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但进了侯府以后就简单多了,侯府不仅有专人配好各种香料和皂荚,还能自己动手调配。沈潆依着记忆配了一种茉莉花的皂荚,还有檀香明矾,都是她曾在宫里用过的。
  宫中的尚药局还有很多皂荚的秘方,各宫嫔妃喜欢什么香味,他们都烂熟于心,每旬配好香料送过去。只不过沈潆从来不上心,只记住了这么两个。高南锦倒是个调香的高手,只要闻一闻,便能知道各种香的成分。
  红菱和绿萝都觉得沈潆配出来的皂荚好闻,纷纷讨要了些去。她们做下人的当然没办法日日沐浴,着新衣,逢年过节能得恩典好好洗一洗,便十分开心了。
  沈潆沐浴完,屋中的地龙已经烧得十分热,她身上又出了汗,便拿汗巾仔细擦拭。她不知道宋远航和裴延聊完了没有,是不是在聊王倩如的事情。她知道王倩如这桩婚事想要成,还得过王夫人那关。
  等着等着,她的困意席卷上来,便回房趴在了床上睡觉。她不喜欢等人,曾经等得太久,再也不想尝那种等不到的滋味。虽说裴延和裴章不一样,他应该是在谈正事。
  本来便累了一晚,她也打不起精神来伺候裴延,正好他不来,她又可以逃过一劫。
  这一觉便睡到了第二日的早上。
  红菱来叫沈潆,说裴延昨夜没有过来,前院传来消息,他昨夜睡在书房,一大早就进宫去了。
  “姑娘。”红菱在沈潆的耳边说道,“一大早老夫人就托人来传信,说徐夫人设了家宴,请沈家的人都过去。您也在邀请之列。”
  是甜文啦,放心。就是侯爷吃肉有点难。晋江搞得我现在有阴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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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徐夫人就是沈潆的姑母,徐蘅的母亲,两家不曾有往来。
  她应该是看不上沈家这门亲戚,觉得丢面子。而且记恨年轻的时候,自己私定终身没有得到家里人的支持,因此鲜少跟人提起自己的身世。沈潆知道,徐夫人曾经一门心思想要把女儿送进长信宫,更不想跟娘家这些人扯上关系。
  后来大概认清了现实,打消了痴心妄想,才重新考虑认这门亲戚。沈家本来是个破落户,现在一个侄女嫁到靖远侯当了宠妾,一个要嫁入内阁大学士的府上,也不算太寒碜了。
  沈潆听完红菱的话,心里很平静。
  对于普通人来说,有一个在宫里当宠妃的表姐,一个做大都督夫人的姑母,应该是无上荣耀的事情。可前世沈潆最不缺的就是这些徒有其表的身份。她跟徐蘅始终当过对手,所以不喜欢这家人。在宫里的时候,作为皇后要装大度去接受所有嫔妃,她们之间仍然几次三番起了冲突。裴章为了徐蘅位份的事情跟她吵架也是事实。
  所以徐家的家宴,她是绝不想去的。
  可话又说回来,她都能不计较沈蓉所为,没道理把徐家拒之千里。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靠山,哪怕这些人仅仅是名义上的亲人,也是她手中握有的筹码。一个身份卑微的妾室,哪有资格挑三拣四的呢?
  沈潆一边梳头一边说:“今日就去?”
  红菱点了点头:“老夫人说的是今日。沈家那边好像已经准备出门了,只看姑娘这边愿不愿意。如果现在就出门,还能赶在中午前……”
  “你觉得我应该去?”
  红菱点了点头:“虽然去了徐家,徐夫人未必给我们好脸色。可我们去徐家这件事,对姑娘是有好处的。宫里的庄妃娘娘,如今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怀着龙嗣。她母亲愿意重新跟娘家的人走动,感情好坏另说,姑娘在侯府总归多了几分底气。”
  红菱说的,正是沈潆想的。她以前清高,不愿意随波逐流,可是她学会放低自己以后,发现也没那么难。反正眼下裴延进宫了,不在府中,去徐家看看也好。
  “帮我换身衣裳,一会儿去沐晖堂告诉大夫人一声吧。”
  沈潆想要出门,需得到主母的许可。她打扮一新,带着易姑姑等人去了沐晖堂。魏令宜正在检查裴安的课业,他身子弱,不适合去外面的学堂,府里便请了教书先生单独教。可教学先生隔天才能来一次,剩下的时间,只能魏令宜自己教。
  自从沈潆给裴安煮了饺子以后,裴安便成了她的忠实拥磊。
  “沈姨娘!”他看到沈潆进来时,眼睛亮亮的。
  沈潆戴着银丝髻,头上插着各式的花头金簪,戴一对绿宝石葫芦的耳坠,换了身遍地金紫袄儿,黄绸裙,羊皮鞋子。她早已不是进府时谨小慎微的模样,反而有了几分张扬。可这样才该是个十几岁得宠的侯府妾室的打扮。
  “小公子安康。”沈潆行了个礼,“昨夜的花灯好看吗?”
  裴安点了点头:“我跟母亲逛了很久才回来,还看了街上的花车。你跟二叔玩得开心吗?”
  沈潆笑而不语。魏令宜摸了下裴安的头,让他先下去了。
  “我还没谢谢你上次包的饺子和面团,裴安很喜欢。如果得空,你也来教教我。”魏令宜请沈潆坐下。
  沈潆应了声好,说明来意。魏令宜听了后,自然同意:“既然是庄妃的母亲邀请你,又是自家的亲姑母,自然是要去的。我让他们准备马车,路上小心些。”
  “多谢夫人。”
  魏令宜说道:“侯爷今日一大早就进宫,大概是有要事跟皇上商议,可能要回西北了。你不知道,这回他在京中一呆几个月,已经是过去数年间最长的一次。你尽量多跟他待在一起,因为他一旦回西北,短则数月,长则一年半载才能回来。你们的感情正是热切的时候,我怕你觉得寂寞。”
  沈潆本来不觉得什么,被魏令宜这么一说,心里莫名地空了起来。平日两个人总在一起,已经变成习惯,好像他一直都会留在她身边。可他离家的日子,突然就在眼前,她心中的失落感便强烈了起来。
  魏令宜以为她担心裴延不在家的日子,婆母会找她麻烦,笑着宽慰道:“你也别担心,依侯爷的性子,定会安排好一切再离开。他不在家中,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沈潆向她道谢,刚好春玉来禀报,马车已经备好了,沈潆等人就告辞离开了。
  春玉对魏令宜说道:“夫人,看来庄妃娘娘的母亲又想认娘家这门亲了。”
  魏令宜整理着棋盘上的棋子:“还不是冲着靖远侯府和高家的面子?庄妃如今看着风光,只怕日子也不好过。徐都督没有完成在西北的任务,皇上不会给他们父女好脸色。前朝内廷都是连着的,他们也得给自己找条后路。侯爷不正是棵值得依靠的大树吗?”
  “那这个沈姨娘可不得了,有个在宫里作宠妃的表姐,有个在内阁大学士府做儿媳妇的亲姐,还有侯爷宠着,以后老夫人也不敢找她麻烦了吧?幸好奴婢早听了夫人的,没对她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春玉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说道。
  魏令宜知道春玉的性子,向来是藏不住事,也不算个聪明的丫头。但裴家被逐出京城,最艰难的那几年,只有春玉不离不弃地守在他们母子身边,而且竭尽所能地护着,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所以裴延将侯府交给魏令宜之后,她对春玉既疼惜,又纵容。
  对于魏令宜而言,想要一个聪明的丫鬟不是难事。可要一个忠心耿耿不会背主的心腹,却不是朝夕之间的事。所以她信任春玉,栽培春玉,这样偌大的侯府里,便不止她们母子两个相依为命。
  “昨夜王姑娘几时回来的?”魏令宜又问道。
  春玉回答:“只比侯爷他们早一点,易姑姑来交钥匙的时候说,她跟宋大人的事,估计能成。”
  魏令宜摇了摇头:“光她点头没有用,舅母那边才是最难办的。宋大人人品贵重,但俸禄微薄。舅母指望着用她女儿的婚事,来换一笔丰厚的嫁妆,好继续养她那个游手好闲的儿子,怎么可能轻易松口?这事还有波折。如果侯爷离京之前没有办妥,可就难了。”
  “那怎么办才好……?”春玉问道。她觉得王姑娘人不错,王夫人训斥她的时候,王姑娘还帮着说话。
  “等侯爷从宫里回来再说吧。”魏令宜把棋子收入棋盒里,棋盘上便空无一子了。
  *
  徐器并不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而是近几年才开始飞黄腾达的,所以他的府邸离皇城有些距离,与那些累世公卿之家还不一样。尽管徐府的门庭修建得十分气派,匾额也是天子御赐的,但看看周围那些寻常人家,再跟靖远侯府周围那些气派的公侯府邸相比,气势不是差了一点半点。
  沈潆到的时候,门外已经停着几辆马车,都是沈家的。
  她扶着红菱的手下了马车,徐家的下人立刻迎出来:“是三姑娘吧?小的恭候多时了。快请进。”
  徐夫人好像知道沈潆一定会来一样,专门派人在府门前侯着她。
  进了徐府,呈现在眼前的是修剪精致的花园,长廊的拐角处都摆着各式名贵的盆栽和精美的瓷器,处处彰显着富贵。可有点用力过猛,流于表面,典型的暴富人家的做派。
  红菱和绿萝还新奇地看看,沈潆和易姑姑却是见惯不怪了。
  徐夫人在花厅里摆的宴席。她二十多年没跟家里来往了,要她即刻就表现出亲亲热热的样子也很难,只能频频招呼众人吃菜。
  沈老夫人本不愿意来,被孙氏和沈蓉硬拉来作陪。她甫一见到多年未见的女儿,情绪难免有些激动。但看到对方神态平平,也就把感情压了下去。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既有血统的天性,也有日久的相处。后者还更加重要。
  沈潆住得远,姗姗来迟。
  她将原本打算送给裴老夫人,却始终没能送出去的那串佛珠带来,转赠给了徐夫人。沈家人今日接到邀请,忙不迭地就跑来了,也没有人想着准备什么礼物。而沈老夫人心里本来就有疙瘩,并没打算来,更没有母亲向女儿送礼的道理。
  因此,只沈潆一个人准备了礼物,还十分贵重,一下让徐夫人印象深刻。
  徐夫人离家的时候,两个侄女都还没出生。沈蓉跟徐蘅比,略逊一筹。毕竟徐蘅在宫里金尊玉贵地养着,沈蓉到底是显得小家子气了。可沈潆则完全不同。她虽然只是进侯府去做妾,可举止大方得体,打扮出挑,旁人并不会因为她妾室的身份,就敢轻视她。
  同时,徐夫人还觉得奇怪。她那个弟弟在沈家向来没有地位,连媳妇都是他自己想法子娶的,娶的还是卑微的漕帮女子,母亲一直不满。怎么偏这两个平庸的人,生出这么个如花似玉,又上得台面的女儿?怪不得进侯府短短时日,便得了靖远侯的欢心。
  原本徐夫人是没把这个做妾的侄女放在眼里的,可昨夜徐器回来之后,点名要让她见一见这个侄女。眼下见到,顿时明白了丈夫的用意,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表现得倒比别的沈家人亲热。
  孙氏和沈蓉不太乐意。刚才席间,一直是孙氏陪徐夫人说话,虽然也是没话找话,可孙氏自认为已经跟徐夫人很熟络了,却被沈潆凭空插进来一脚,脸色极不好。
  陈氏本来就话少,这种场面也没她说话的份儿。但她能再次看到沈潆,欢喜溢于言表。
  这顿饭吃得别扭,徐夫人话少,气氛尴尬,期间只能几次离席,借口去张罗酒菜。她跟沈家的人都二十几年没见了,形同陌路,一时找不到话说。而且她从来就不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若不是丈夫授意,她也不会再跟娘家的人联系。
  女儿在宫中艰难,丈夫在朝堂上也不容易,保不齐哪天就有用到高家和靖远侯的时候。
  因此不愿意,有疙瘩,她也得笑脸相迎。
  用完午膳,沈老夫人就带头告辞了。徐夫人将她们一行人送到门外,客套地说了几句话。不像是家人,倒像是例行公事。孙氏不在意,自来熟地说道:“改日,夫人回沈家来,我和娘做几个江南的小菜给你吃。你很久没吃过家乡的食物了吧?”
  徐夫人这才看了沈老夫人一眼,情绪微微波动:“是很久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等过了正月,我就给你下帖子!”孙氏谄媚地说道。
  徐夫人点了点头,一时无话,众人告辞,各自上了马车。沈潆本来要回侯府,沈老夫人却把她和沈蓉都叫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马车移动,沈蓉说道:“看来三妹妹在侯府的妾室当得还不错,一身行头都换了。姑母还特意让你坐在她身边,想来也是看重你的。”
  沈潆看向沈蓉:“托二姐姐的福,我在侯府过得还算不错。听说二姐姐的婚期推迟了,不会是出了什么变故?”她虽然已经拜托裴延稳住高家那边,但那是看在沈家的面子上,也是为了她自己。否则沈蓉被退婚,作为她个人,还想点个爆竹庆祝。
  沈蓉最听不得别人说这个:“高大人要升内阁大学士了,高家自是有一堆事要忙,延迟婚期有什么不对的?”
  “高家如今身价不同了,我们本就是高攀人家,如果二姐姐行事还如同在家里时一样,我看很快就不仅仅是延迟婚期这么简单了。”
  “你什么意思?做了靖远侯的妾室,还学会教训我了?”沈蓉怒目圆瞪。
  沈潆反唇相讥:“你不用一口一个妾室,不受宠的庶子之妻,说出来也没多好听。”
  沈蓉看向沈老夫人,急道:“祖母,您看看她……”
  沈老夫人一直静静地听着,终于开口:“潆姐儿说的没有错。”
  这下换沈蓉傻眼了。她在家中,因着孙氏的身份,一直备受宠爱。没想到有一日,祖母竟然会向着沈潆说话。
  沈老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真以为高家只是要延迟婚期?他们本是要退婚的!若不是三丫头说服靖远侯出面,你的婚事早就黄了!”
  她一直没跟家里说高家要退婚的事情,一来是不想横生枝节,二来怕大房的人想不开,跑去高家讨说法。因此孙氏和沈蓉,一无所知。今日沈老夫人特意把此事当着沈潆的面说出来,是想让沈潆知道,她的工夫没有白下。而沈蓉也该受点教训了。
  “不会的,高家怎会退婚?就因为我在谢家别院说错话,得罪了谢夫人?”沈蓉抖了抖嘴唇,脸色都白了。
  “你怎么还不明白?高家的身份不同了,你的姐妹,娘家都是你以后在婆家的底气。你一个劲儿地跟潆姐儿作对,她却还肯帮你,就是因为你们都姓沈!不管关起门来是否有嫌隙,对于外人来说,你们就是一体的。”沈老夫人加重了口气,“你以为,今日你姑母为何请我们来徐府?”
  沈蓉喃喃道:“姑母不就是想要认亲……”
  沈老夫人扯了下嘴角:“认亲?若不是潆姐儿挂靠了靖远侯府,你未来的公公又要升官了,她这辈子恐怕都不会认我们。你要记住,你们过得好与不好,不单单是你一个人的事。在高门做媳妇,也没有那么容易。你要是学不会谨言慎行,不懂得自保,很快就会被高家嫌弃。到时候,没人帮得了你。”
  沈蓉看了沈潆一眼,闷闷道:“我懂得了。”
  沈老夫人又对沈潆说:“你比蓉姐儿懂事,本来不用我操心。但今日,我听说侯爷好像快回西北了?如果边境起了战事,短期之内,他或许无法回京。你得为自己的将来好好打算打算。男人有时只图一时新鲜,外面的诱惑又太多。想要站稳脚跟,你自己得争气。”她的目光在沈潆的肚子上停留了一下,没有说得太明显。
  可沈潆对将来,一片迷茫。她跟裴延,只是搭伴过日子,能走到哪一步都不好说,怎么还会想到子嗣呢?
  马车行到了分叉口,沈老夫人让沈潆下去。回靖远侯府和沈家,并不是一条路。
  沈潆经过陈氏的马车,陈氏撩开车窗的帘子,急切地从里面伸出手,拉住沈潆的手,说道:“嘉嘉,你让我查的事,已经有眉目了。人这两日就会到京城,到时候,如何安排你们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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