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可若是让她去说顾珍的坏话,这又同她平日的表现有所不同,自打永安王府出事之后,她没少被人问起这些事,那个时候,她都会露出一副为难又伤怀的表情。
  大多到这就可以结束了。
  甚至不需要她多说,其他人就会表现出一副“你也是受害者”的样子。
  可现在秦嘉来势汹汹,身边还有一个盯着她的陆宝棠,崔妤握着手里的帕子,还真是有些为难了。
  她在思索怎么回答的时候。
  旁人都在看着她。
  秦嘉如此。
  陆宝棠如此。
  宋诗如此。
  萧知,也如此。
  刚才听到那番话后,萧知便站在一株桃树下,未曾离开,甚至在崔妤还没出现的时候,她想过去帮一帮那个替她说话的宋诗,不过还没走出去,崔妤就过来了。
  而如今。
  萧知听着秦嘉的问话,袖手立于桃树下,神情冷淡地看着崔妤的方向。
  她也想看看事到如今,崔妤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而那边——
  思索良久的崔妤也终于开口说话了,“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宝安也已经去了,大家又何必再说起这件事呢?”她低着头,似是叹了口气,“不管她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总归都过去了。”
  秦嘉怎会满意这番回答?
  问道:“崔小姐这话说的,你可是顾珍最好的朋友了,难不成顾珍所想所为,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秦小姐。”崔妤抬头看着秦嘉,脸上表情是强装坚韧的柔和,却还是能看出一抹受伤的痕迹,“当初永安王府出事的时候,我尚在病中,连顾珍的面都见不到,又谈何知晓她所行所为?”
  这事,大家都知道。
  当初永安王府出事前的一段时间,崔妤就病了,病得十分厉害,连宫里的千秋宴都没办法参加。
  “谁知道你是真病假病?”秦嘉不满道:“左右你时不时就会病上一回。”
  相比顾珍。
  秦嘉对崔妤也是十分不满的。
  对顾珍。
  她是嫉妒顾珍身世好,活得太过潇洒、恣意。
  可对崔妤。
  她却是嫉妒崔妤差点就要嫁给顾辞了。
  没有出事前的顾辞是京中最出色的世家子弟,相貌清俊、性子儒雅,写得一手好字,不似陆承策的沉默寡言,他为人温和,又没有那些纨绔子弟的恶习,可以说,那个时候京中几乎有大半的贵女都喜欢顾辞。
  她因为姑母的缘故,以往也没少在宫里瞧见顾辞。
  顾辞是她的初心。
  所以她嫉妒崔妤,嫉妒她能嫁给顾辞。
  原本崔妤和顾辞的婚事是几年前就该定了的,可偏偏吉日挑选出来,崔妤却得了病,这一病便是一个月,误了吉日不说,还来了个所谓的术士,说崔妤近三年都不得成婚。
  那个时候。
  她多么希望顾辞可以推掉崔家这门婚事。
  可是没有。
  顾辞不仅没有退婚,还嘱咐崔妤好好养病,等到三年后再同她完婚“秦嘉,你实在太过分了!”
  陆宝棠面露不满地看着秦嘉,“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难不成崔姐姐生病还是她的错了?!”
  声音太响亮,打断了秦嘉的回忆,她皱着眉回过神,看到的便是一脸愤恨盯着她的陆宝棠,以及神情有些萎靡的崔妤,甚至于原先站在她这边的一众人此时也略微皱起了眉头。
  露出一副不是很赞同的样子。
  崔妤不是宋诗,她是崔相的千金,她们自然也不能像围攻宋诗一样围攻秦嘉。
  至于秦嘉。
  她虽然不喜欢崔妤,也不满崔妤的这番说话,但也不至于如此蠢笨,这会还在崔家呢,真闹起来,大家都不好看。所以她也只是冷冷瞥了崔妤和陆宝棠一眼,然后神情淡淡地看了一眼宋诗,就率先走了。
  其余人等看了一眼,也忙跟着宋诗离开了。
  偌大的院子,一下子只剩下了宋诗,以及陆宝棠和崔妤。
  陆宝棠还在说道秦嘉:“她越来越过分了,仗着自己的姑母是皇后,就越来越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好了,小棠,我没事的。”崔妤除了神情有些受伤和萎靡之外,还是先前那副温柔的样子,“秦小姐只不过快人快语,没什么的。”
  “什么没什么啊?”
  陆宝棠语气不甘地嘀咕了几句,又道:“崔姐姐,你脾气太好了。”
  崔妤笑了笑也没说旁的,只哄着陆宝棠往花厅走,路过宋诗的时候,她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想到陆宝棠还在身边,也就住了嘴,只是嘱咐一声,“宋小姐也早些回去吧。”
  “崔小姐。”
  宋诗见她要离开,忙喊了一声,等人停下脚步回身看来,开口问道:“崔小姐,你,你刚才为什么不帮宝安郡主。你明明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你,你为什么不帮她?”
  “如果你帮她的话,一定,一定比我有用!”
  崔妤脸上挂着的笑有一瞬的僵硬,须臾,她才柔声笑道:“宋小姐,有些事,我们都不清楚,我,也实在不好说啊。”
  “可是——”
  “可是什么?!”陆宝棠早就不高兴了,刚才人多她不好说话,这会见宋诗还帮着那个女人,就啐道:“那个女人就是个祸害,谁知道她知不知道,她死了最好,省得祸害我们家!”
  “崔姐姐,我们别理她了,快点进去吧。”
  “好。”崔妤有些无奈的朝宋诗点了点头,便跟着陆宝棠的步子往里走了。
  眼见她们都离开了。
  宋诗站在原地,还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她不敢相信崔妤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就连她一个外人都相信宝安郡主是无辜的,可崔妤作为宝安郡主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竟然,竟然说怎么会这样啊。
  她想到还躺在床上的顾辞。
  那个男人至今都觉得对不起崔妤,觉得因为他的缘故,连累了崔妤。
  “你哭什么?”
  “啊?”宋诗愣愣抬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的萧知,有些呆住了,好一会她才呐呐道:“我,我没哭啊。”话是这么说,可她还是顺着萧知的目光,朝脸上探了一回。
  满面湿润。
  却是不知何时掉下来的眼泪。
  有些不知所措地抹着脸上的泪,等到抹干净了,她才朝萧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陆夫人。”
  没有理会她的礼节。
  萧知袖手于身后,垂眸看着她,好一回,她才淡淡发问:“为什么帮她?”
  “什么?”
  宋诗怔忡,她抬脸看着萧知,有些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为什么帮她?”萧知重复道。
  似是福至心灵一般,宋诗终于明白过来萧知的问话,她心里有些诧异萧知这番问话的,但良好的脾性让她虽然心怀诧异,却还是如实答道:“因为我相信她。”
  “相信她什么?”
  萧知沉声逼问道:“你和她无亲无故,相信她什么?信她无辜,信她不知道真相,还是信永安王府没有谋逆?”她此时的情绪是真的有些不对劲,以至于让她忍不住冷声逼问这个无辜的人。
  宋诗有些胆怯她的语气和态度,但还是低声说道:“我信。”
  “我信她是无辜的。”她揪着衣摆,抿着唇,仰着头,看着萧知,缓慢而坚定地说道:“我信她不知道真相,我也信永安王府没有谋逆。”
  不知道是因为宋诗的话,还是她脸上坚定的神情,竟然让先前一直处于逼问状态的萧知愣住了,她怔怔地看着宋诗,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所信任的崔妤,欺骗了她。
  她从来不曾放在心里的宋诗,却在她死后维护着她。
  萧知闭上眼,扶额未语。
  好一会,她才睁开眼,看着宋诗脸上错落斑驳的泪痕,轻声道:“以后,别再跟她们争论这些了,没必要。”
  “您”
  宋诗犹豫了下,还是大着胆子,轻声问道:“陆夫人,你,你也是相信的吧。”她指着跟在萧知身边的如意,“我记得她,她是宝安郡主身边的大丫鬟,她跟着您,肯定是因为您是值得托付的人。”
  “您也是相信他们是无辜的吧。”
  她又低声问了一遍。
  萧知闻言没有说话,好一会她才很轻地笑了下,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宋诗,然后朝她伸出手,像是在抚慰什么似的,轻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宋诗,谢谢你了。”
  她没有想到事到如今,还有人站在她这边,一个其实并不算熟悉的人。
  她知道宋诗的性子。
  胆怯、怕事,太过软弱,平日里自己受欺负都不敢回击。
  可刚才。
  她被这么多人围攻,却还是义无反顾地站在她这边,替她说话。
  还真是。
  谢谢她了。
  宋诗很少被人这么对待,她母亲死得早,爹爹娶了继母后对她也不再搭理了,也只有姨母会对她露出这幅安抚的模样,没想到如今竟然被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摸了头。
  还听她说了“谢谢”。
  谢,谢什么呀?刚想张口说话,便听到她说,“以后若有人欺负你,你也可以像今天这样,回击她们。不是人多就是占理的,也不是谁的声音响亮,就是没有错的。”
  “你若没有错,就不必道歉。”
  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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