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节

  “徐?”宋师竹觉得耳熟,想了想,追问一句,“是不是先前送过姑娘和亲的徐家?”
  宋文朔微微颌首:“他们家还有一个徐太贵妃在后宫,不过有太后看着,无论徐太贵妃多少闹腾,应该也是帮不了徐阁老的。”
  宋师竹也没有继续再问。
  九月初三,还没到丑时,相连挨着的封家和宋家就都双双亮起灯笼,宋师竹亲自下厨做了状元及第粥。
  前回乡试时她刚好临产,这还是她第一回送考。她看着封恒喝粥,又给他夹了个鸡腿:“我特意做稠了些,你慢慢吃。”
  封恒嘱咐道:“你待会再去睡一觉,别担心我。”他方才一觉醒来,就和旁边宋师竹闪闪发亮的眼睛对上了,这才知道她怕自己半夜乱动影响到他,昨夜一直撑着不睡。
  宋师竹道:“我没事。”现在才凌晨一点多,换成上辈子,她这个点还没上床呢。
  用完早膳后,封恒还想跟宋师竹说几句话,伸手一摸,她整个手心都是汗湿的,他无奈道:“你别担心。”
  宋师竹眨了眨眼睛,道:“我真没事。”就是有些考前焦虑症。
  眼看着时间有些来不及了,封恒只紧紧握了她的手一下,便转身离开了。
  宋师竹目送着挎着考篮的封恒出了家门,转过头便在香案前上了三炷香,默默祈祷自家相公金榜题名。
  第121章 (改错字)
  打从封恒进场开始,宋师竹简直是掐着秒在算日子。会试考三场,每场三日,考完一场之后可以回家过一夜再进考场。
  宋师竹一直在心里祈祷自家赴考的三个举子都是顺顺利利的,千万别分到臭号。
  臭号的威力,她小时候听宋文胜念叨过一遍,这几日又在宋二郎的帮助下加强了印象,这会儿脑子里只能想到这个了。
  封恒第一场回来时,面色看着有些憔悴,考篮被旁边的封平拿在手里,因着两日没洗漱,闻起来身上有些味道。
  宋师竹看他还有精神对她笑,心里便松了一口气。她连衣服都让没他去换,直接就把他压到饭桌前。
  封恒提着自己身上的长衫嗅了嗅,坚持要去换过衣裳才吃饭。宋师竹一向爱洁,受她影响之下,两日没洗漱他也有些受不了。
  宋师竹只好先让人把热水提进来,一边让他泡澡一边拿糕点喂他,就怕他没吃饭低血糖发作。
  枣泥糕又甜又糯,封恒吃了一块之后,长长地出了口气,突然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亲完摸摸她的脸,温柔道:“有媳妇真好。”
  宋师竹心里顿时就像手上的枣泥糕一样又柔又甜。
  这段日子封恒备考,她的后勤工作也没少做。
  考场里头就连恭桶、被褥也要自己带上,更何况是一日三餐。
  家里有个现成的进士,宋师竹特地去跟宋文朔取经,问了他当年会试情况,之后便给家里三个举子都备了一模一样的东西,连李玉隐也没有漏下。
  冯氏的病这两日好了不少了,瞧着宋师竹把送考的事安排得妥妥当当,她也没有强要把事情接回来,而是在一旁进行指导。
  两人商量之后,觉得这三人平时都是五体不勤,就算朝廷允许赴考学子带炭炉进去,也不觉得他们能做出能够入口的食物。
  对此,冯氏的想法是想让他们直接带些肉干馒头之类的干粮,宋师竹却让厨房煎了许多馒头片,把馒头切开裹上鸡蛋液和白糖,两面都煎得金黄金黄的。
  她特地让厨娘煎久一点,虽然咬起来有些干硬,可这个天气,只要不受潮,吃个两三日是没问题的。
  屋内水汽缭绕,宋师竹看了一下封恒眼下的黑眼圈,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锁骨,觉得手感没有先前那般圆润,眼里便露出些心疼,又喂了他一块糕点。
  封恒其实感觉还好,他平时早上起来都会打一套五禽戏,间或还会在院子里立的靶子上练习射箭,运动量充足,三日也耗得起。
  就是考试时太费神了,又有前日泄题之事,考场上的考官们看着他们的眼神,利得就跟狼一般,被那般防贼一般地盯着,谁都不自在。
  泡完澡之后吃完饭,封恒便有些昏昏欲睡了,临睡前他摇了摇宋师竹的手,笑道:“我躺一躺,你看着时间叫我。”
  宋师竹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幸好不用把大夫叫过来了。
  京里的大夫这几日十分抢手,宋师竹下重金请了一个在家里坐镇,听说刚才宋二郎那边已经用上了。
  封恒这一觉便睡到傍晚,宋师竹也没有吵他,更没有问他考得怎么样。封恒起来之后,却是略问了一下宋二郎和李玉隐的情况。
  宋师竹虽然没有过去二叔家,也知道一些,宋二郎回来时直接便睡下了,许是睡得太熟,小厮生怕出事,便把大夫请过去了,倒是把二房上下都给吓到了。
  宋师竹道:“二堂兄这几日肯定没怎么睡觉。”
  封恒笑道:“号舍就那么一点地方,腿脚都伸不开,没有人会真的睡着,只是略眯一下眼罢了。”他见宋师竹好奇,还跟她说了一下里面的情况。这阵子京城秋高气爽,贡院其实还算舒服,听说往届那些赶在春寒料峭时会试的,基本上出来时都要生一场病。
  这一场考下来,封恒确实有种如鱼得水之感,成绩如何,他心里也有些感觉,跟宋师竹略说几句之后,就回屋把答案默了下来。
  考试前他和宋二郎李玉隐约好了,为了不给彼此压力,等考完后再对答案。
  九月初六,第二回顶着漫天星光送走封恒后,宋师竹的心情也没那么紧张了。
  外头夜黑如墨,星辰亮眼,她也没心思再回去睡了,索性点起蜡烛,把先前在船上打发日子写的《幼儿启蒙》拿出来仔细看一遍。
  当时李老太太一时兴起,在上头做了不少批注,宋师竹翻了几页就被吸引住了。
  半个时辰之后,宋师竹拿起旁边的茶碗喝了一口,心里觉得李老太太不愧是能养出大儒儿子的人。
  批注上,头一句便写着“送子千金,不如常与相伴。”
  就这两句话,宋师竹便知道李老太太主张的教育理念。
  宋师竹看着看着,也有些感悟。李老太太觉得想要养好孩子,父母言传身教是最重要的。“时下大户养儿育女皆由他人照看,须知奶娘下人虽可分担育儿之苦,却不能代行父母教育之责。”
  这几句倒让她想起自己的闺女了,喜姐儿如今还在琼州府里,都说隔代亲,也不知道她娘会把孩子养成什么样。宋师竹想了想,提笔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启蒙的小故事。
  教育得从娃娃抓起。相公重要,孩子也是很重要的。
  外头的螺狮打了一会儿瞌睡,抬眼看见宋师竹在烛火下认真书写的模样,便不由得笑了笑。
  会试开考前,宋师竹的紧张是肉眼可见的,就跟夫妻两人所有焦虑都长到她身上一般,宋师竹每日都要绕着院子踱个好几圈。
  螺狮那几日瞧着这两人也有几分喜感。家里每到晚膳时都要上演一处安慰的戏码,封恒一遍遍地安慰妻子,宋师竹每回都斩钉截铁保证自己没事了。可隔日还是重复在院子里踱圈。
  螺狮虽然没有经验,可她看着封恒每每安慰完妻子后脸上的满足和高兴,总觉得这就是应了那句话,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她想了想,也没有进去劝宋师竹休息,难得她家少奶奶能够静下心来练字,还是别打扰了。
  写满了几张宣纸之后,天已经大亮了,宋师竹居然还挺有精神的,她看着时辰想着封恒现在应该已经进场了,便放下毛笔又去上了三炷香。
  香炉散发着幽幽的檀香,宋师竹已经平静多了。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要是考砸了,不过再考罢了。高四生不丢脸,这年头考科举的人考到高九都是有的。
  封恒这回回来时,是被小厮扶着回来的,还带了一个消息回来。
  考场上居然有考生被搜出夹带,宋师竹赶紧问道:“那你们有没有被影响到?”
  “这是隔壁考场的事情。”封恒道。听说是一个老举人,第一场考完试后,出来表情就有些不对劲,说是他二十道算题,无一道能做出来,这一回才会铤而走险。
  封恒略说了一下,宋师竹道:“其实作弊也没用吧?”
  封恒叹了一口气:“可是还是有人心存侥幸。”考卷上除了一道诗赋一道策问后,剩下的都是算学题目,除非先前就知道考题让人做出来,否则就算带满小抄也是没用的。
  宋师竹也是叹气,突然就有些明白,为什么他们家和李先生会有那一场无妄之灾。先前科考大多考的是四书五经,许多学子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突然变化之下,李先生可不是被人恨死了吗。
  她和封恒对视了一眼,封恒道:“别想了。”这一届恩科改革,皇上耗费了多少力气,下一届想要推行下去,恐怕不容易。
  不过若是能够实行下去,封恒隐约觉得,以后大庆的未来肯定会变得十分不一样。
  他这一年也感觉出来了,算学即严谨又灵活,学得深了,考虑题目时分析、概括、判断、推理等等能力都是缺一不可。若是朝廷真的能顶着压力把改革进行下去,以后的学子肯定有一番不同的面貌。
  九月初九,第三回送走封恒后,宋师竹心里已经有种尘埃落定之感,目送着封恒在夜幕下离开,她回去睡了个回笼觉,一大早便在屋里练字,写满一张纸之后,螺狮便进来报说田夫人过来串门子。
  宋师竹愣了一下,委实想不到田夫人会上门。今日是重阳,田夫人不出门登高,跑到他们家干什么了。
  阶级圈子这种事,就算是同住一条胡同里,也是存在的。先前他们家乔迁宴时,林家和田家皆是姗姗来迟,彼时宋师竹就看出来了,自家没被人看在眼里。
  对此她除了接受也不能怎么办,没办法,封恒就算一切顺利登上金榜,想要和林学士和田大人平起平坐,尚且要个几年的时间。林家和田家如此,实属正常。
  因着不知道田夫人为什么上门,宋师竹让人上茶后,便按照正常的交际程序寒暄说话。
  田夫人却很是和气,闻着宋师竹身上的檀香味,便笑道:“封娘子这几日一直在家里供奉文曲星君吧?”
  会试前拜祭文昌帝君是常事,只是宋师竹向来是供奉自家神牌,还是冯氏提醒她记得拜拜文曲星君,她才想起来的。
  她半个月前便把城郊附近的寺庙都跑了一遍,也算是临时抱佛脚了。
  听说宋师竹只是上香没有请回家供奉,田夫人笑:“心诚便是了,我家老爷十年前会试,当时他每日一早都去城郊拜孔庙,我就带着孩子一步一个台阶走到庙里,在神像前求签烧香,许是神仙见我虔诚,老爷那一年果真得中进士。”
  许是想起往事,田夫人话里带着诸多怀念,宋师竹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难不成田夫人到她这里是为着忆苦思甜的?
  田夫人见她不应,便笑道:“瞧我,闹笑话了。你们家这一回三个举子呢,神仙肯定会专门照应着。”
  这话说得吉祥,宋师竹放下茶碗,笑道:“承你贵言。”
  双方又寒暄了几句,宋师竹才明白田夫人的来意。田夫人叹气道:“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宋师竹听了一会儿,才知道田夫人是受隔壁林夫人的请托。
  这几日京城最大的事情便是会试。会试前朝廷突然对主考发难之事,震惊了大半个京城。
  当时皇上把贡院里的主考官同考官罚了个遍,林学士作为这一届的会试提调官,虽与出题之事毫无关系,但也被剥夺了提调官职。
  林家先前还满心庆幸林学士能逃过一劫,没想到昨夜突然有锦衣卫上门把林学士带走了。林家日常交际往来的都是文官,哪里有锦衣卫那边的关系。
  林夫人想着想着,就想到封家身上了。
  宋师竹确实没想到田夫人是因着这件事上门的。什么样的身份做什么样的事情,宋师竹一向明白,先前从李家离开之后,她便默认这件事已经结束了,没想到田夫人会突然提起来。
  田夫人叹气:“都是同一条胡同的邻居,她托我帮她捎话,我也不能不帮。”要她说,林学士肯定没这个胆子做这种事情,可他被锦衣卫带走也是事实,田夫人也不好在宋师竹面前帮他作保。
  第122章 (改错字)
  田夫人只是一个传话的人,话带到了,任务便完成了。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等着宋师竹的答复。
  宋师竹总算知道田夫人突然上门的原因,还真是她自个说的那样,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件事吧,若是林家与他们家情分好,宋师竹也愿意帮着打听一下,可她素来护犊子,且不说先前安陆省乡试时,林学士对封恒嫌弃透顶的事情,就是林夫人,上回还想在他们家摆架子教训冯氏。
  关系差劲成这样,她又不是脑残圣母。
  宋师竹含蓄道:“朝廷自有法度,若是林学士处事清白,朝廷不会随便冤枉好人的。”
  田夫人也听出来了她的拒绝之意。她心道,这可不是她没卖力气,是封娘子气性太足了。
  想起林夫人送到家里的礼物,她到底还是劝了一句:“与人为善就是与己为善,林家现在火烧眉毛了,要是封娘子愿意伸把手,林夫人必定感念你的恩德。”
  宋师竹摇头:“我们家身份低微,看来是帮不上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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