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第26章
  苏惟惟望着儿子决绝的身影,第一次有种当妈的感觉,她趴在大门口,依依不舍地看向走入校园的琤琤,就好像被抛弃一般。
  儿子在学校不会被欺负吧?老师会打人吗?他不会说话同学会排挤他吗?他会不会想妈妈想到哭?她想东想西的,人家琤琤还没流一滴泪呢,她都快眼泪汪汪的了。
  “嫂子,快走!把我送去一年级!”
  苏惟惟眨眨眼,依依不舍地拉着梁小妹的手。
  当初梁小妹要插班,老师原本是不想收的,梁小妹这种没基础的去了只会拖班级后腿,好在当初刘玉梅怕儿子厂长的职位跑了,便托了人找关系,这才把事情办妥。
  “梁小妹是吧?快进来吧!”
  梁小妹是小名,当初报名时苏惟惟一问才知道小妹根本没有大名,好在一年级也不上户籍,名字可以先凑活着,等以后有机会再改名。
  班主任是个男教师,看向苏惟惟时明显愣了一下。
  苏惟惟笑道:“小妹没上过幼儿园,就麻烦老师了。”
  小庄老师脸一红,“不麻烦不麻烦,你是小妹的姐姐吧?小妹交给我就行,您尽管放心!”
  苏惟惟抿着嘴轻笑,这一笑更是风情万种,把小庄老师看的脸更红了。
  梁小妹在学校受到前所未有的优待,小庄老师对她很好,总是温柔地叫她过去问她学习学得怎么样,嘱咐她哪里有不会的尽管找他,小庄老师还会关心她的生活,问她家里的情况,问她“姐姐”苏惟惟几岁了,哪里人,有什么兴趣爱好,小妹总是给小庄老师想知道的一切。
  秋意正浓,早晚的秋凉总是在提醒人们,那短暂的春日和漫长的夏季已经过去。
  早上,苏惟惟把小孩送进校园,正要走,却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离开校园往拐角处走,是梁小弟!
  苏惟惟正要跟上,就见一般比梁小弟大几岁的学生追着他跑,直到把穿着校服的梁小弟堵在学校围墙后的厕所旁。
  “呦!这谁啊?我不是叫你不准来学校的吗?怎么?当我的话是耳旁风?”
  “就是!真是怂蛋!说了要退学又不退,你是不是以为我们不敢打你?”
  “你们不要对他要求太高,这怂蛋死了妈又死了哥哥,我说姓梁的,你怎么不跟着去死?”
  梁小弟嘴角青一块紫一块,眼睛也被人打肿了,当下恶狠狠地瞪着他们,然而他人单势弱,这样的举措无疑会招来更狠的对待。苏惟惟以前遭遇过校园暴力,当然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是校园暴力,只知道有些小团体会故意找她麻烦,一开始她以为那是自己的原因,后来才知道,有些人的恶是深入骨髓的。
  哪怕后来她强大了,可当初的阴影依旧无法忘却,她看着这一幕,原想冲上去帮忙,思来想去还是强迫自己停住脚步,很显然,梁小弟已经不是第一天被校园暴力了,这么长时间的校园暴力,脸上有这么明显的伤,老师同学不可能没察觉,但校园暴力还是继续发生,如果她现在冲出去帮忙,或许能把这些混蛋吓走,可下次他们一定会把今天受的委屈加倍奉还,再者,一个青春期的少年被施暴最不想被谁看见?一定是家人或者喜欢的人,他绝不想他最没尊严最丢人的时刻被身边人看到。
  苏惟惟思来想去还是停住了,好在正是上学高峰期,学生人来人往,那些人就只是打了几下就没继续,梁小弟很快低着头往学校走。他头埋得很低,似乎很怕别人看到,苏惟惟知道他是在用冷漠掩饰他此刻内心的脆弱。
  她从另一条路跟着那些混混去了街上的游戏机房。
  “哎,看你们的校服你们是初中部的?”苏惟惟低声问。
  那几个混混见苏惟惟是美女,便道:“是,问这干嘛?”
  他们说话语气很狂,苏惟惟心里一嗤,小屁孩自以为欺负人了不起,以后社会教你做人!
  面上她却鬼鬼祟祟,“我问你们,你们学校有没有一个姓梁的?好像是家里死了娘又死了哥哥的,听说在你们学校的初中部上学。”
  那些人一愣。“这不是梁小弟吗?”
  “名字我不知道,就知道姓梁。”
  “你问这干什么?”那几人觉得奇怪,这苏惟惟又不认识梁小弟,怎么忽然这么问?再说梁小弟那种怂蛋,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长得也是平平无奇,穿的更是老土,他有什么本事被美女记住?
  “我啊是这街上开店的,偷偷卖点五金刀具什么的,那个小孩邪门的很,前几天去我那买了好几把刀,我问他买刀干什么,他说要杀猪,杀好几头猪,还说那些猪太猖狂了,总是找他麻烦让他满心苦恼!说那些猪怎么看怎么碍眼,还不如都杀掉算了。”苏惟惟抱着胳膊,像是被吓得不轻,“你说他是不是心理有问题?他说话时眼睛都是红的,还念叨着说什么先忍他们几次,要是再敢这样,下次就知道砍了,又说什么一定要找个晚上才不容易发现,要把猪都骗到一个地方去,不然其余的猪就不好砍了,你说他家里干什么要杀那么多猪啊?他一个学生不怕吗?”
  苏惟惟说话时语气阴森,莫名让他们后背一凉,就好像亲眼听到被打傻了的梁小弟疯疯癫癫地说出这些话,梁小弟竟然买了那么多道具?还说要杀猪?要知道梁小弟家穷的要死,他们家就算养猪也养不了几头,再说谁会叫一个学生去杀猪?而梁小弟说的那些形容词,怎么看都像是形容他们的!
  用的就是老师说的那什么比喻手法?
  那几个混混抽一半的烟都吓掉了,第一个冲上去打梁小弟的高个咽了口唾沫,“梁小弟可没那个胆!”
  “我看他怂的很!天天打不还手骂不还嘴的!”
  “不是啊,老大,电影上说人要是被欺负到一定程度是要反弹的,被打压的越狠反弹的越厉害,就跟那弹簧似的。我家村子口有一个老实人一直被邻居欺负,那邻居天天打骂他们家人,老实人被欺负的狠了,竟然一生气把邻居全家都杀了!一家11口人啊!一个不留!”一个矮个小弟说。
  高个被说的后背一麻,吓得哆嗦。
  “没那么邪门吧?你说的怪吓人的!再说了,我们也没怎么他,我们就是……教训教训他。”
  “可他要是真杀我们怎么办?他买了好多刀,可见不是一次作案,要分好次,你说他要是想杀人第一个杀谁?”矮个小弟问出这种拷问灵魂的问题。
  所有人瞬间看向高个,梳着小分头的高个被看的头皮发麻。
  “喂!你们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要是被杀了你们还能有好结果?”
  也不知哪个小弟说了句:“说不定大哥被杀了以后,警察就把梁小弟抓起来了,然后我们就得救了?”
  高个:“…………”
  其他人深以为然,还好!他们只是帮凶,欺负梁小弟最恨的就是他们老大了,真要杀第一个也轮不到他们,一时间他们不免松了口气。
  苏惟惟瞥了他们一眼,又道:“对了,这人你们离他远点!他不是个好东西!别看他老实,他哥哥可是混黑社会的,前几天因为走私管制刀具被抓了起来,据说马上就要放出来了,他哥那么坏,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你们要小心了!”
  高个吓得不轻,梁小弟他哥竟然是混黑社会的?竟然被抓进局子里了?怎么可能呢,梁小弟家里哪有那么厉害的人?
  高个找人一打听,梁小弟同村的人传话来,说梁小弟的哥哥确实被抓进号子里了,至今没放出来。
  高个吓得不轻,再加上他小弟们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好像都恨不得他先死一样,他这心里更不平衡,凭什么?明明就是一起欺负的,这时候就知道把他推出去了,他又不傻,怎么能第一个死?
  ——
  晚上,梁小弟回家吃饭,他吃饭时一句话不说,一直沉默着。
  苏惟惟瞥了他一眼,“你脸上怎么了?”
  “上体育课没注意摔的。”
  苏惟惟也没说话,拿来碘酒用棉签蘸了蘸。“可能有点疼,忍着点。”
  冰凉的触感传来,下一秒,棉签温柔地擦在他脸上,梁小弟感觉着那棉签在他脸上来回擦过,留下的似乎不只是碘酒,还有些别的东西。他从小到大一直被欺负,而这一切就像是魔咒一般,小学欺负他的人告诉初中的混混,初中的混混知道他好欺负便继续欺负,不出意外他要忍到高三结束,下面这些年被打应该是常态吧?其实他都麻木了,他告诉过老师,但是老师问他:“为什么他们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呢?”
  没有人替他出头,他便喜欢看武侠,他幻想有一天自己会学会某种秘籍忽然强大起来,也幻想生活中有像乔峰这样的大哥,会解救他于水火。
  有好几次他想告诉嫂子,却又怕给嫂子添麻烦,今天被打时,他脸上有些疼,他不想回来的,怕嫂子看了会担心,也怕嫂子追问,可最终,嫂子一句话没说,只是温柔地替他清理伤口。
  嫂子不是乔峰,嫂子是阿朱,温柔体贴。
  梁小弟闭上眼,温热的眼泪刚冒出来又被他强行压下去,他不能哭,他不能在嫂子面前丢人。
  次日一早,梁小弟起晚了,眼睛肿的厉害,他用冷水拍拍脸,就听到苏惟惟在身后说:
  “上学要迟到了,我给你拿两个包子,还有一个玉米棒,你别忘记吃哦。”
  梁小弟应了声。
  上课时,高个混混一直在看梁小弟。
  他妈的那美女没骗他们!这梁小弟果然想杀他们啊!你看他的口袋里明显藏着一个巴掌大的东西,是刀?他一直用手去摸,可见是在找机会下手,他经常东张西望,显然怕被发现,他还眉头紧锁,那是忍耐到了极致。
  他真的想杀他们!看!他又把手伸进口袋了!他不会是想在课堂上动手吧?等等,刚才他是不是回头瞄了他一眼?高个吓得两腿打颤。
  梁小弟紧紧皱眉,他路上吃了两个包子,可因为一路小跑,吃玉米棒很不方便,就把玉米棒踹在口袋里等着下课再吃,可谁知下课时老师拖堂,那玉米棒一直没吃到嘴里,他只能一直揣着,怕玉米棒冷了,又忍不住把手伸进口袋里用手捂着。
  老师到底什么时候下课?再不下课玉米棒就要冷了。
  第27章
  这一节课漫长的要命,下课时,老师终于没拖堂了,梁小弟趁教室人不多,终于鼓起勇气伸手去掏玉米棒,谁知他还没掏出来,一直欺负他的几个小混混忽然围过来。
  “小弟啊,大哥向你道歉,之前我不该那么对你,我那是一时冲动,你要原谅大哥啊。”
  “对啊,我以前年轻不懂事,不过我做那些事都是受老大怂恿,都是他叫我干的啊!”
  高个老大:“……”说好的信任呢?
  “对对对!都是老大叫我干的!”说完瞟了眼高个老大,“真的,你别跟我一般见识啊,我是家里独苗,我上面有7个姐姐,我妈40岁才生了我,要是我没了她要哭死的!”
  “小弟啊,冲动要不得!有什么事咱们好商量,要是你不嫌弃的话,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兄弟,我们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以后你遇到什么事,大哥罩着你!”
  众混混们表明立场后,见梁小弟一脸懵,情绪却是缓和不少,脸上那种阴郁之色全都散去,不由松了口气,梁小弟一定是被他们感动到改了主意,他肯定不会继续杀他们了,还好他们迷途知返,否则后果很严重!
  担惊受怕的梁小弟在听完他们的陈述后,莫名皱眉。
  这些人怎么回事?他们说话时胳膊颤抖,腿哆嗦,说话都不利索,好像在怕着什么?但好在他们没打他,等等,他们好像说以后要和他做兄弟来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同学们都看着他,害他不好意思把玉米棒掏出来,只能一直用手捂着。
  于是这一天,混混们担惊受怕,就怕梁小弟忽然把刀掏出来,好在次日,他口袋一切正常,他终于把刀扔了,众混混喜大普奔!
  天冷以后,梁明苏和梁明中回来过一趟,梁明中和梁明苏是一对龙凤胎,排在梁小弟上面,这俩人高中读完后没继续深造,但他们颇有艺术细胞,梁明苏的声音很好听,很会演讲唱歌,梁明中也跟着老师学过音乐,虽然不是正规学校毕业的,但因为乡下学校老师少,大部分老师都没有编制,这年头找找关系进学校并不难,这俩人托了周保国的关系进了学校,梁明苏在校长室打杂,平常主持一下升旗典礼,教师大会之类的,学校有什么唱歌研究的事业都是她在做,梁明中呢,则在学校当代课音乐教师,学校有一架钢琴,俩人都在学,前段时间刚开学有个市里的培训活动,这种活动没什么油水,还要离家很远,正规编制的老师都不爱去,最后派了他们过去。
  听说琤琤和梁小妹都去学校上课了,俩人都觉得新奇,不过他们在乡里,俩孩子在镇上,倒也帮不上忙。
  他们这次回来,是想安慰一下大姐梁敏英,希望她不要因为婚事告吹就心情低落,除此外,还是为了梁明中的事情来的。
  梁明中是学音乐的,当然,他不是正经音乐学校毕业,他没考上大学,高中下来就跟人学习音乐了,不可否认他很有天赋,这两年来,他自学了钢琴和吉他,有时候甚至能自己谱曲作词,他把头发留得长长的,像这个年代激进的年轻人,一看就是搞艺术的,他经常抱着一把吉他坐在讲台前,给孩子们唱歌,就好像在开自己的演唱会。
  梁明中这样的老师很有艺术家气质,加上长得帅,很受学生欢迎。
  学生们都喜欢他,每次其他老师要是占了他的课,学生们都会抗议,他们以梁老师为荣,他们喜欢听梁老师弹钢琴,因为每次音乐课他们把钢琴抬到教室里来,梁老师都会给他们弹琴,这是以前没有的待遇,因为以前的老师都不怎么会弹。
  “你说你当老师不是挺好的么?”梁明苏说着。
  她虽然比梁明中晚出生几分钟,可她总觉得自己应该是梁明中的姐姐,梁明中这个人实在不靠谱,总是不停做梦,梦想着能成为音乐家、歌手,他幻想能跟其他大明星一样站在台上唱歌,让无数人为他疯狂,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前几天他告诉梁明苏,他要去北京追求自己的梦想!
  “我就搞不懂了,家里这种情况你又不是不懂,我们家哪有条件让你去追求梦想?你看嫂子一个人带孩子容易吗?家里没人照顾,小妹也被丢给了嫂子,我们有稳定的工作应该好好赚钱,等以后工资涨了就给钱贴补家里,把小妹和琤琤拉扯成人,你说你现在去北京做盲流,你住地下室你连吃饭的钱都没有,这样的生活会有未来吗?”梁明苏气的不轻,梁明中这个哥哥做什么都是头脑一热,从不考虑后果。
  梁明苏低着头,长发盖住他的脸,他知道他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可梦想在他心中生根发芽,他无法拔除,他真的想去北京拜师学艺,想继续做音乐唱歌作曲,他想过那样的生活,而不是现在这样,在一个乡村小学做音乐老师。
  “嫂子你帮我劝劝他啊!”梁明苏道。
  苏惟惟笑笑,原来早在九十年代初就有北漂了,不过这时候的北漂不叫北漂,叫盲流,这时候年轻有梦想的年轻人都爱北漂,追求自己的梦想,苏惟惟不想评价这样的生活,或许以世俗观点来看,这样的人确实不靠谱,可如果每个人都毫无梦想活着,那么,这世界又有什么意思?
  苏惟惟笑着给他们冲了杯豆奶粉,豆奶粉甜甜的,喝到嘴里整个心情都好了起来,梁明苏叹了口气,只觉得这个哥哥太不靠谱,而梁明中呢,则痛苦着没人能理解他。
  “我心虚不宁,我渴望着遥远的食物,我是自己心中的流浪者。”苏惟惟说道。
  梁明苏一愣,“嫂子,你……”
  “这是泰戈尔的一首诗,说的大概就是像明中这样的人吧?人追求梦想没有错,每个人都有追梦的权利,明中想做盲流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明中想好将来不会后悔就行。”
  “可是这条路是很难走的!”梁明苏有些着急,家里条件这么差,差点饭都吃不上了,嫂子怎么都不着急,竟然支持梁明中?“有几个人能成功?我们这种普通人怎么可能成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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