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事已至此,母亲就别顾虑这些了。大不了我们和程太傅说一说此事,让他帮着隐瞒下来。”殷祉也实在想不出其他的法子了,如今也只将希望寄予程予身上,望他能够慷慨相助。
  殷老夫人和程家老夫人也是故交,又想到这些年京城里程予的传闻,最终也是松口 : “那便按你们所说的去办吧。”
  .
  当晚程予下朝回府没多久,就听得随从常勤进来禀报 : “五爷,宣平候在外求见。”
  程予眼眸轻抬,沉吟片刻,才道 : “请进来吧。”
  “是。”常勤应喏。
  殷祉和殷诏进来之时,见程予正看着书。
  “程太傅。”殷祉出声提醒道。
  程予这才搁下手里的书,起身道 : “夜深露重,不知侯爷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殷祉开门见山道 : “我此次前来程家,是为了我那外甥女。”
  “侯爷的外甥女?”程予听得,挑眉道,“可是那宋家的姑娘?”
  “正是绵儿妹妹。”殷诏赶忙回道。
  殷祉见状,偷偷给殷诏使了个眼色。殷诏这才自知失言,稍稍后退一步。
  “小儿莽撞,还望程太傅别见怪。”殷祉拱手歉意道。
  “无妨。”程予面上淡然,却多瞧了殷诏一眼。
  “在下的外甥女打算回一趟扬州,可路途遥远,她一个姑娘家,家母实在是不放心她独自上路。我听闻前不久皇上正打算派太傅到扬州巡查扬州知府贪污贿赂一事,不知太傅大人可否顺道带上在下的外甥女?”殷祉深知求人就必须得做出求人的架势,因此把这话说的格外诚恳。
  程予听后,倒是意外 : “侯爷的外甥女不是年纪尚小时便到京城来了,为何又突然要回去?”
  “正是因为在下的外甥女来了京城多年,近日有些思念故乡。到底是扬州的水土养大的,所以便想回去住一段日子,到时还要再劳烦太傅大人送她回京。”殷祉没把宋家二叔的事给说出口,因为这毕竟是宋家的家丑,不可四处外扬。这点处事道理,殷祉还是知晓的。
  程予听得,笑道 : “殷家和程家本就是世交,不过是顺道的事,何必有劳侯爷亲自登门,随便遣仆人过来说一声便成了。”
  “毕竟是有求于太傅,不亲自登门拜访,哪能彰显我们的诚意。家母说,只要太傅大人帮了这个忙,谢礼方面我们殷家是不会有所亏待的。”殷祉当然明白程予这样的高官要什么金银财宝没有,这话也不过是随口一说以表诚意而已。
  果不其然,程予不甚在意道 : “侯爷严重了。宋姑娘见着我也还需唤我一声五叔,这点忙我若是都不帮,那宋姑娘的这声五叔可真真是白唤了。”
  殷诏见程予答应的如此爽快,心中大喜,连忙抢在他父亲前头道谢 : “那便多谢程太傅了。”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程予说着,看向殷诏,眸中似笑非笑。
  年纪轻轻的少年,本就最容易让人看出心思。更何况殷诏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程予怎会看不出?
  .
  从程家回来,殷祉临睡前和连氏说了此事。
  连氏听说殷诏也去了程家,责怪他道 : “你怎的让诏儿也跟去了?”
  “阿绵乃诏儿的表妹,他作为表兄,和我一同去程家求人,有何不妥?”殷祉并不觉得哪里不妥。
  “你都说了是表兄,那就更应该避嫌了。”连氏没好气道,“如今绵丫头也大了,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若是此事传了出去,还不都道咱们家诏儿看上了绵丫头。”
  殷祉白日上了一天的朝,早就累的够呛,一回府又被殷老夫人叫了过去,结果又上程家跑了一趟,这会儿子更是累的不行,几乎一沾床就困了。因此只是含含糊糊地回了连氏几句,便蒙头睡过去了。
  连氏虽知男人向来不喜管这内宅之事,可心中却还是忍不住恼火。再这样下去,她的诏儿可就被宋绵给吃的死死的,保不齐往后真的如他所说除了宋绵谁都不娶了。那才是令连氏真正头疼的时候。
  .
  宋绵从殷老夫人那得知要同程予一道去扬州,也是难以置信。
  “幸而程家五爷念及咱们殷程两家的交情,否则外祖母定是不会放你去扬州的。”殷老夫人拉着宋绵的手,话语里透着不舍。
  宋绵知殷老夫人舍不得她,柔声安慰她 : “外祖母放心,阿绵很快就会回来陪您。”
  姑娘家的声音本就好听,更何况宋绵天生一副好嗓子。她的嗓音清软绵柔,婉转动听,宛如燕语莺声。
  “你不过只是去一趟扬州,我这心里就千万般舍不得了。若是以后你嫁了人,外祖母还不知该如何想你。”殷老夫人忧愁归忧愁,心里还是明白的很。毕竟再怎么舍不得,姑娘家家的总是要嫁人的。
  宋绵当然是不想嫁的。可她再怎么不想嫁,也逃不过女子的宿命。
  .
  程予去扬州的日子定在了三月初八。
  宋绵早就吩咐墨画收拾好细软。不仅有每日换洗的衣裳和发簪首饰,还有殷老夫人另外给她的五千两银子。毕竟这趟去扬州,殷老夫人估摸着宋家早已易主多年了,宋绵孤身一人前去,恐怕很难治的住府里的下人。这种时候就得有银子傍身,也好上下打点。
  直到三月初八那日,宋绵和殷老夫人连氏等人告了别,坐上了去扬州的马车。
  ☆、014
  墨画原以为宣平侯府的马车,已是难得的贵气华丽。如今坐了程家的马车,她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富庶华贵。
  “姑娘您瞧,这马车上还有个多宝阁。里面不仅有吃的点心,还有些姑娘家用的水粉。这程五爷可真是细心啊。”墨画惊叹道。
  宋绵掀开车帘,望向前头的马车。
  “姑娘可是在看程五爷的马车?”墨画顺着宋绵的目光望去,走在前头的那辆青色顶马车正是程予的。
  宋绵未答话,只是将车帘给掩下了。她上辈子并没有和程予接触过,对他的为人习性一点也不了解,所以也琢磨不出他的用意。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次扬州之行,他愿意顺道护送她,也足以见得他是个好相与的人。
  马车走到半道上突然停了。
  墨画掀开车帘,问骑着马走在前头的护卫 : “大哥,马车怎么停了?”
  “是咱们五爷喊停的,说是要在这附近的客栈落脚。”
  墨画立马明白了程予的用意 : “程五爷可真是贴心。担心姑娘您一路颠簸,身子骨受不了,所以这一路上才走走停停的。”
  宋绵心里也清楚程予这是在照顾她。否则从京城到扬州哪里需要走这么久。
  墨画率先跳下马车,伸手搀扶着宋绵下来。
  宋绵刚站稳,就见程予的贴身随从向她走来。
  “宋姑娘,我们五爷包下了附近的客栈,还请宋姑娘移步,到客栈歇息一夜再赶路。”常勤态度恭敬道。
  宋绵浅笑道 : “还望这位大哥替我多谢你们家五爷。”
  “宋姑娘客气了。”常勤说罢,偷偷抬眼瞧她。这一瞧,瞬时就明白了他们五爷为何要帮殷家这个忙了。
  这样容华绝代的女子,很难让人不心动。
  .
  一行人在客栈落脚了几天,又起身继续赶路。一路上程予都颇为照顾宋绵,不是让常勤过来送点心茶水,就是让似云端着盥洗用具过来伺候她梳洗。
  连续赶了大半个月的路,马车终于进了扬州城。
  宋绵掀开帘子,见着城内的熟悉景色,怔愣了半晌。加上辈子的年份,原来她已经离开扬州二十余年了。没想到此生,她还能够回到这片养育她长大的土地。
  马车在宋家门前停下。
  宋绵下了马车,走到程予的车前,朗声道 : “多谢五叔此番护送我到扬州。”程予多次相助她,这份恩情她宋绵来日定是要还的。
  马车车帘未动,只传来程予的清冷声音 : “宋姑娘平安归家,我也好向侯爷和殷老夫人交代。”言下之意便是送她来扬州,不过是看在殷祉和殷老夫人的面子上。
  他话虽如此说,但宋绵心里依然感激他这一路上的体贴照顾。
  等到程家马车走了之后,宋绵这才踏进宋家的正门。
  宋家不比殷家,没有宣平候府那般敞亮气派,就连丫鬟仆人也没有殷家一半多,不过小门小户而已。
  宋绵一进门,一些府里的老仆人认得她,个个向她打着招呼。一时之间,整个宋府上上下下全都知晓这位自小去了京城的宋家姑娘回了扬州宋家。
  一回府,宋绵便回了自己幼时住的院子。如今府里的下人大多都是新面孔,宋绵认不全,于是让墨画去将她的乳母周妈妈给请来。
  周妈妈如今四十出头的年纪,生的珠圆玉润,穿着件黛蓝色菊纹褙子,一看便是个憨厚老实之人。
  “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
  周妈妈自打宋绵去了京城,在这宋家的地位就大不如从前了,日子也是一年比一年难熬。可她们这些下人,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即便日子再难熬也得咬着牙认命。
  “周妈妈。”周妈妈是宋绵的乳母,为人又诚恳老实,宋绵对她格外放心,所以才特意让墨画去请她过来问话。
  “府里的人都说姑娘您这一去京城,便是去享福的,恐怕这辈子都不回来了。没想到老奴有生之年还能再见着姑娘您一面。”周妈妈心里清楚,如今这宋绵便是她在这宋家唯一的靠山。唯有讨好了宋绵,周妈妈今后的日子便也能好过些。再瞧瞧这宋绵通身的气派,显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哪里像她们二夫人生的柔姑娘,瞧着就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
  宋绵不想同她拐弯抹角的绕圈子,直接问她 : “周妈妈,我让你过来问话,主要是想问问你,如今这府上是谁在管家?”
  “自从姑娘您去了京城,这府里的庶务都是二夫人在管。姑娘您是不知道,这二夫人可是常年克扣我们这些下人的银子,每月月钱少给几吊铜板都已经是常有的事了,再这样下去,府里只怕是要怨声连连了。”周妈妈把这些年苗氏如何苛待他们府里下人们的事,一件件一桩桩的全都如实相告,就指望着宋绵能给他们做主。
  墨画在一旁听得,也是讶然 : “这宋家二夫人可真不是个正经的主子。我家祖祖辈辈的全都在宣平侯府里当差,就从没听过主子克扣下人月钱的事。”
  “那是姑娘您命好,能在宣平候府这样的大户人家里当差。咱们宋家小门小户的,哪里能和京城的门第比。”周妈妈唉声叹道。
  宋绵听了周妈妈的这些话,也将如今府上大抵的状况都了解了些。她命墨画去拿来九百两银子,给了周妈妈,“这九百两银子,还要劳烦你替我发给大家。你就说这些年二夫人克扣大家不少银子,如今宋姑娘回来了,特命我将这些银子给大家补上。若是还有剩下的银两,就全当做给大家吃酒的钱。”
  周妈妈这一听,立马跪下给宋绵磕头 : “哟姑娘,您还真是我们的救命菩萨。”
  宋绵让墨画去扶周妈妈起来 : “这不过是你们应得的。你们在我们宋家当了这么多年差,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
  宋绵心里却是感激她外祖母,早早地给她准备了这些银子,否则她今日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银两来打点。
  ☆、015
  苗氏听说宋绵回了扬州,原本还想装出一副好婶婶的模样去会会她,谁知她还没过去,就听得跟前伺候的叶妈妈说这宋绵一回来,就把周妈妈叫过去问话,接着又是给府里下人发银两,又是慰问的。
  苗氏知晓后,略微意外 : “看来,我倒是低估了宋绵这丫头。”
  “老奴也没想到大姑娘年纪轻轻的,竟还学会了收买人心,倒是我们大意了。”叶妈妈垂着头道。
  “这也怪不得你。谁能想到,一个才十三岁的丫头片子,就能有这么多主意。”苗氏原本想着如今宋文和她那个嫂嫂都去了,他们的女儿也不过十几岁,还自小就被接去了京城,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回的来。所以趁着无人管,占去了宋家的房产地契。可谁又想得到,如今这宋绵好好的又回来了?
  “二夫人,那我们如今该如何是好?”叶妈妈向来是个没主意的,一遇着事就开始怂了。
  苗氏冷笑道 : “怕什么,不过就是个十几岁的丫头片子,毛都没长齐,还敢和我争家产。我要是会怕她,那我这大半辈子也就白活了。”
  当天傍晚,苗氏便盛装打扮了一番,去了宋绵的院子。
  墨画正伺候着宋绵用饭,就见一个穿金戴银的妇人从院子外头走进来。
  “绵丫头可是回来了,快来给婶婶好好看看。”
  苗氏说着,正要凑到宋绵跟前,待看清面前之人时,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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