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

  没有一个人留意到姜小暖的到来,大家都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用手捂住嘴小声地交谈着,或者说,埋怨着,这些声音无不清晰地传到姜小暖的耳朵里,像是四重响、五重响、六重响……
  “真是个任性的年轻人,自己想要寻死不会自己找个没人的角落自杀吗?”
  “是啊,真不知道她对公司有什么不满,偏要跑到工地里横冲直撞,撞翻了砂浆桶,还导致周围好大一片地都要重新打理……”
  “这不是最重要的好吗?现在项目闹出了人命,建成以后都不能评优了!”
  “就是啊!公司好不容易弄来这个项目,就因为一颗老鼠屎……”
  “嘘!你们小声点,这里可是灵堂……”
  “灵堂怎么了?你还真的信有鬼啊……”
  最后说话的那人虽然嘴硬,但还是渐渐地收了声。
  姜小暖往那棺材凑近了一些,棺材盖是打开的,头朝着门口,她先看到的是死者身穿一身简单的白裙。
  突然,她的脚步顿住了,因为她看到一男一女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到这两人来了,一些人马上换了一副沉重的嘴脸迎了上去,分别与之握了握手,说:“董经理,徐副总监,你们来了啊!”
  董经理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因为保养得当,四十岁的年纪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多,又因为身处高位,正是一个男人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在他稍后一些的徐副总监,却是个不满三十岁的漂亮女人,跟在董经理身后亦步亦趋,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现场没有几个人不知道他俩之间的龌龊事的。
  女人娇滴滴地抹起了眼泪,说:“唉,都是我的错,平时没有好好关心她,想当年,我们还是同一批进公司的菜鸟,现在,哎……”
  男人安慰地拍了拍女人的肩膀,拍击的位置靠近颈窝,颇为暧'昧。
  “这不能怪你……谁知道她会这么偏激呢?不就是没有通过她的提案吗?至于这样对公司怀恨在心吗?现在出来混社会的,谁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到底还是年轻人啊!”
  女人啜泣道:“其实她的提案我看过,虽然不够成熟,但还是有一些可取之处的……”
  两人一唱一和,周围的人纷纷出言安慰表示理解,可心里究竟信了几分,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姜小暖漠然地看着这两张熟悉的面孔,叹了一口气。
  她想说,她没有想要寻死,也没有要报复公司,她只是被那个正在装可怜的女人喊去了工地,然后就被人推了一把……
  她还想说,那个所谓的被否决了的提案,其实就是现在正在施工的方案,是这对奸夫淫妇强行夺走之后还对她各种打压……
  她戚戚然地扫视了灵堂一周,这里只有自己的一副棺材,因为十几个死者中,只有她是那“罪魁祸首”,也只有她,是个无人关心的孤儿,就像一缕孤魂,在这个社会上漂泊,哪怕香消玉殒,也不过是托了这一重大施工事故的福,各方高层为了样子工作而前来站一会儿,就跟开个会一样公式化。
  人似乎都到齐了,在场的人都逐渐安静了下来,为首的一男一女还有一些领导互相点头示意了一下,一招手,十几个记者从外面涌了进来,像是恶鬼一样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
  灼眼的闪光灯闪烁,姜小暖抬手挡住双眼,意识迷蒙,再睁眼,她发现自己正窝在一头巨狼的怀里躺着,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在她面前轻点,似乎是在扇风,又不时为她拭去额前的薄汗。
  姜小暖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看到自己依然穿着白裙,有些恶寒,但再定睛一看,原来自己穿的是那套冬暖夏凉的神女宫装,似乎这宫装与自己真的存在某种共生的联系,她的心情稍稍好了许多。
  坐起来,她揉揉眼,看向明亮的窗外,问狼涯:“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快中午了。你睡了很久,好像还做了噩梦。”狼涯凑上前轻轻舔了舔她的眼睛,“早安。”
  姜小暖抱住他的狼头,在他的尖鼻子上也亲了一口,说:“我很好,不是什么噩梦。对了,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狼涯跳下床,在她面前生龙活虎地转了一圈,说:“我已经完全没事了,休息够了就好。倒是你,睡得比我还久,叫都叫不醒。”
  姜小暖打着哈哈道:“有吗?一定是昨天太累了!咳咳,我去做饭吧!你吃过早餐了吗?”
  “吃过了,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起床,所以准备了一些吃的,你不用去做饭了。”狼涯连忙拦住她,然后走出去没多久,就咬着一张小桌子稳稳地走进来,摆在她面前,桌子上是部落公共饭堂常做的菜色。
  为了照顾一些不想自己动手或者不会做饭的兽人、兽族,部落里有一个公共饭堂,可以拿工分去买饭吃。
  这下好了,姜小暖连下床都不用,被照顾得妥妥帖帖的,拿起筷子就开始吃起来。
  狼涯坐回到她的身边,把头搁在前肢上,看着她一口一口吃着饭菜,心里却升起几分疑惑——为什么她刚才沉睡过去的时候,就像没有了灵魂一样,身体僵硬得像个木偶娃娃,要不是呼吸和体温还在,他肯定做不到像现在这样平静。
  可既然她不愿意说,那他就装作不知道,让她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寻找事故原因
  姜小暖自认对上辈子没有了任何牵挂,除了那个时代留给自己的知识与见识以外,她已经没有值得留恋的人或物了。
  因此,时至今日,她已然有了新的人生与归属,再回头,过去遭遇的那些不公,她都能心平气和地说,那都不是个事儿!
  吃饱午饭,姜小暖跟狼涯一起去看望了躺在治疗仓里的熊达。
  熊达只是两条手臂受了重伤,相当于重塑肢体,比起当初猴珈被直接洞穿了要害还是轻了一些,估计一两周就能从里面出来,而且,出来的还很有可能是个强大的熊族兽人。
  之后,他们又去看了蛇林,蛇林的情况跟狼涯差不多,休息一晚就好了,此刻正在仓库里用蛇尾敲着算盘嗒嗒作响,不时往里面吼上两句:“娘的,敢给老子弄少一件货物,回头把你扒得连内'裤都不剩,去部落广场上裸奔去吧!”
  姜小暖和狼涯站在仓库外就听到这么中气十足的吼声,登时觉得完全没有看望这货的必要!
  “我们去城墙那边看看。”狼涯对姜小暖提议道。
  姜小暖点点头。
  两人掉头就走,正好跟从远处走来的鼠容打了个照面。
  鼠容手里提着个食盒,看到姜小暖之后愣了一下,然后欲言又止地张张嘴,最后看见狼涯对自己的眼神暗示,笑着打了个招呼:“小暖,你醒了啊!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姜小暖指了指自己,问:“我很好呀!怎么这么问?”
  鼠容说:“你昨天也是累坏了,好不容易把熊达安顿好,你自己就晕倒在了地上,而论昏迷的时长,你是最久的,当然是你最辛苦啊!”
  姜小暖真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地刮刮鼻子,说:“还好,我可能是比较少锻炼才会这样……我没想到自己会睡那么久……”
  “醒了就好!你们继续逛吧,我先走了!”鼠容告辞,提着手里的食盒往仓库走去。
  姜小暖盯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狼涯有些好笑地问:“怎么看得这么入神?”
  姜小暖仰头看向身边的白狼,说:“你说,鼠容跟蛇林什么时候在一起?”
  狼涯说:“要是没有治疗仓,恐怕还要几十年,但现在……凭他俩的个性,准确地说,凭鼠容的个性,最快也得等到蛇林进化。”
  姜小暖叹了口气,心说这算什么事啊!又不是真的存在生殖隔离的跨物种恋爱!
  一边闲聊着,两人缓步往城墙走去。
  城墙的位置在部落边缘,从居住区走到那里得起码半个小时,姜小暖走了十来分钟就发现不对劲,竟然没有一个兽人或兽族在工地上工作。
  她环顾四周,问:“大家都去哪了?”
  狼涯顿了十几秒,等她看过去了才说:“一部分在菜地,剩下的都外出狩猎去了。”
  “狩猎?是要举办什么活动吗?”姜小暖奇怪地问,有了养殖场,哪里还需要狩猎?既辛苦又危险。
  狼涯用尾巴揉了揉她的脑袋,像是在安抚好奇宝宝,说:“狩猎是兽人、兽族的天性,长时间窝在部落里终归是不好的。”
  姜小暖还是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真要狩猎,什么时候出去不可以?为什么偏偏要在这种紧要关头全都跑出去?无论对于修建计划还是部落的日常守卫都是不利的。
  可她转而又想,确实是不应该压抑大家的天性,她行事太过追求效率,有时候难免有些激进,趁现在发生了事故,让大家缓缓也好。
  “你说得对,城墙的工事先放一放吧,新的铁门还得重新定制,我也得好好查一下发生事故的原因!”姜小暖说。
  “大门已经拆了下来,一会儿你可以好好地检查一下。”狼涯说。
  又过了一会儿,两人来到了之前安装大门的地方,巨大的铁门正平躺在地上无人问津,周围一带连个人影都没有。
  姜小暖从储物格里调出一份图纸,开始对大门进行检查,很快,她就发现了问题所在:“确实是少了几块关键的零件,另外还有这里,烂了,按理说应该是完好无损的才对。”
  狼涯走过去看了看,说:“是不是查尔斯那边的问题?”
  “我问问。”姜小暖当即召唤了系统,联系了查尔斯,几分钟之后,她对狼涯摇摇头。
  “查尔斯说,他送过来的货都有用系统扫描保留下备份,证明他送过来的时候都是没有损坏的。”
  狼涯皱眉,说:“真的?”
  “系统的话,我还是相信的。”姜小暖说。
  她又琢磨了一会儿,突然对狼涯说:“你要不要试试踢它一下?”
  “为什么?”狼涯不理解。
  “试试嘛!就对着这个缺口用力。”姜小暖后退一点,对狼涯说,“你就挑个方便的地方用力,但是小心别被划到了!”
  狼涯依言照做。
  咔当!
  狼涯收腿,低头一看,果不其然,门的一角被自己踢出了一条缝。
  他为这大门的质量皱眉,说:“真不怎么样,我随便一踢就坏了,这样的东西也能说没有问题吗?”
  姜小暖托腮想了想,说:“两个原因,一是因为这一部分的受力平衡被打破,所以很容易被破坏,二是因为地球……就是查尔斯那边的工艺和材料并不适应兽人大陆……”
  她有些沮丧地说:“看来是我想当然了,都忘了兽人、兽族的力量远比人类高出许多。”
  狼涯斟酌了一下语言,像是在安慰,但也的的确确是在认真地发表自己的观点:“我觉得第二个可能性还是不大的。我试验过大门的其他部位,很结实,而且,大门还要跟机关、城墙甚至人力结合在一起,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成效,大部分兽人还是很难打破这个门的。”
  “你的意思是说,是有人看过图纸,所以进行了破坏?不对,能看懂图纸的人寥寥无几,难道,这真的是巧合?”姜小暖也想到了,狼涯的力量因为自己的关系提升了不少,连巨齿兽都能打败,确实不是寻常兽人能够比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失望
  部落里的人是不可能搞破坏的,在这之前,每个人对工作的热情有目共睹,虽然大家并不是全都对项目十分了解,但为了工分,没有人会想要搞破坏
  狼涯想了想,说:“这里毕竟是在部落边缘,也许是有外来闯入的兽人兽族,又或者是偶然经过的巨大凶兽。”
  姜小暖挠挠头,探案追踪真不是她的特长,说:“只能先这样了,我得让查尔斯给我修补一下这扇门,最后再升级一下材料,不过在这之前,我们也不能闲着,还有三面围墙没有建好呢!”
  狼涯点点头,说:“我最担心的,就是有外人闯入,那将是个非常不好的征兆。”
  姜小暖跟他对视了一会儿,俱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凝重。
  然而,部落里的其他人却未必会想到这一层次上去,哪怕听狼涯说了,也都半信半疑。
  第二天,第三天,依然没有一个人愿意来上工,一个两个求着猴珈给调去菜田、盐矿甚至是较远的煤矿那里干活。
  猴珈很难办,因为按照计划,这些地方都在最近缩小了生产规模,根本不需要那么多人来工作。
  身为生产队长的熊达不在,猪九就代替熊达来负责抓人去砌墙,可被逮住的兽人或兽族都消极怠工,没被逮住的则逃到山林里过上一天,到晚上开饭了再提着满满当当的猎物去仓库那里兑换工分,就当自己今天干了活,简直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大家都怕了。
  当大家去收拾飞溅的砂浆留下的烂摊子,看到那凝结成硬块的地表,以及被摧残得毫无生机的周围一带植被,一想到熊达的惨状,大家都不寒而栗。
  人们在面对新事物的时候,总会报以几分畏惧与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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