刚在心里给她娘想好二婚的事,第二天就叫她娘寒了心,无他,白木香有一块儿上等熊皮的事叫她娘知道了,她娘还知道她打算用这熊皮给裴如玉做靴子,她娘就不乐意了,一定要白木香分她一半,她也要给七叔做熊皮靴。
  谁不知道熊皮靴比羊皮靴暖和啊!
  李红梅还跟闺女诉起苦来,“别看你七叔是大夫,他打娘胎里就身子不好,久病成良医。现在只要刚一冷,就手脚冰冷,没一点热乎气。他拿如玉当亲儿子一般,不然,他这身子骨儿怎么会往北疆来,这冻死人的地界儿,还不都是不放心女婿么。你这闺女可不能没良心啊,凡事只想着女婿,怎么就不想想你七叔?他当如玉是亲儿子,你就该当他是亲爹一般。有好东西自己藏起来使,这抠儿样,也不知道像谁。”
  “我,我我,说我抠,你还不是一肚子私心,哼!”白木香哼一声,嘀咕,“就一张熊皮,也做不了几双靴子。”
  “起码能做三四双,我就要两双的皮料子就够了。要熊肚子那块儿的皮子一双,熊脖子那儿的皮子一双。”
  她娘还挺懂行,白木香给她娘气笑,“不能好皮子都给你占了,要熊肚子没熊脖子,要熊脖子没熊肚子,选吧!”
  李红梅眨巴下眼睛,眼珠一转,“等我问问哪里的更好啊!”她就嗖嗖嗖跑药铺子问更懂行的裴七叔去了,裴七叔不明就里,“北疆的老猎人冬天猎狼都是穿熊皮袄御寒,熊皮御寒的确好,只是皮子过硬,难以鞣制柔软,一般做熊皮垫的更多。”
  “鞣制不用你操心,你快说哪个部位的皮子更好。”
  “都好。”
  等于没问,李红梅抱怨,“我就知道指望不上你,要紧时候一点儿用没有。”自己跑去打算瞧着熊皮挑,待娘儿俩把皮子分好,李红梅要给裴七叔做双靴子筒高的熊皮靴,也能护着腿些。白木香给裴如玉做的就是寻常靴子,剩下大约一双靴子的料,娘儿俩为避免打架影响母女感情,就把剩下的料子给小九叔做了双熊皮靴,按照李红梅说的样式,加高了靴子筒的高度,这是因北疆风雪大,小九叔回关内的路上肯定会遇到风雪,寒从脚下起,一双好靴子,能轻松不少。
  小九叔还没从新伊回来,白木香这里的一百双羊皮靴就打发伙计送新伊去了,随之的还有白木香写给小九叔的信,让小九叔和白文瞧着定个价钱。
  裴如玉也收到一双羊皮靴,穿了半日就受不了,回家换鞋,“太热了,等天儿冷些我再穿这个。”
  白木香给他换了双光板儿的鹿皮靴,裴如玉觉着穿这个正好,顺道定了几十双靴子,给衙役们冬天发,一人两双,有品阶的余主簿、汤巡检、赵巡检则每人两双羊皮靴、两双鹿皮靴。
  白木香道,“让大家伙到林鞋匠那里试鞋大小,过期不侯啊。”
  “生意还挺忙啊。”
  “生意再忙也是为了给县尊大人交税啊。”
  “县尊大人不免费给你地皮盖作坊么。”县尊大人问县尊太太,“图样子画怎么样了?”
  “我想着,把两边儿分开,县衙后街就是存棉花、纺纱线、浆纱、打筒这些事,城南以后只放织机,纯粹织布在城南。原本想着五十台织机差不多了,如今还总是有单子下来,要不就定在两百台织机的规模如何?”白木香说。
  “你老家多少台织机?”
  “这不能比,老家织机上千,这还是我们村儿。旁的村儿也有给我织布的。”
  “先按能放五百台织机的地界儿盖作坊。”
  “那要万一你任期到调离月湾呢。”
  “不会的,北疆的官儿没人抢,更没人眼红。我只要愿意留任,一准儿能留任。倒是想调动不好说,我准备在北疆扎根了,这里地域广阔,能把一个地方经营好,看着这个地方的百姓过好日子,也不枉做一方官员。”裴如玉鼓励媳妇,“建作坊你听我的,建大些没坏处。”
  白木香点头,既然裴如玉要在月湾多干些年,那就建大些。
  ——
  没几天,杨家又有人来探望给县里修路的家人,他们带了很多肉干吃食,奈何一块都送不出去,边儿上有衙役监工不让送。瘦了一圈儿的杨婆子哇哇大哭,让老头子赶紧凑钱赎自己出去。
  因自觉是个体面的杨老爷那日没有来月湾县,自然也没有下大狱受审,这次来,杨老爷也是告诉家人一个好消息,因事涉两州,布政使大人决定亲审此案,家人很快就能获释了。
  比杨老爷稍慢一日的便是布政府纪经历带着布政使大人的手书,与司狱一行过来提人。
  裴如玉看一回布政使大人的手书,拱手道,“既是布政使大人的吩咐,理当从命。杨家交了罚金,随时跟你们到新伊受审。”
  纪经历冷哼一声,“布政使大人审问过后,自然有个说法。我们不敢耽搁公务,还请裴县尊立刻移交案犯,我们也好早日回去复命。”
  “那不行,我朝律法明文规定,诸路禁民不得越诉。杖罪以下,县长吏决遣。诸越诉及受者,各笞四十。本县怎可陷布政使大人于不义。”裴如玉一句话就堵了纪经历的嘴。
  纪经历当下细白面皮胀的通红,一双细长眼睛愤怒的瞪向裴如玉,裴如玉清雅依旧,很客气恭敬的问,“经历大人看,这事是否有所误会?”
  “裴县尊大概不知,杨家状告你裴县尊袒护他家逃妇,倘不是布政使大人维护,现在该到新伊受审的便是裴县尊你了!”
  “纪经历莫当本官年轻便好戏耍!”裴如玉脸色一沉,五官冰冷的望向纪经历,“与王氏义离的前夫杨燔现下还在县中服刑,杨燔之线一并服刑,是谁去告的本官?杨燔的父亲么?以下告上者,笞三十,昨天杨父就来到月湾县,看着不像是受过笞杖的!既是他告本官,状子在哪?案宗在哪?纪经历怎么没带来?”
  “纪经历你大概是于东穆律不熟,本官乃新伊府治下,就是杨家告,也该告到府尹大人那里,越阶告到布政使大人跟前,越诉及受者,各笞四十!”裴如玉以一种看文盲的眼神向纪经历投去高高在上的蔑视,“本官刚刚才同你说过,你怎么就忘了呢?”
  纪经历被一顿羞辱,险没当场背过气去!当天就带着手下回了新伊城。
  余主簿战战兢兢的望向裴如玉,裴如玉随手将布政使的手令递给他,说,“又不是什么亘古冤狱,布政使的手直接伸到县里来,知府大人那里知言片语都没有,也太不将知府大人放在眼里了!”
  官场有官场的规矩,一地大员要越阶问事,理你是给你面子,不理你也有律法可依!还真当他被贬北疆就人人可拿捏一二了!
  第81章 去府城上
  打发走纪经历一行,裴如玉瞧着没什么事, 时间也已夕阳西下, 他就遛遛达达的回后宅去了。
  白木香正在院子里铺着大案坐在椅子里画图样子, 见裴如玉回来,有些稀奇, “你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我不这会儿回来,该什么时候回来?”裴如玉好笑, 迈步过去在媳妇身边的闲凳上坐下,听媳妇说, “我这不是听说县里来了十来匹高头大马,个个都穿着公差的衣裳,听说是府城来人,以为你得招呼他们哪。”
  “你这消息够灵通的。”裴如玉取下媳妇手里的笔,搭在墨池沿说, “天有些黑了, 别画了, 明儿趁着天光好再画。”
  从小厨房传来一阵阵的饭菜鲜香, 白木香想也快吃晚饭了,随口问, “是不是府城来人要提杨家人到府城受审?”
  裴如玉眉毛一挑, 笑, “这是谁来你跟前儿打听了,王家太太?”
  “王家就她是个尖儿,她早上出摊子卖炸油果子时杨家那婆子得意洋洋的跟她说, 马上她就能回去了,王家倒霉的时候不远了。”白木香忍不住评价一句,“我真怀疑这杨婆子是不是脑袋里没长脑子,眼瞅还在别家县里做苦力哪,不说低调做人,还能再挑衅王家?王嫂子心眼儿多,激了她几句,杨婆子就把实话说了个七七八八,说她家在府城找了关系,非但王家要倒霉,你这做县尊的也要倒霉。”
  白木香好笑,“王嫂子把炸油果子的活交给王龙父子张罗,她带着两只野鸡就过来了,把这事源源本本同我说的。我本来想今儿晚上跟你说,没想到公差下午就到了,没为难你吧?”
  “他们已经走了。”裴如玉轻描淡写,“倒是想把杨家提到安抚司受审,奈何不合规矩,我就让他们回去了。”
  白木香:!
  “还能这样?!”白木香震惊,“以前我读官制,安抚使可是大官,正三品高官。我听说,官场都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以前我们县的县令,见着府里来人就跟孙子见着祖宗似的,可谄媚了。你能不听安抚使的?”
  “就你们那县令,一看就是心里有鬼,不知刮了多少地皮,收了多少孝敬,他敢不听,上头查下来他就完了!我一不收贿赂,二不鱼肉百姓,三没有把柄,你以为安抚使官位高就能插手县里的事?那还要县令做什么?官场的官制其实有层层制衡的意思,安抚使官高,却不能直接管到县城,这事,便是管也是知府来管。可即便知府过问,我这里已生判决,知府也要先提案宗,如果判决不妥,知府会打发人或是召我去知府衙门说明,而不是直接着人把犯人提走。”裴如玉自顾自的倒了盏茶,润了润喉方继续道,“这样的斗殴小事,我不过罚银了之,罚银交不上,让他们做工服刑,凭谁也挑不出不是来。安抚司想提人,这是做梦。”
  “那以后不会被安抚使报复吧?”
  “他能报复我什么,我既不想升官向上,也没有要结交上官的心,我就安安分分的做知县,他顶多每年官员考评给我写个中,他连下都不敢写,他不是直属上官,还隔着一层知府大人呢。这次他越过知府衙门直接来提犯人,知府大人定然不满。”
  裴如玉不愧相府出身,一家子男丁都是做官的,他自小更是在祖父身边长大,哪怕耳濡目染的一些见识,也是许多人官场多年的精华所悟了。官场中这一层层的利害关系,他随手拈来,白木香听的津津有味,先时还有些担心裴如玉,听到最后,白木香就转为对裴如玉的佩服了。
  白木香唇角翘起来,“我以前还觉着做县令虽是一地父母,上头七七八八的都是压着你的大官,人家上头说句话,咱们就得听吩咐,原来不是这样啊。”
  裴如玉笑笑,“我们运道好赶上盛世,朝廷政治尚且清明。那些战战兢兢做官的,无非就是底气不足。其实许多为官者都思虑过甚,想升官想的太多了。与其琢磨各方利害,咱们就踏踏实实的在月湾县过日子,反正你也不嫌我官儿小。”
  “也不小了,一地父母哪。秦皇有句话说,郡县治则天下安。县官虽小,却是真正的父母官。”白木香挺知足,“咱们现在吃穿不愁,我倒愿意世上多几个像你这样的小官,你不晓得,有时候都不用县老爷似你这样清廉能干,他们只要贪占有度,对一方百姓而言,这就是难得好官了。”
  裴如玉对此也感慨颇深。
  ——
  纪经历来走都像一阵风,来的快,走的更快。杨老爷都没能说上句话,待纪经历走后七八天,杨老爷终于意识到,府城没能把人提走。
  杨老爷在月湾县也越发不受欢迎,许多食宿铺子都不愿招待他,主要杨家人犯了众怒。杨家与王家的事,大家不稀罕管,但是,杨家人意图冲击织布作坊的事,县里许多人都很愤怒,无他,许多人家的姑娘就在县尊太太的作坊里织布干活。
  这要万一作坊出了事,伤着自家孩子可怎么着?
  还有,裴县尊就任后,教给大家很多本领,大家的日子越来越好过,县里的百姓是由衷的尊敬裴县尊和县尊太太的,如今竟然有人要到县尊太太的作坊闹事,可不就引起公愤了么。
  杨老爷带着族人,又骑马去了一趟府城,找自己亲家商量对策,总不能让他家人一直被扣押在月湾县做苦力吧。
  小九叔从府城回到月湾县已时近八月,月湾县下了入秋以来的第一场薄雪,白木香的肚子有些鼓起来了。李红梅说她是外怀,肚子才早早鼓起来,有一种是内怀,七八个月都只是略微隆起。反正,白木香是很自豪的腆着肚子走路啦。
  外头下了雪,裴如玉不敢叫她出去,就是扫了雪也担心地滑,哪里不留神摔一跤可不是小事。
  小九叔顶风冒雪的回来,白木香连忙令人倒热茶热汤,跟着小九叔的族人也都安排好暖烘烘的屋里歇着,厨下安排实诚饭食。
  小九叔捧着热腾腾的马奶酒连喝三碗,喝完一抹袖口,笑赞,“好马酒,真痛快!”
  “跟草原上的牧民学着酿的,小九叔也说味道不错。”小雀有眼力的端了炭盆上来,小九叔烤着火说,“现烈些就更好。”
  “这是三蒸三酿的,还有六蒸六酿的,那个烈的不行。”
  “等后天我们走时给我捎上些。”
  “后天就走啊。”
  “眼瞅这都下雪了,得早些赶路,年前就能回帝都。”小九叔说。
  “阿文那里如何,你这去新伊一个多月,还顺利吧?”
  小九叔指着自己的有脸,“看你小九叔的脸也知道顺不顺利了。”
  “那也得问一句。”
  白文那里都挺好,这个白木香知道,只看源源不断的定单就能晓得白文生意不错,小九叔这次格外提了一回店里的雪肤花貌天山雪莲神女膏,小九叔说,“这个香膏卖的不便宜,一直生意极好,我看利比布匹大的多,听说是如玉的方子,他还有没有别的方子,做出来试试,兴许也能赚钱。”
  “这个先不急。”白木香想了想,“咱们还是先以织布为主,等在北疆把传授新技艺的好名声占稳了,再说胭脂水粉的事。”
  小九叔倒也不急胭脂水粉的事,笑着打趣一句,“可见是县尊太太,这么注重名声了。”
  “当然得注重,小九叔你想想,是教人织布、改制织机的名声好,还是卖胭脂水粉的名声好?北疆这里格外适合种棉花,棉布的生意咱们一家也是做不完的,等慢慢将这技艺传出去,谁学了咱们的技艺都得说咱们几句好话。咱们先把好名声积累起来,以后做什么生意不便宜?”
  小九叔一笑,“成。就听你的。对了,那靴子卖的挺好,这里还有没有,再打发人给白文送些去。地毯毛毡的也都送些,白文把隔壁的铺子也盘下来了。新伊的雪比咱们这里大些,我来的时候知府大人已经开始施粥了,我让白文捐了些银米,不多,是咱们的一点心意。”
  不论小九叔还是白木香,自打有了钱,就爱做些善事,哪怕是为了个好名声呢,也不是那一毛不拔的。
  白木香笑,“阿文就是这一点,每次花钱都跟割他肉似的。”
  “我在新伊给你定了批茶砖,过些天他们就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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