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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2节

  人总不能和人性决斗。
  “那段记忆的世界……真的不存在吗?”谢茂问。
  他是常识被阉割过的圣人,衣飞石是货真价实的圣人,遇到不懂困惑之处,当然找衣飞石解惑。
  这其实是个非常危险的状态。
  谢茂对衣飞石没有一丝半毫的提防之心,衣飞石说什么,他就信任什么。
  在谢茂想来,小衣的性子很干脆,不能说的话,宁可咬牙硬扛着也不会说,但绝对不会撒谎骗他。
  衣飞石依然用手心摩挲着谢茂的头顶。
  先生是真的疼坏了。他能摸到谢茂发根处细微的冷汗,看着谢茂逐渐舒展开的眉目,他焦躁揪痛的心才随之镇定了下来。这时候他才能思考谢茂的问题。
  “这也未必。”
  “我认识您的时候,您已经在诸世界流浪一段时间了。”
  “您有时间轴,有瀚海星河舟,可以在时间罅隙里随意来去……也或许在您‘出生’之前,您曾经在记忆中那个有修真大学、全民修真的世界生活过。”
  衣飞石再次陷入了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情绪中。
  君上对衣飞石的信任,建立在君上对衣飞石的绝对掌控之下。
  高高在上的君上,执掌一切的君上,将衣飞石从出生到成长的每一条轨迹都看得透透的。
  君上了解衣飞石的脾性习惯,也有足够的力量去掌握控制衣飞石。这种建立在绝对的实力和了解之下的信任,不能说它不珍贵,它同样珍贵,可这样的信任是相当理智且可控的。
  换句话说,就算衣飞石辜负了君上的信任,君上也有绝对的能力承担被辜负的后果。
  谢茂目前的状态和君上可谓天差地别。
  面对着一个紧接着一个轰然出现在生命中的谜团,谢茂很难说没有迷茫和困惑。
  事实上谢茂是个掌控欲非常强烈的人,自从到了新古时代之后,他所经历的一切就似脱僵的野马,横冲直撞乱七八糟,完全失去了边际。每当他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相时,现实就会给他巨大的一个惊吓,他就发现自己曾经认为正确的一切都被推翻了……
  在新古时代发生的一切面前,谢茂处于绝对的弱势。
  他失去了记忆,封印了能力,对真相一无所知。
  面对这样全然摸不着头脑、谜团重重的未来,谢茂不焦虑么?不困惑么?
  在各种不解和困惑面前,谢茂积攒了很多负面情绪,只是都被他习惯性地强硬镇压下来。
  谢朝重生几次的经历告诉他,如果他不能掌握大局,如果他被人看出自己的软弱,如果他失去了主动权,那么,他失去的将不仅仅是皇位和尊严,还有自己的命。
  帝王心术玩弄了几辈子,谢茂面对如今的局面原本不该如此轻信。
  然而,他从未怀疑过衣飞石。
  不管衣飞石对他说了什么,他都是信任的。
  他目前所了解的一切,在未来的经历,大部分都来自于衣飞石和铠铠的描述。
  衣飞石说他是君上,衣飞石说自己是他的一件衣裳,衣飞石说对不起暗算君上是为了君上好……衣飞石说什么,谢茂全盘接受,没有一个字质疑。
  他从来没有想过,万一小衣是骗我的呢?
  万在那个我不知晓的未来,小衣不是我的“自己人”,反而是我的仇人呢?
  万一小衣处心积虑接近我,正是打算在小世界里杀死我呢?
  ……
  总有人觉得信任自己的伴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你爱你的伴侣,你怎么可以不信任他?信任是底线!不信就是渣,就是不配爱人。
  事实却是,从西施开始,美人计就不曾断绝过。
  信任的基础是了解,面对记忆大段缺失的过去,怀疑、求证、信任,这才是一个人最正常的反应。何况,谢茂不仅仅是普通人,他原本是疑心多谋的帝王。
  偏偏这一切最正常、最基础的赖以自保的揣测与质疑,从未有一念在谢茂心内滋生。
  他从来没想过衣飞石会处心积虑地伤害自己。
  往日谢茂装着大尾巴狼、胸有成竹地对未来挥斥方遒时,衣飞石很难体会到这一点。
  一直到现在,谢茂在未来世界吃了亏,捂着脑袋痛苦地倒在他怀里哼哼, 依然用完全信任的态度理所当然地询问他的意见……衣飞石才突然意识到,目前的先生处于绝对的弱势。
  如果他心怀恶意想要欺瞒谋害谢茂,谢茂对他如此不设防备,简直不可能幸免。
  在谢朝时,襄国公用命去爱皇帝,如今的谢茂又何尝不是在用命爱着衣飞石?这个认知让衣飞石的心变得非常柔软,他忍不住低头亲吻谢茂的额头,柔声问,“舒服些了么?”
  ——为什么那么居高临下地去亲吻先生?
  ……你腿上躺着先生那么好看的爱人,他还很委屈地靠着你,露出漂亮光洁的额头,你不去亲啊?
  谢茂对此深为满意,每次示弱一点, 小衣的反应都很可爱。
  看看看,都会用这种王子亲吻睡美人的姿势亲我了……以前可不会有这等好事。可惜脑袋还有点疼,不然,嘿嘿嘿。
  “照你的说法,那个世界可能不是假的,而是我在“出生’之前的经历?”
  谢茂琢磨了一下,“这样一来, 我的身世之谜就能说得通了。”
  他指的是君上的亲妈被指责背夫偷汉的事件。
  在被虫血改造身体的时代,谢茂一出生就没有任何虫族基因,被父亲视为野种,他的母亲也因此受尽责难。如果他的神通修为根本就不是今生所修,而是宿世裏挟而来,那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他自己的基因就是最完美的,任何虫族基因都无法在他体内留下痕迹。
  “那个世界是真实的吗?”被衣飞石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谢茂心中生起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如果我能去那个世界看看,大致能确定真假。”衣飞石说。
  “你如今神魂太虚弱了。”谢茂在他腿上微微侧身,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胳膊很习惯地搭在衣飞石的膝盖上,轻轻地抚摩,“那个世界和我记忆里的不一样了。我觉得是两个世界在交融……不过,我去查了史料,没有你和我的记载。难道我们又意外穿越了?”
  衣飞石解释说:“您是圣人。圣人今在永在,存于诸天诸世界中。”
  怕谢茂无法理解,他举了个例子,“就比如我觉醒在未来, 这个时代原本不应该有我。但是因为轮回池贯彻古今,远古时候的山精妖魅也会听闻我的圣号,接受轮回池的福荫。但是,如果我不曾真的前往远古时候,就不会有我的事迹流传下来,仅有圣号。”
  “也就是说,如果我没有真正地经历,真正地从今年活到几千年之后,猛然穿越过去,未来也不会有我的相关记录?”谢茂问。
  衣飞石点点头,说:“是。只有圣人才能如此。”
  “我去的未来,是没有你和我参与的未来。是这个意思吧?” 谢茂问。
  衣飞石明白他的意思,柔声安慰道:“是这样的。我不知道您在未来看见了什么,至少那不是被虫族统治的世界了吧?距离我们回来也不过才短短两个月时间,已经改变了那么多。只要我们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越长,影响的未来越多,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谢茂手指头开始在衣飞石的膝盖上轻轻地敲击,这是他作重大决定时才会有的小习惯。
  所不同的是,从前他都是默默敲自己,今天改敲衣飞石了。
  “刘奕说,”谢茂沉默片刻, 强调了时态,“未来的刘奕说,……我杀了你。”
  衣飞石平静的情绪有了一瞬的口口,很快又恢复了正常:“那必然是我做错了什么。”
  “先生不必为此烦扰,我既然知道这件事了,以后会谨言慎行尽量不行差踏错……”他俯身贴着谢茂的脸,亲昵地说,“先生如今这么喜欢我,我活下来的机会很大的。”
  哪怕到了这个地步,他也绝不肯松口,答应和谢茂一起想办法阻止君上的降临。
  谢茂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居高临下地贴着他,双目紧盯。
  衣飞石有些紧张,他是真的害怕谢茂又犯病。
  刚才为了让谢茂停下那道巨沟,他不惜对谢茂用了心机,故意刺痛了谢茂,才使谢茂清醒下来——巨沟再往前面跑,就要穿城过村了。
  衣飞石了解谢茂,谢茂不会伤害无辜,君上可不一定!
  暴君之名绝非妄言,君上屠城也非孤例。
  哪晓得谢茂盯了他许久,突然伸手替他揉了揉,说:“对不起。 ”
  衣飞石脊背上鸡皮疙瘩都爬了起来,浑身上下都发软,脸颊倏地绯红一片。
  打个巴掌揉一揉是设错,可谢茂从前虐待的地方有点……不方便啊。衣飞石一时之间都分不清楚这到底是道歉还是调戏了,他有些难耐地吸了吸气,率先向谢茂赔罪:“我错了先生,以后我不……”
  他是故意向谢茂递那条皮带。
  他和谢茂都心知肚明。
  不同的是,衣飞石不确定怒火中的谢茂接了皮带会是什么反应。
  谢茂可能在他的刺激下清醒了,也可能会被激怒,真的狠狠再给他一顿。
  不管谢茂会作出哪一种反应,衣飞石的目的都是把那条轰隆隆撕开大地的巨沟停下。
  臣下这么刺激君上,当然是不恭顺的。
  如今谢茂非但没有恼羞成怒,没有责怪衣飞石故意掏从前的旧伤疤,反而低头虚心地向他道歉,衣飞石自认承受不起。那日所受的一切惩戒,都是他自己作出来的。但凡他对谢茂顾惜一丁点儿,没有夺去谢茂的感情,谢茂都不会那么对他。
  “我以后不这样了,再也不了。”衣飞石伸手抱住谢茂。
  尽管他的反应不算很激烈,谢茂依然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情绪中的惭愧与后悔。这个话题再谈下去,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对他“不恭顺”的衣飞石很可能会自责,这就不大好了。
  谢茂提这件事的用意并非问罪,自然不能再继续了。
  他故意捏住衣飞石的肩膀,低笑道:“我还是给你陪个罪吧。”
  “对不起啊,怎么办呢?我给你揉揉……”
  衣飞石冷不丁地就被他扯开了睡袍,随后被强行赔罪两小时。
  第575章 两界共主(89)
  次日,谢茂按照原本的计划,带着杨昭和弟子们前往沙地,一边授课一边亲自动手清理砂土。
  他主要目的是培养杨昭这个“讲师”,期望以后杨昭能胜任修真大学的种植系主任,其他几个徒弟都是顺带的,有兴趣就听一听,学一学,没兴趣就当出来旅游。术业有专攻,就算天才如衣飞石对种植系也不算精通呢,其余弟子就更不能强求了。
  凡人专修一道,能臻于化境,就有了登真成仙的依凭。非要贪多杂学,多半要陨于漫漫仙途中。
  上午各种本地的合作方和随员都已经离开了,营地里只剩下自己人。
  这使得谢茂的沙漠讲堂实地配置非常高端,谢茂先在地上放了一颗摇曳清辉树种子,衣飞石默契地借力催熟,摇曳清辉树瞬间拔地而起,养出一片绿荫,使得四野空旷的沙地里并非再无依凭。
  随后谢茂搭起多人版星际行军帐篷,一间设施齐全的小屋子瞬间出现。
  再把各种文具教具往帐篷里一扔,讲堂齐活。外面就是试验地。
  相比起种地,徒弟们还是对他手里层出不穷的玩意儿更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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