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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7节

  风控无语地擦了擦口鼻处的鲜血,叮嘱说:“不要说我来过。”
  “哦哦,你去吧。”铠铠是标准的“主子安全了,风控你随便哪儿凉快去哪儿吧”,看都没回头看风控一眼,只瞅着谢茂的胳膊不住嘀咕,“奇怪了,到底怎么回事啊?待会儿不会再恶化吧?”
  那可能是,情之所至,天下无敌吧。
  风控心中默默吐了个槽。
  至于恢复记忆,他苦心设计的心魔障就被谢茂顺手破了,只能推迟处置。
  风控设计的心魔障厉害之处,就在于用真实的衣飞石凿实了谢茂面对心魔的痛苦。这是个很天才的设计,也如愿把谢茂逼得快炸毛了。偏偏谢茂破局的关键,也正是利用了衣飞石的真实。
  风控知道自己必须深藏一段时间。就算心魔伎俩难以捉摸,设局的痕迹也不算很明显,他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依然要尽量少出现,恐防谢茂疑心。
  当藏在君上背后的风险把控程序,真的很不容易,一不小心就会被捉出来!
  第529章 两界共主(43)
  谢茂说,他的心魔是目睹衣飞石之死。衣飞石的心魔障就瞬间就破碎了。
  谢朝的一切化作虚无,谢茂眼前仅剩下衣飞石大如山川浩海的神魂,下一秒,神魂剧烈收缩,化作一个与谢茂同样等身的尺寸,站在谢茂跟前。
  二人脚下是一片虚无。
  所谓虚无,其实也不是彻底没有。他们都在谢茂的身体里。
  人身有五行阴阳,自成世界。浮于世界之表,幻入肉身之里,混混沌沌,仿佛虚无。
  “……先生。”
  衣飞石的表情相当羞耻,还有一种无法面对的难堪。
  心魔这种东西原本是杀死大修大能的终极劫数,许多与天不朽的大修士很难被打败,却最终死于自身心魔。衣飞石陷入心魔障中,原本也很惊险,若非风控强行用白骨笛封禁,他的神魂也已然崩溃——然而,他和谢茂都不知道这一点。
  衣飞石所知道的是,他的心魔被谢茂一句话就给破了。
  ——闹着玩儿一样。
  就好像这个很严重的局面全是他矫情拿势,明明屁事儿没有,非要作,非要闹。
  谢茂看着他。
  谢茂的眼神中带着审视,绝不是一贯柔软的宠溺与爱慕。
  这代表着谢茂在琢磨他的立场,思考他的动机,不再是毫不迟疑地信任。
  ……不再是爱侣的关系。
  明白这一点之后,衣飞石不敢再与谢茂对视,他垂下眼睑,低头屈膝想跪下。
  没等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谢茂已伸手抱住他,手掌在他背心轻抚:“小衣,若我的记忆常识没有错,修士堕入心魔障中,陨落者十之七八。这不是儿戏。你告诉我,何谓心魔?”
  “摇摆不定,即是心魔。”衣飞石的修真教材是谢茂所写,标准答案也不会有误差。
  “心魔是对自身的怀疑。你想救我,你把我看得比你关心的任何东西——包括你的善恶,你认知中的正确错误,你立身处世认同不认同的一切——都重要,这是毋庸置疑也绝不会摇摆不定的事。”
  谢茂捧住他的脸,看着他始终不敢面对自己的双眼,温柔肯定地说,“你爱我。”
  衣飞石满嘴苦涩,低声道:“臣有罪。”
  “爱不是罪。”谢茂安慰他。
  “如果臣如从前千万年一样,将‘爱’……”他提起这个字,就有一种负罪的嘲弄与耻辱,“藏在心中,循规蹈矩,不越雷池,它确实不是罪。但是,臣没有守住分寸。因为‘爱’,狂妄自持,谋害君上,强辱君上……这就是臣不能被宽恕的罪。”
  自新古时代衣飞石恢复记忆以来,谢茂很难得听他倾诉一回。人的心内藏了秘密,如何坦然面对?
  “爱是甜蜜欢欣,爱是信任倚靠,爱是互相扶持,爱是臣与君上相遇那一日的艳阳轻风,是臣守在君上身畔的日日夜夜,爱是好的,是让人高兴的。”衣飞石低头,声音颤抖,“不是背后的沉默与猜忌,不是放在茶内的九转迷心种子,不是偷来的宠爱与追逐……”
  “臣爱了君上千万年。”
  “打从臣偷偷盘算着,如何才能放倒君上,将君上送入轮回起,臣对陛下的感情就不再是爱了。”
  衣飞石很难面对这样的自己,他剖开自己的心,越看越觉得黑暗,“那是臣的私欲。”
  谢茂给他揉着背心,想了想,说:“这么做肯定不对。”
  衣飞石被谢茂这被迫主持家务事的口吻噎住了。
  都说不爱发脾气的人,一旦被惹爆了,气势很惊人,君上从前就是那么个脾气。轻易不会生气,生气了非常可怕。到最后谢茂被异血之患惹得心浮气躁,天天都在暴雷,天天都很可怕。
  但是,谢茂确实不是那种笑眯眯杀人的脾气秉性。
  他不会一边温声细语和你讲道理,一边含笑慈爱地往你腰上插一刀。
  衣飞石被谢茂揉得心里发毛,谢茂还絮絮地跟他说:“我都八成听明白了。你喜欢我,暗算我,逼着我只能跟你捆绑轮回,对不对?”
  这其中当然还有很多别的考量,衣飞石的初心用意绝不是将谢茂据为己有,但是,谢茂非要这么说,衣飞石四舍五入一下,觉得也没什么可辩解的。他低头认罪:“臣有罪。”
  “对不对?”谢茂开始训诫他。
  “……对。”
  “我第一世被五马分尸,是你设计的么?”
  “不……”衣飞石下意识就想否认,然而,这事到现在已经扯不清楚了。
  铠铠设定了寻找殉奴的轮回条件,这账算他头上不冤枉,但是,铠铠不可能设定所有小世界人数的思维方式和行事细节。那么,在谢茂穿越的第一世里,将他处以五马分尸刑罚的决定,究竟是铠铠单独施以影响形成的结果,还是人物自然形成的思维结果,只有铠铠才知道答案。
  衣飞石不能对自己没把握的事情做保证,只能含糊其辞:“臣绝不愿见君上受伤。”
  谢茂心想,听听这狗屁倒灶的话——甭管你是不是受伤了,反正我心里是不希望你受伤的——也就是朕脾气好,你这心虚胆战低级白莲婊的回答,搁别人不把你掐死?
  “我找了周琦替我殉死,你是不是很不高兴?故意不许我过关?”谢茂又问。
  铠铠潜伏在谢茂的灵台中假扮系统,他和铠铠的交流全都发生在虚无之中,衣飞石一直被封印没有恢复记忆,不可能参与谢茂的轮回之事,哪里知道铠铠具体和谢茂干了什么?
  不高兴是肯定没有,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周琦的存在。故意不许过关,却是很可能的。
  衣飞石也不能说,都是铠铠干的,跟我没关系,你去弄死铠铠吧——铠铠是他的附灵,一心一意效忠于他,他不可能弃车保帅,这会儿也只能认下:“臣有罪。”
  “前一世,我弄翻了谢琰,弄死了谢深,扶立谢浈做太子,眼看着天下太平。好端端的,谢浈突然弄我,诬指我谋反,我百思不得其解,还被系统嘲笑没有识人之明,也是你干的?”谢茂问。
  这指责就太凶残了。
  前一世谢茂是怎么死的?受盟友背叛,末路逃亡,最终被侍卫长卢真枭首横死。
  这不仅仅是在一世结束后,判定过关条件上做手脚,而是直接插手了谢茂的轮回过程。似乎谢茂的轮回一旦脱出设定好的轨迹,系统马上就会插手,让他死于非命,重新轮回。
  “臣……有罪。”衣飞石依然只能认罪。
  具体执行者是铠铠,以铠铠的脑回路,一切皆有可能。
  ——谢茂的复杂身世,衣飞石的凶残渣妈,全都被铠铠弄得一言难尽。
  谢茂一连几次问罪,问得衣飞石情绪低落,半句话不敢辩驳。
  “这是罪。”谢茂说。言下之意,当然还有功。
  谢茂抱着衣飞石,柔声说:“你让我这么喜欢你,陪我度过了这么多舒心惬意的好日子,都是你的功劳。人活着始终找不到心爱之人,不识情爱滋味,那多可怜?你觉得功过能不能相抵?”
  衣飞石被他哄得心里一阵苦一阵甜,然而,这句话,谢茂说了没用,只有君上才能宽恕他。
  他不能拂逆谢茂的好意,低声道:“多谢先生宽恕。”
  “我说饶了你,你还担心‘君上’要杀你。要不你等一等,等我恢复记忆了,”谢茂轻轻抚摩衣飞石的颈项,“你再看我是亲你这里,还是……嗯?”
  衣飞石在心魔障中被绞死无数次,下意识地觉得浑身僵硬。
  “你要顺从些。如果他……我是说,那个恢复了记忆的我,想要掐死你,你也得活着才能死一次,对不对?留个遗蜕出气算怎么回事?把你尸体拆了,你是会哭还是会疼?”谢茂这番话说得让人分不清楚真假,分不清善意恶意。
  衣飞石被挤兑得难堪至极,低声辩解道:“臣不是畏罪自裁……”神魂崩了,控制不住啊!
  “我最怕你死。”谢茂将额头与他抵在一起,“如果你真的死了,我看见你的神蜕,陷入心魔障,那时候也没有你来救我了。我会死在你的神蜕边。那也挺好,别人看见咱们,就知道我给你殉情了。”
  衣飞石被他描述的下场唬得面色如土,比他说恢复记忆之后,要亲手掐死自己还可怕。
  谢茂还继续絮叨:“你仙骨能炼药,我的身体应该也不差吧?以后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大气运的小东西,把我的胳膊啊腿的骨头卸下来,炼把刀啊剑的,再把我的颅骨做个法器,肋骨磨成灰,也能入药……”
  衣飞石泛白的脸色随着他的描述都涨青了,明知道谢茂是恐吓自己,可是,这并非不可能!
  他与谢茂确实堕入了互为要害的双心魔障。
  谢茂确实害怕目睹他的死亡!
  衣飞石在此时才痛苦地意识到一个艰难的问题,他从来就没有想过活着回到未来!
  就算顺利回去了,也幸运地没有被君上制裁致死,他在未来所受的伤害,也不足以让他再陪伴谢茂千秋万世。他终究要死在谢茂跟前。
  谢茂柔声安慰他:“打起精神活下去。我会救你。”
  “可……”
  “相信我。”谢茂轻轻咬住他冰凉的嘴唇,“只要你不出岔子,不给我捣乱,不要总是让我担心后院失火,你就好好地陪着我,我一定会救你。——你也要救我,好不好?”
  衣飞石没有第二种选择。
  当他的死亡成为了足以促使谢茂陨落的心魔,他就必须让自己长生不死。
  “求先生……”衣飞石将紧绷的身躯靠近谢茂,拥抱在一起,“救我。”
  求你救我。
  我绝不能死。
  ※
  终于安抚好衣飞石的神魂,谢茂从沉睡中醒来。
  堕入心魔障的消耗太过巨大,谢茂睁眼时天旋地转,浑身上下都似被透支了,涌出疯狂的饥渴。
  他掏出一枚能量石,一口气就吸入了三分之一,方才缓了过来。
  恍惚间,他看见铠铠在自己身上蹦达,想来是衣飞石不断死亡消耗的神魂吓着它了。共同关心一个人,为同一个人牵心,这种感情其实很难形容。比如谢茂担心衣飞石的安危,陶无极哪怕知道衣飞石的存在,也不可能像铠铠一样,跟谢茂一起牵肠挂肚,这就划分了亲疏。
  哪怕有一段时间里,铠铠一直在谢茂耳边魔音传脑,谢茂还是觉得……算了,挺可爱的。
  “你身上……”谢茂很意外,“怎么有我的血?”
  铠铠吓了一跳,突然想起风控刚才拉着他袖子擦口鼻的动作,恨不得打死风控。
  “因为你流鼻血了啊!我给你擦了一下……好吓人!”铠铠一边下车,一边抱住谢茂的左手胳膊,在他的左手食指上蹭,泪眼汪汪,“我主子没事了吧?呜呜。”
  流鼻血?听上去有点怪异。不过,刚才发生的一切确实对他损害极大,七窍流血也是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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