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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今日多谢簪云,我……先回屋了。”
  顾簪云点点头,亲自送了他出去。待他走了,便也顺道去了女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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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学下午的课程是刺绣和丹青。丹青课毕,女先生刚刚离去,一个小丫鬟就快步走进来,先是对诸位姑娘行了一礼,这才道教导刺绣的女先生病了,不能来上课,诸人可自行散去。
  顾簪云闻言却不急着走。
  她的墨菊图还差一笔。她小心翼翼地择了个方位,刚刚要落下笔去,身边忽然响起一声“错了”,惊得她险些把手里的笔掉下来,毁了这幅画。
  顾簪云转过头,不出所料地在身侧看见了萧昱溶。
  少年今日穿了件鹅黄的胡服,箭袖里一只白玉似的手按着腰间佩剑的剑柄,古朴的剑鞘剑柄配着黑底暗金纹路的腰带,更显风姿。高冠束起的马尾垂至劲瘦的腰身上方,越发衬得身姿挺拔。
  “怎么错了?”她蹙着一对秀气的眉毛问。
  如果他答不上来,她定要他好看。
  萧昱溶却不答,只看着画上的青釉划花花盆先问她:“你画的是你书房架子上摆着的那盆?”
  顾簪云微微点头。
  “那就对了。那盆菊这里本就没有花瓣的,不必添了。”
  顾簪云诧异地看他一眼,偏着头细细回想一番。
  ……还真是。
  “多谢。”她冲他展颜一笑,低下头开始收拾东西,有些好奇地问他,“你怎么没上课?”
  “骑射课……”少年摸了摸鼻子,“我在后头远远瞧见你了,就进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顾家书院的骑射场地不大,设在了书院后头。顾簪云的位置就靠着骑射场这一侧。
  她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二人正说着话,一个一身黑色胡服的少年忽然也闯了进来,身形挺拔而面容冷淡,看也不看屋子里其他两人,直接走过来对一侧在等顾簪云的左茶道:“快些回去,左家的马车已经来了。”
  左茶“哎呀”了一声,只来得及对顾簪云说了句“云云我先走了”,就匆匆忙忙地快步走了出去。
  黑衣少年沉默地注视着少女走远了,这才翻回了骑射场。
  萧昱溶诧异地扬了扬眉。
  上次让他别打左茶的主意,这次又这样亲密,仿佛两家是一家一般,先前还在隔壁听左茶弹琴……
  “祝述言和左茶什么关系?”
  顾簪云正好收拾完东西,闻言便笑了:“左家和祝家世代相交,给他们订了娃娃亲。”
  娃娃亲……
  萧昱溶看看外面,再看看眼前容貌清丽的姑娘,忽然抿了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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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簪云进了眠霞居,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黄花梨木人物楼阁小架子。
  思及早上四叔奇奇怪怪的举动,她不由得走到架子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那些精致玲珑的摆件。
  莫非这些摆件同四叔有什么渊源不成?
  还未等她细细想个明白,那厢杜若已在轻声唤她,问她可要摆膳了。
  顾簪云点点头,索性不再想那些事儿。
  ——毕竟,吃饭大过天嘛。
  一应菜色流水一般送了上来。
  现拔的青菜水灵鲜嫩,和笋一道炒了,拌上芥末和些许醋,开胃爽口。煮烂的山药切成一寸寸的小段,用腐皮包着在油锅里煎了,加上秋油、酒、糖、瓜和姜,色红味美,犹如烧鹅。一碗熟羊肉切作骰子一般大小,放在鸡汤里,加入笋丁、香蕈丁、山药丁一同煨煮而成。末了还有焦鸡一只,香油灼黄,香气扑鼻。
  顾簪云和平常一样用了一两饭,不情不愿地放下筷子,恋恋不舍地看了看桌上剩下的菜肴,别过眼去挥了挥手:“撤下吧。”
  丫鬟们鱼贯而入,片刻后又鱼贯而出。杜衡走到窗边打开了半扇窗户,晚秋凉风吹进来,屋里饭菜的气息渐渐为桂子幽香所取代,她挂在窗口的风铃发出轻轻响动,清脆又悠远。
  天色渐暗,原先的灯光显得有些昏暗,已经不大够了。杜衡与杜若一道点上了各处的灯盏,外头的小厮也爬上架子点上了廊下那些细长条的红灯笼,屋子里外便都渐渐明亮起来。
  顾簪云倚在红木雕花花鸟榻上,身下放着柔软的绸面垫子,捧着茶盏慢慢地喝着,鼻尖盈满了桂子、雨前龙井和香樟树的清香。
  她不由得望向窗外。
  外面的大红灯笼映红了窗外那棵十年的香樟树,里面树枝灯台上高低错落的蜡烛照亮了她清雅的面容。
  顾家小女聘聘婷婷,该是择婿时。
  作者有话要说:  萧昱溶:娃娃亲……我想……
  顾簪云:不,你不想
  第9章 生病
  晚秋时节,伴随着一场又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天气也渐渐地凉了下去。
  顾箫茗穿着蓝地落花流水纹库锦上襦同霜色缠枝西番莲纹下裳,身侧服侍的丫鬟替她撑着把绘了秋树人家的伞,二人一道走进眠霞居。
  守在门前的丫鬟见她过来,早早就打了帘子进去通报了。这会儿见她过来,便笑吟吟地迎上前去,在廊下接过她的伞收了。伞面上的雨珠汇到顶端朝下面流去,一滴一滴地落在廊前,仿佛一串断了线的珠子。
  另一个丫鬟赶忙替她打起帘子,顾箫茗却不急着进去,先对身旁的丫鬟吩咐了句:“你且在外头等着我。”
  说罢这才抬脚迈进去,裙下硬底的蝶戏花绣鞋边缘有些湿了,透出更深沉些的色泽。因为刚从外头进来,所以每走一步都要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脚印。随着她一步步走着,留下的脚印也一点点淡下去。
  “过来歇歇吧。”方才接伞的那个丫鬟将伞收好了,过来拉着顾三娘的丫鬟进了一侧的茶房。她一张银盘脸,笑起来温柔可亲:“主子们大概还需要些时候呢。”
  顾簪云忙活了这些天,终于落下了那幅山水图的最后一笔。她轻轻舒了口气,转过外头的屏风出去了。
  顾箫茗正坐在榻上喝茶。
  她知道这个妹妹的性子。而且若非二人相熟,顾簪云只怕也不会如此行为,因此心下并不着恼,只是搁下杯盏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倒是让我好等!该打。”
  顾簪云看着她面上一点浅淡的笑意就知道她没生气,却也故作姿态,当即就要拜下去,口中还念着:“簪云来迟,甘愿受罚。”
  顾箫茗愣了愣,连忙起身将她扶起来,看她还是一脸冷冷淡淡的模样,越发好笑起来:“我从前竟不知,你还是这般促狭的性子!”
  顾簪云也觉得此番举动前所未有,未免有些羞窘,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好了,不说这个了。”顾箫茗正了神色,“过会儿祝大公子要过来,你可愿意同我一道去瞧瞧?”
  顾大奶奶和顾大老爷从顾箫茗十岁起就开始替她择婿。但因着心里疼爱,看来看去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不好。一直拖拖拉拉到了顾箫茗十四岁,夫妇二人才勉勉强强地定下了江南总督的大公子祝敬言——但也没有正式定下,待会儿还要让顾箫茗在屏风后相看了点了头,他们才会正式与祝家定亲。
  听到祝敬言,顾簪云就想到了书院里那个冷冰冰的祝述言。
  不过听说他哥哥的性子倒是全然不同。不仅温文尔雅,礼数周全,更兼才华横溢,这才十八岁就有举人功名在身,前途可期。
  这几日书院休息,她待在屋中也不过是做些焚香弄琴的事儿。顾簪云便点点头:“嗯,我陪你同去。”
  她看了看身上的家常衣裳,连忙站起来:“我去换身衣裳。”
  换了衣裳又重梳了头发,再出现时,顾簪云一身艾绿折枝襦裙,低调异常,半点也不曾抢去顾箫茗的风采。
  顾箫茗看见她这副打扮,微微一挑眉:“怎么打扮得这样朴素?祝大公子又见不到,不必担心抢了我的风头。”
  顾簪云笑吟吟地指了指顾箫茗的衣裳,料子难得,绣工更是精湛无比:“那姐姐这身衣裳又作何解释?”
  顾箫茗面色一僵,探过身来就要揪顾簪云的脸颊。顾簪云自是不依。二人正在嬉笑打闹间,杜衡快步走过来,站在三步远的地方低声道:“姑娘、三姑娘,祝大公子快到垂花门了。”
  听得这话,顾箫茗连忙直起身子理了理衣裳发髻,正了神色对顾簪云道:“随我过去吧。”
  顾簪云应了一个“是”字,随她出了门。二人的贴身丫鬟连忙跟上来,替她们撑起伞。
  绕过眠霞居到融寒院之间的那片园子,顾簪云突然发现了一抹鹅黄。
  他半蹲在一片树中间,一腿屈起垫坐着,整个人背对着她,看不清是在做什么。秋雨凄凄,打落了金黄的落叶,萧昱溶整个人都融于其中,那抹鲜亮的鹅黄竟然也带上了一点温柔。
  顾簪云止不住地转头去看。
  只是还不等她看个仔细,她们就已经转过了这条长廊。少年的身形为青瓦白墙所掩,连片衣角也看不到了。
  顾簪云在心底叹了口气,继续跟着顾箫茗走着。
  不多时,二人就到了融寒院。
  顾大奶奶正坐在上首看账本,听到响动见她们进来就笑了:“两个人一起过来的?坐到那屏风后头去吧。”
  二人依言坐在了那扇花鸟屏风后头。屋子里的灯没点多少,天色又阴沉,一眼看过去,倒也看不出屏风上有两个人影。
  顾箫茗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两手放于腿上,背脊挺直却也僵硬,双眼正视前方,一动都不敢动。
  伴随着外头丫鬟的一句“祝大公子来了”,顾箫茗坐得越发笔挺了,双手在一瞬间攥紧了裙子,又意识到不妥,赶忙松开来又细细抚平整。
  顾簪云看得好笑。
  外面的天光映进屋子,二人得以看清祝敬言的身影。
  少年郎规规矩矩地行礼落座,虽然隔着屏风,影影绰绰的看不清容貌,却能瞧见长身玉立,风姿闲雅。而在随后顾大奶奶同他的交谈中,祝敬言也是有问有答,字字句句都显得清俊有礼。
  顾箫茗静静地听着,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笑容,温柔而美好。
  顾簪云从未见过这样的笑容。
  不多时,祝敬言告辞离开。顾大奶奶唤了顾箫茗出去,面上带着满意的笑容:“我儿,你觉得这位祝大公子如何?”
  “常言道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女儿不懂这些,一切都由爹娘安排便是。”顾箫茗白皙的脸庞上两抹飞红,顾大奶奶看得分明,她了然地一笑:
  “好。那么,你们便先回去吧。”
  顾簪云从屏风后走出来,和顾箫茗一道告了退,原路返回。
  路过方才那树丛,她特地仔仔细细地看了几眼。
  入目只有满眼金黄,并无方才那人的身影。
  他回去了?还是去了别处?他在这儿做什么?下了雨不撑伞地蹲在这儿,回去该受凉了吧?
  顾簪云一路胡思乱想到了长廊尽头。顾箫茗的院子在另一侧,在此便与她分开了。
  顾簪云站在廊尾,默默出着神。
  “……姑娘?”杜衡试探着轻轻唤她。
  顾簪云回过神来:“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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