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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节

  衣飞石直起身跪好,满脸认真虔诚:“臣谨领圣训。”
  “少跟朕来这一套。朕问你,从前你答应朕了,有事先来问朕,再不济你还有个假屁股。”
  他看了衣飞石跪得端端正正的挺拔身形一眼,“朕也是年近不惑的人了,镇日和你拿个假屁股做耍子,朕难道就不要体统么?——你说朕是为什么?”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陛下心疼我。
  衣飞石才想明白这十多年来皇帝对自己不动声色的忍让,再被谢茂反将一军,顿时就沉默了。
  我都知道年纪大了,再行少年之事不成体统,陛下难道不知道么?
  年轻时抱着个假屁股抽两下,那是闺阁情趣。如今两个都快四十岁的老夫了,还玩这个把戏,除了陛下舍不得叫我真正领罚受刑,还有什么理由?陛下堂皇天子、威仪赫赫,为了我……
  衣飞石看着谢茂兀自红肿的脸颊,想起皇帝自掌的那一耳光,心里就发慌。
  第214章 振衣飞石(214)
  “因为陛下舍不得臣。”
  衣飞石私下从不吝惜甜话,为了哄谢茂息怒,更是什么话都肯说。
  他选择受杖的考虑有很多,涉及公务下属,根本就不敢跟皇帝摊开来说——一旦解释,头一个死的就是莫沙云,眼瞅着他挨刑杖的卢成、叶锋也吃不了好果子。
  所以,衣飞石这活儿也只能顶着不懂事的罪名,干巴巴地向皇帝解释:“是臣想错了,臣又没能顾及陛下对臣的钟爱之情,陛下爱重臣,半点不愿见臣受苦,臣却辜负了陛下。”
  “如今臣已经知道痛了。”
  衣飞石讨好地上前一步,攀着皇帝的衣襟。
  谢茂明知道他认错都是有口无心,狗脾气二十年不带改的,被他拽住袍子充满乞怜地看着,又忍不住心软伸出手,任凭衣飞石攀上来粘着。
  衣飞石顺势搂住他的肩膀,又将脸凑了上去,轻轻挨着谢茂肿起的脸颊。
  “……臣知道痛了。”
  谢茂气急了才自掌一下,这会儿也觉得脸厚厚地坠着一层,极其地不舒爽。
  衣飞石粘着他蹭来蹭去,说着话还要在他肿起的脸上亲,他觉得很不舒服,心里又有些甜蜜,强调道:“朕不是以此胁迫你。你也太气朕了。”
  衣飞石就干巴巴地望着他,两只手扯着他的肩膀,一下一下拨弄。
  二人僵持着对视,衣飞石假惺惺地皱眉:“嗯……”
  这一出才刚开始演,谢茂就知道他接下来是什么戏,有些好笑又好气,到底还是帮着他把后半截先点出来了:“嗯,臣膝下好疼,陛下饶了臣吧。”
  “要不陛下开恩,赏臣一个软垫子。”衣飞石丝毫没有被拆穿的窘迫。
  谢茂作势真给他拿垫子,衣飞石连忙扑进他怀里,求饶道:“臣嘴犟欠收拾,您别和臣一般见识。软垫子跪着也疼……臣给陛下亲一下,陛下饶了臣么。”
  谢茂含笑偏头,衣飞石立刻上前献了个吻,二人贴在一起就没能顺利分开。
  正亲热时,门外朱雨禀报道:“禀圣人,赵医正候见。”
  朱雨是个明白人,服侍皇帝与襄国公这么多年,他很清楚皇帝心目中的轻重缓急。
  皇帝与襄国公亲热的时候,前朝不是军国大事绝不许打扰,长信宫来消息也得看情况,太后有急症急事可以排前边,小问题也得等二位卧起之后再禀报。
  但是,和襄国公比起来,亲热这事也得靠边站。
  襄国公饿了,传了膳,随时都要送进来。
  襄国公身子不舒爽了,传了太医,太极殿里下刀子都得立刻回禀——
  反倒是襄国公不大喜欢被打扰。
  饭什么时候不能吃,大夫什么时候不能看?打扰夫夫敦伦是要被狗咬的!
  谢茂听禀即刻搂着衣飞石起身,衣飞石还抱着他不肯放手,双眼迷蒙带着些眷恋。
  谢茂爱煞了他这会儿陶醉神迷的双眸,漾兮微兮缠绵入了心扉,一时间,谢茂的心跳声剧烈得能被自己听见,却仍是艰难地压着自己的渴念,理智地坚持:“传进来。”
  衣飞石将头埋在他怀里抵了抵,赵云霞进殿之前,又转身坐了起来,恭敬地守在皇帝身侧。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赵云霞自己拎着药箱子进来,药童被留在了殿外。
  “替公爷看伤。近前来。”谢茂并不想让衣飞石去外边榻上检伤。
  赵云霞施礼上前,替背身坐着的衣飞石看了看脊背上的杖伤。
  如今太医署最效验的棒疮方子还是当年衣飞石所献,衣家的疮药那是没得说了,瘀伤就更不必提了,衣飞石习武多年气血丰足,常人敷了伤药还得费心揉进伤处,衣飞石控着内力跑上两圈,药效远比外力揉搓来得更好。
  急吼吼被传来的赵云霞打开药箱子,最终只是把衣飞石今日抻开的左背伤口清洗了一遍,重新敷上伤药,一切齐活。
  “不喝药么?”谢茂觉得赵云霞态度甚是敷衍!
  赵云霞也不跟皇帝犟嘴,开了两帖补药,交给太极殿的宫人煎给衣飞石喝。
  衣飞石私下与赵云霞见得颇多,不必看方子就知道自己这是白吃药了。不过,他也不敢和皇帝犟嘴,只得默默腹诽,所以我不喜欢看太医……
  赵云霞来去匆匆,宫人去煎药了。
  衣飞石还想着先前被赵云霞打断的事,谢茂将手一挥:“你歇着,朕看看折子。”
  衣飞石披上寝衣陪着皇帝看折子,在他想来,陪在皇帝身边,就是最放松惬意的歇息了。
  二人相处很有默契,书案边的谢茂稍微抬了抬左手,衣飞石就把一盏刚添上的热茶端上来,才抬头舒展了一下筋骨,衣飞石早就候在他身边,手法精准轻柔地帮着揉搓肩骨。
  谢茂低头看折子时,衣飞石就在一边整理已经批阅好的奏折。
  两人挨在一处,前前后后待了大半个时辰,一句话都没有说,却都觉得心安稳定。
  宫人将煎好的补药送来,一直伏案的谢茂突然抬起头,盯着衣飞石喝药。
  ……我又不是小孩子。衣飞石默默无语地将药喝了,盯着他的谢茂立刻捡起桌边一块梨花糖喂他嘴里。看着襄国公被皇帝强行减龄三十年的无奈样子,朱雨强忍着笑将药碗撤下。
  “陛下……”衣飞石含着糖,若有所指地提醒,“上更了。”
  谢茂似笑非笑地撂下朱笔,看着衣飞石。不等衣飞石上前讨好,他缓缓笑道:“上更了。早些歇吧。”
  穿越前养成的习惯,谢茂睡前要洗浴,他故意舒舒缓缓地下了榻,衣飞石就跟在他身边打转。
  谢茂也不提醒他,任凭衣飞石跟在身边,二人一起往盥殿洗漱。半途衣飞石习惯地避往一侧,谢茂凉悠悠地打住:“你是忘了朕先前说的话?”
  衣飞石不解地转身:“陛下,臣……”又怎么了?
  “伤养好之前,你都老实些。”谢茂舀了一瓢香汤淋在自己身上。
  温热的水流顺着谢茂结实宽阔的胸膛滑落,牵着线泼在浴池之中,热气蒸腾而起,衣飞石目光顺着水流的方向往下,呼吸紧促了一瞬,轻轻咽了口。
  谢茂已滑入了水中,衣飞石看不见了,反而脑补了更多从前自己见过的英伟矫健。
  “今夜你自己歇。”谢茂突然想起楚弦一直睡在外殿,若是叫衣飞石出去,倒把楚弦留下,只怕衣飞石又敢胡思乱想,“叫楚弦给你暖脚。”
  衣飞石回来池边屈膝坐下,商量道:“……臣给陛下暖脚。”
  “陛下叫你没养好之前,不许挨上来。”
  谢茂已洗好了,这会儿反倒往池子里深扎了下去,转头就游到了玉池另一边。他泡着不肯出来,就是怕衣飞石又冲上来抱着他撒赖。如今衣飞石极其不要脸了,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他在这事上也没多少自制力,真和衣飞石睡一张床上,九成要被衣飞石哄着就地正法。
  衣飞石又转身沿着池子追到另一边,挨在池边追问:“臣不挨着陛下。咱们睡两个被窝。”
  “你随随便便就治朕的小衣,朕还不能治一治你了?”谢茂问道。
  衣飞石哑口无言,心想这治的只是臣一个人么?您夜里睡着就不冷么?又不敢和皇帝犟嘴。
  毕竟这么大年纪两个人了,总不能和少年时一样争执顶撞。衣飞石只得低头站了起来,叫宫人服侍自己擦洗更衣。
  二人前后晾干长发回寝宫安歇,衣飞石仍不甘心,以为皇帝是开玩笑,跟着皇帝去内寝转了一圈,亲自服侍皇帝铺床更衣。
  直到朱雨把衣飞石的寝具撤了下来,他才讪讪地退了一步,躬身施礼:“臣告退。”
  谢茂打定了主意要教训他,这会儿见他低头孤零零的模样,又忍不住心疼。正犹豫是不是……这回就算了?朕若不许他陪着朕歇,他心里肯定特别想朕,特别委屈……也太可怜了。
  衣飞石已躬身退了出去。
  谢茂坐在宽大的龙床之上,觉得身边有些太空了——
  不过,这会儿衣飞石不在跟前,他的心肠就变得极其冷硬,理智也在眼前。
  必须摁住衣飞石这个狗脾气。衣飞石偷偷对自己施以刑杖,谢茂看不住他,也不可能下了衣飞石的面子,事后去找对他施刑的侍卫晦气。
  从昨夜谢茂就打定了主意,一日衣飞石养不好伤,他一日不许衣飞石近身。
  素着你一二三个月,以后还敢不敢了?再不改这脾气,素你半年。谢茂对此极其坚决。
  内殿里皇帝没多久就熄灯歇了,朱雨上夜守着。
  外边衣飞石睡在楚弦的榻上,楚弦遵旨给他暖脚,就乖乖地睡在他脚边,脱了衣裳要抱住衣飞石的两只脚捂在怀里。衣飞石从来就不喜欢小孩,更不喜欢被皇帝之外的人近身,孩子也不行。
  楚弦才刚要抱他的脚,他就翻身坐了起来。
  趴在被窝里的楚弦也跟着从被窝里翻了出来,攥着被子眼中带着仓惶。
  “你自己睡。”
  衣飞石赤足下榻,看向拉着重重帷幕的内殿。
  他想回去和皇帝一起睡。
  ……
  帘子轻轻掀开,朱雨惊讶地爬了起来,点燃一盏背光的小灯,做口型问道:“公爷?”
  衣飞石示意他出去。
  朱雨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躬了躬身,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衣飞石在帘边站了一会儿,皇帝已经睡熟了,鸡蛋敷过的脸颊仍旧带了点褪不去的巴掌印,乌黑柔顺的长发洒在龙床之上,衣飞石甚至都能想起那温柔的发梢搔在自己身上的滋味……
  他太熟悉那边的床榻了。
  睡了这么多年,只是看着床榻铺褥和沉沉睡着的皇帝,他浑身上下都下意识地放松。
  谢茂沉眠中倏地惊醒睁眼。
  衣飞石脊背都蹿寒!——怎么又醒了?!毫无征兆就睁眼!
  正常人从睡眠到苏醒是有一个过程的,这期间身体的反应逐渐发生改变,连呼吸频率都不相同。衣飞石作为一个耳力惊人又经常潜入敌营的高手,对此十分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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