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酒席之上,点了不少的美酒佳酿,势要那官员出出血。众人喝得东倒西歪,高子清更是春风得意,围着他逢迎的人更是不少。这个说“高兄将来仕途无量”,那个说“代问令尊安好”。倒像他才是今日的主角。
  以前高子清都是敬佩末座,无人问津的。这种仿佛手握权柄的感觉,果然很好。
  等酒席散了,高子清扶着小厮摇摇晃晃地到了门口,车夫却对他说:“公子,车轱辘不知如何坏了,小的修不好。您看如何是好?”
  高子清被夜风一吹,酒醒了不少,顿时傻眼了。这儿离他家可是十万八千里,如何回去?
  此时,旁边有个醉醺醺的声音:“不如跟我同乘,如何?”
  高子清转头看去,发现是他的顶头上司宋远航,连忙推却不敢。宋远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吧,顺路。”
  高子清是真的无法步行回去,这才没有推辞。
  两人上了宋远航的马车,一人靠着一边的马车壁。宋远航其实未饮多少,故意装出醉酒的模样,而高子清是真的喝多了。马车颠簸,他有种想吐的感觉,可只能憋着。否则污了上官的马车,他以后还要不要在应天府做事了。
  宋远航倒在毯子上,胡乱地说道:“听说皇上要升令尊为内阁大学士了?”
  虽然这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但圣旨毕竟还没下,众人都不敢说得太直白。高子清连忙抱拳道:“大人,圣旨还未下,不敢妄言。”
  宋远航“哦”了一声,双手枕在脑后:“我怎么听说,是靖远侯推荐令尊入的阁?”
  这个高子清倒是不知。大凡入阁,除了本人有真才实学以外,还得有人作保或举荐,就算是走个形式。而且往往举荐之人,得有很高的身份和地位才行。同时竞争的人应该还有几个,但最后选定了向来墨守成规的父亲,可能皇上就是冲着靖远侯的面子。可靖远侯跟父亲素无往来,怎么忽然要举荐父亲呢?
  “这个下官倒不知。大人是如何知道的?”高子清问道。这种事,应该只有天子的近侍,或者举荐者本人才知道。
  宋远航“痴痴”地笑了一下:“我有个小兄弟在御前当差,吃酒的时候无意间听他说起,顺便跟你聊聊。我还听说靖远侯特别宠爱他的那房妾室,把皇上的赐婚都给推了。那妾室的二姐不是要嫁到你们家了吗?大概是冲着这层关系,靖远侯才举荐了令尊。”
  高子清一听,心中警铃大作。他怎么把这层关系给忘了?沈家的三姑娘是靖远侯的妾室,如果宋远航所言为真,那他们家如果退婚,可不就等同于把靖远侯给得罪了?
  他的额头上出了层汗,酒已经醒了大半:“多谢大人告知。”
  宋远航随意地摆了摆手,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既然靖远侯不愿意说,你们就权当不知,以后对他那位大姨子好点就是。”
  高子清连忙满口应下。
  马车到了高家,高子清下车,朝着马车行礼。待马车消失在夜幕里之后,他才回府。一进门就对官家说道:“老爷在何处?快去禀报一声,说我有要事要见他。”
  *
  新年过后,再过半个月就是上元灯节。京城之中,家家户户都在筹备花灯,届时共襄盛举。每年花灯的最盛况之处,就在皇城外边的天街之上。有时天子还会登上城楼,与民同乐。
  王倩如在侯府之中已经住了几日,王夫人依旧三两日就上门,蹭吃蹭喝,也没提要把女儿接回去的事情。多个人便是多张口吃饭,她现在一门心思就是早点把女儿嫁出去。
  这日王夫人又上门,一见到王氏就惆怅道:“长姐不知,坤哥儿已经到了年纪,我想给他相看个姑娘,可王家如今的光景,加上他自己也没个正形,没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过来。这可如何是好?”
  王氏不开口,就怕开口,这个弟媳又要提什么要求。她已经将他们迁回京城,好好照顾,可是弟媳却有些贪得无厌,样样都要求上乘。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我所有的指望可都在如姐儿身上了。长姐可有帮她相看?”王夫人见王氏不接话,又问道。
  王氏原本打算让王倩如嫁给裴延,但裴延没有同意,她怕跟弟媳说了之后,弟媳上心,最后没办成反而落了抱怨,就道:“你放心,我留意着呢。反正如姐儿比坤哥儿年岁小,你可以先操办坤哥儿的。”
  王夫人见王氏打太极,心里不高兴。她想给儿子娶一房好媳妇,可王家如今破落成这样,最多娶个小吏之女,那她是万万看不上的。她打的算盘是先给女儿定下户好人家,这样儿子的婚事便多了个筹码。与声名狼藉的儿子不同,她的女儿还是颇为懂事守礼的,这点她很清楚。
  “长姐,我不求大富大贵之家,只求对我们如姐儿好就行了。”王夫人说得情真意切,还特意看了王倩如一眼。
  “既如此,我这儿有个人选,舅母听听看如何?”魏令宜和沈潆从门外走进来。她们向王氏行礼,只对王夫人点头致意,然后就分别坐下了。
  王氏疑惑地先开口:“你有什么人选?”明明那日她还讲过,要把如姐儿许给裴延。魏氏怎么自作主张?
  魏令宜笑道:“也是赶巧了。我兄长有一位朋友在应天府做推官,年纪是大了些,三十有二,妻亡故了几年,一直没有续娶,身边也没乱七八糟的小妾。表妹若不嫌弃,可以先去相看相看,成不成另说。”
  此事正是裴延的主意。他要让王氏彻底断了把王倩如塞给他的想法,就要替王倩如正儿八经地找个婆家。但这事也没那么容易。恰好他听沈潆说,王倩如饱读诗书,又是个心志清明的姑娘,立刻就想到了宋远航,觉得二人很是般配。但他们也不想强人所难,所以让魏令宜来开口,先叫王倩如去见见人再说。
  王氏低头喝茶,不发表意见。
  王夫人扁了扁嘴,并不满意。年纪倒是没问题,但推官只是个六品官,说大不大。
  沈潆道:“那位大人年纪轻轻已经做到了六品官,可见前途无量。我听说,他在他妻子死那年,在书轩前种了一棵枇杷树。若有媒人上门,便说枇杷新种,需人养护。待亭亭如盖,再谈它事。如今那枇杷树已经能结果子,他也没有再娶,可见是个钟情之人。”
  这件事,其实沈潆是听青峰说的。听完之后,便很感佩这一片深情。
  王夫人对这种事没兴趣,正想着怎么一口回绝。
  王倩如听了却有些心动。官位不高,代表诱惑就少。身边无妾,可见洁身自好。而且他对元配念念不忘,说明此人重情重义。不等王夫人拒绝,她便开口道:“如何才能见到?”
  王夫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本来还可以拒绝,她这么一说,反倒不好开口了。
  魏令宜笑道:“既然表妹有意,那我会替表妹安排。”
  过了会儿,王夫人借口把王倩如叫到外面,狠狠推了一下她的头:“你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好好的一个姑娘,跑去给人家做续弦?我和你爹的脸面还要不要?”
  王倩如摸了摸被她推疼的地方:“表嫂只是让我去相看相看,又不是定了这户人家。不然我一直赖在侯府里,你和爹脸上就有光吗?”
  “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顶嘴了?”王夫人厉声斥道。
  王倩如跟沈潆呆在一起,被她的精神所鼓舞,不想一辈子被母亲牵着鼻子走,便大着胆子说道:“反正母亲只是想把我嫁出去,根本不关心我的想法。如今有一桩婚事上门,母亲反而不愿意了?还是母亲打着算盘,非要让我给王公贵族做妾,来换一个好价钱?”
  王夫人怒不可遏,气得浑身发抖,狠狠地甩了王倩如一个耳光。
  王倩如惊住,她虽然在家里不受重视,但从来也没挨过打。她摸着自己的脸,苦笑着说道:“母亲若不愿意,以后就不用管我的事了。我的婚事,就交给姑母和表嫂她们做主吧。”说完,也不等王夫人回话,就转身进了屋子。
  王夫人看了下自己的手,也不知怎么就没控制住脾气,那么明显的痕迹,不可能不叫侯府的人看见。她讪讪地跟着进了屋子,闷声不吭地坐在一旁。
  魏令宜和沈潆都看出来王倩如挨了打。依照王夫人的心气,对这门婚事肯定是诸多不满。但以如今王家的光景,再加上王定坤在京城里头的名声,王倩如想要高嫁是万万不可能的。倒不如脚踏实地一些,选个官宦人家也就是了。
  王氏原本还打着让王倩如进府的算盘,刚才魏令宜连哄带骗,说让王倩如进府,那王夫人和王定坤就会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上定远侯府,到时候就是无尽的麻烦。王氏本来就对王夫人三天两头编着名目来要钱不满,被魏令宜这么一说,也就不再坚持了。
  我们的车,只能在黑暗中,况且况且地前行了。隐晦,非常隐晦,千万别给我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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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到了上元节这日,王倩如特地来找沈潆。他们今日在一品香约了宋远航见面,王倩如不知道自己这身打扮得是否得当,故来问沈潆的意思。
  她近日常和沈潆在一起,惹得王氏都有了微词。
  沈潆看到她的衣裳,摇了摇头:“你打算就穿这样去见宋大人?”
  王倩如看了看自己:“不合适吗?”
  沈潆绕着她走了一圈。红菱在旁边,托着下巴说道:“不妥倒也无不妥,就是不亮眼,没办法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绿萝补充道:“还有发髻,太规矩了一点。如果输个斜坠髻,会比较符合姑娘的脸型。”
  她们整日跟着沈潆,琢磨着怎么保养和打扮,说起来头头是道。沈潆之前是低调惯了,但自从那日去见裴章后,就彻底没有顾忌了。做人整天畏首畏尾的,实在没有意思。趁着年轻,更应该穿漂亮的衣裳,戴漂亮的首饰,不然等人老珠黄的时候,想打扮都不好看了。
  沈潆拉着王倩如去了内室,把她按坐在妆台前面,让红菱把她的家伙什全都拿出来。王倩如就看着一个个描金漆的木妆奁在她面前打开,里面黄金的,镶宝石的,各种头面,应有尽有,惊得瞠目结舌。
  “你,你哪来这么多首饰?”她拿起一条项链问道。这鎏金的做工,花纹精细,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绿萝得意道:“有些是我们姑娘从娘家带来的,大部分都是侯爷赏的。侯爷说我家姑娘漂亮,就得配好的首饰。若不是姑娘拦着,京城里的金铺都要给侯爷买下来了。”
  以前沈潆不打扮,裴延以为她不喜欢这些。自从她爱打扮了之后,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就跟流水一样进了延春阁。王氏那边颇有微词,但偌大的侯府都是裴延打回来的,她也没资格对他挑三拣四。他花钱讨女人欢心,那也是随他高兴。
  王倩如心想,难怪外面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只怕大户人家的主母看到这副派头,都该心生妒忌了。但王倩如不妒忌。她不喜欢裴延,又觉得沈潆人美心善,谈吐不俗,见识不凡,性情温柔,讨男人喜欢是正常的。如果哪个男人不喜欢她,那才是瞎了眼睛。
  她潜意识里,也有在偷偷模仿她。
  沈潆手里执着团扇,指挥红菱和绿萝给王倩如打扮。
  “胭脂上淡一点。蝴蝶簪子插歪些,那个百草的钗子拿下来,换个宝葫芦的耳坠上去看看……”
  沈潆正在端详,看看还有哪处可以尽善,内室的帘子忽然一掀,裴延进来了。易姑姑跟在后面,也不敢跟沈潆说,是侯爷不让通报。满室的人都吓了一跳,王倩如连忙起身,低着头。虽然她从沈潆那里听说裴延并不凶,但入府到现在,她一次都没听裴延开口,还是怵他。
  沈潆挥了挥扇子,让易姑姑退出去,走到裴延前面,用扇子轻拍在他胸口:“才这么会儿,您就等不及了?女儿家打扮总是要慢点的,没耐心可不行。”她的声音如糯米般,温柔又粘人,听起来像撒娇一样。
  裴延完全没有注意王倩如,整个目光都在沈潆身上。她穿着白绫袄,蓝锻裙,紫色的比甲,前襟镶嵌着鎏金蜂赶菊的纽扣。手中的白绢团扇上画着一名簪花的仕女,低眉浅笑间,宛若空谷出幽兰。他也觉得奇怪,从前她穿着素雅,便觉得素雅适合她。如今衣着鲜丽,又觉得少女本该穿如此锦绣罗裳,美艳不可方物。
  他是等不及了,等得心火燥热。这几日宿在书房,她几乎夜夜都要入梦,勾得他无法安眠。好不容易今日能见,她却磨磨蹭蹭不肯出门,他当然自己寻来。他牵着沈潆的手,直接把她带了出去。
  红菱好像习以为常了,镇定地请王倩如重新坐下:“侯爷惯常如此,看到我们家姑娘就跟丢了魂一样,王姑娘不用在意。其实侯爷忙于军务,也好几日没来了。今儿个是为了王姑娘的事,特意抽出时间。”
  王倩如知道,肯定是沈潆在旁边帮她推波助澜,笑道:“其实表兄也想陪沈潆出去看花灯吧?”花前灯下,一个妙龄佳人在旁,人生乐事。
  女孩儿之间,互换了闺名,就说明是真的朋友了。
  红菱笑而不语,男女之间的事她不懂,只有当事人才明白了。
  沈潆被裴延匆匆拉到另一边的暖阁,人还没站稳,就被裴延抵在了门上,困在他身前。她双手按着男人的肩膀,抬眸看他:“您别乱来,王姑娘还在呢。”
  裴延才不管那么多,低下头便是一个火热的深吻。沈潆的手原本捶着他的肩膀,后来被他半抱起来,只能改由环抱他的脖子,身后的门板被撞得“砰砰”作响。她犹如骑乘着一匹快马,纵情狂奔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上。耳畔的风呼啸而过,眼前一片模糊。
  灼热的气息喷进她的耳朵里,明明这屋子没有烧地龙,可好像比旁的屋子都热,不知不觉便浑身湿透了。等她意识到裴延要做什么时,巨龙已经昂首。
  尽管他们做过无数亲密之事,但裴延始终没有动真格。
  “侯爷。”沈潆单脚而立,几乎要站不住,声音都在发抖。事到如今,她不是抗拒,而是怕自己承受不住。
  裴延低头看着她,眸光暗沉。她的头发散乱,衣襟大敞,犹如被一夜春风吹落的梨花,又白又香。他尝试动了动,沈潆倒吸一口冷气。
  不行,真的不行。
  裴延也是满头大汗,迫切想要她,又怕弄伤了她。就像猫儿徘徊在鼠洞外面一样,始终无法进去。
  “姑娘,王姑娘已经打扮好了……”绿萝寻来,在门外轻声说道。
  沈潆浑身一紧,整个人都挂在裴延身上,在他耳边,喘着气说道:“侯爷晚上再来好不好,白日还有正事要做。”
  裴延不甘,但若是真的冲破阻碍,怕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她更别想落地走路。他心火未灭,又将她抵在门板上,深深地吻了起来。
  从前在军帐中,逢大捷时,左右将士都会叫军.妓前来助兴。妓也分三六九等,为军.妓的都是最下等,连东西都不算。她们一般是奴隶,俘虏或者重罪的犯人之后。进了军营,一个人要连着伺候十几二十个男人,死在里面都是常事。劫后余生的男人们,当着他的面,直接宽衣解带,四五个人围着一个女人发泄。
  他冷眼看着,心中没有任何悸动,反而觉得那样的行为跟牲畜没什么区别。他不能阻止,也不参与。
  有的女人受不住,挣扎着要爬出去,又被抓了回来,整个营帐混杂着男人粗鲁的宣泄声和女人的尖叫声。看得次数多了,他也变得麻木,觉得男女之间的事,大约就是如此,甚至血肉模糊的,实在没什么意思。
  可直到遇见这个女人,他内心那种男人的原始冲动才被彻底激发出来。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牵引着他的心。甚至连她换了种胭脂,身上多了某种香气,他都知道。他想亲近她,不是像那些部下一样,为了发泄自身的欲望,而是希望通过水乳交融的方式,来取悦她。
  这样男女之事,便如风花雪月,多了缠绵悱恻的味道。
  门外,绿萝注视着那紧闭的门扇,摸着后脑,难道姑娘不在这里面吗?那为何听到了她的话,迟迟没有反应?莫非是刚才自己的声音小了?
  她刚要开口再说一遍,又想到,每回姑娘和侯爷在一起,红菱和易姑姑都让她不要打扰,一时拿不定主意。
  这时,那门扇开了,裴延先从里面出来。他倒是面色如常,衣裳齐整,走到外面去了。沈潆躲在门扇后,红着脸悄声叫绿萝。绿萝听见了,赶紧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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