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当来人掀下深灰色的斗篷,露出一张明媚娇嫩的脸来,但她的双目沉重的却又有不同她这般的年纪。
  “郡主。”陈定方此番只带了几个亲信的随从,见到来人已在此等他多时,冲她恭敬地喊了一声。纵使敐西王谋反,可肃亭的郡主之位还是在册登记的,况且肃亭郡主此番而来,乃是为了西境战事,陈定方也愿意给肃亭明面上的尊重。
  肃亭郡主见陈定方进屋后,迅速从座椅上站起,确认陈定方身后没有跟着的尾巴后,道:“我已等候陈将军多时了。”言罢,肃亭郡主又拿出一张图纸来。“这是敐西兵力部署的图纸,但我现在手里拿的,只有一半,并不全,而只要陈将军答应我的条件,那另外半张图纸,我必会送上。”
  陈定方结果肃亭递来的图纸,看了半晌,倒是暂时看不出这张图纸里有什么掺假之处。只是这不代表他内心会对肃亭郡主没有怀疑。
  在他与敐西王正打得不分上下的时候,这位备受敐西王宠爱的女儿却忽然联络上了他,告诉他,她可以提供敐西兵力部署的图纸,但他也得帮忙与京中牵线,倘若日后敐西王大败,她可继续获享郡主的食邑与尊荣,并且她的哥哥将会是新的敐西王,她母族一脉的荣耀,在敐西是多少,在大燕就该是多少。
  眼下敐西并不见败色,肃亭郡主这会前来,的确不算一个订好的时机。先不说如今的敐西势头尚好,肃亭郡主作为敐西王爱女怎么着也该想着自家人能胜才对,可她却像是笃定敐西会失败一般。再者说来,据陈定方所知,如今她依旧是敐西高高在上的小公主,而世子虽被软禁,却并不见生命之忧,是什么值得肃亭郡主犯这般大的险,选择背叛她的父亲呢?郡主的荣耀显然说不通。
  在这种紧要关头,就是其他人陈定方尚且不能相信,更何况肃亭郡主了。“比起图纸,我其实更想知道,郡主是如何躲开敐西王的眼线,约见与我的。”
  “听将军这话意思,是不信我喽?”
  “不是不信,只是若要人信任你,你总得有让人信任的理由。郡主忽然找上我,将敐西兵力部署的机密交予我手,我自然得证明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才对。”
  肃亭自然知道自己不可能轻易让陈定方相信自己。“那我便同陈将军说个明白吧。我父王这些年一直和匈奴人有往来,他眼瞧着西境这场仗消耗太大,便与匈奴首领做了交易,打算多方攻打大燕,杀大燕个措手不及,那时可没源源不断的兵力输往西境,毕竟到那个时候,大燕定是好几头都顾不过来呢,还哪来的兵力支援,若那时他再集中兵力一举攻城,将军,你觉得你能支撑几天?”
  “匈奴?”陈定方没想到敐西王为了能赢,竟不惜与匈奴做交易。
  而后又见肃亭郡主惨淡地笑了笑,“而交易的物品便是我。为了确保匈奴人能遵守承诺,我父王答应了匈奴首领的要求,同意将我送给匈奴首领做侧阏氏。你知道匈奴首领几岁吗,四五十岁都能当我爹的年纪,简直让人看着便作呕。而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在我父亲的眼里就是个能随手送出去的东西。你不觉得我很像那位远嫁乌禅的六公主吗,一样的备受宠爱,可在权利面前什么都不是。我是听说了不少你与那六公主的事情,哪怕现在将军心里一心一意只有你的夫人,可你还是懂我此刻的心情吧。”
  “啊,对了,说起将军你的夫人,你以为将她送去京中便能确保她的绝对安全?据我所知,我父王的人这会已经在京中动手了,准备逼宫篡位,虽然我不认为庆帝会轻易就这么失败,可是我不不能保证到时候混乱起来会不会牵连到你的夫人,毕竟想让大燕乱,只两处可不够,起码得三处啊。而你夫人又与皇家这般近,不被波及也挺难的。”
  “你说什么?”听到敐西王对京中动手,萧曼只很有可能被波及到之后,陈定方再是不能镇定。
  肃亭见自己说到了陈定方的点上,继续道:“消息估计过几天就能传过来了,陈将军,你看我诚意多满,与你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也得分点信任给我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更新
  第83章 流放
  陈定方稍作思量后便收下了图纸,“我可以相信郡主,可难道郡主来之前就不想想,若陛下真被篡了位,你找我牵线联络陛下还有用吗?”
  “若庆帝真那么不堪一击,被人篡了位,对我反倒是好事,那我父王就不需要再与匈奴人做交易,把我送给匈奴首领做侧阏氏,只是人都要两手打算做起来,篡位成不成功是一回事,我来不来找你又是另外一回事。至于我如何从我父皇眼线底下出来的,这是我的底牌,陈将军就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了。我今天冒险前来也是要求陈将军给个明快话,你既然相信我,又收了图纸,那交易便算做成了。余下的图纸我等收到将军的消息后也会派人送来。”说完,肃亭带上斗篷,迅速离开了。
  但陈定方却无法平静下来,京中有事,他的家人正在水深火热之中,而他人却远在西境,鞭长莫及。这般想使力却使不上力的感觉是最折磨人的。
  眼下他也不在意这图纸到底是不是真的了,等回了守将府,便赶紧派人赶往京都探查情况,早几个月敐西大军差点破城都没能让陈定方这般害怕过,可这会和那时到底不同,那个时候他已经有了豁出性命的准备,可眼下却是他的亲人们处在刀林剑雨之中,他的妻子甚至还怀着他的孩子。
  陈定方看了看京都的方向,再看往敐西,握紧了手中的利刃,这次不管京中最后到底出没出事,敐西王的命,他是要定了。
  …………
  对于乱臣贼子的判决,下来的很快,但凡涉及此次篡位的,如高相孟将军一类的主事者,定然是处以凌迟的死罪,其余获罪的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林尚书虽然获了死罪,但林家族人到底没全没了,女眷充入宫中为奴为婢,而男丁则是被判了流放寒苦之地。
  这些年林家哥儿个个行的是斗鸡走狗的纨绔行当,酒池美人乡,消磨的不单单只有意志,连着身体一并亏空了。若林家一如既往富贵着,他们许能继续为祸下去,可如今林家一朝倾覆,流放看似保住了性命,却也是暂时的。
  一路艰苦,就林家这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如何支撑地下来。这还没到流放地呢,已经先被熬死了一大半了。但这些对于林瑞辰而言倒还算忍耐。
  他这些年走过大燕大半个境,什么山川地貌他都经历过,身体自然要比林家其他男儿要强健不知几倍,况且他又不是真要被流放,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彻底让林瑞辰死掉罢了。
  这会流放罪人的队伍正在经过一处悬崖,林瑞辰踉跄走了几步,走到了队伍最边上,押送官兵自然是走在队伍最里头,先不说这陡峭的山路和悬崖他们也怕,就怕走在最外头,被心怀怨念的犯人一撞给撞下山崖去。所以当林瑞辰走到队伍最外围,就差几步便靠近悬崖时他们也没太在意。
  他们可不怕犯人跳崖逃跑,这一跳准一个死,流放虽苦,可到底保住了一条命,流放到这程的犯人,都选择好死不如赖活着。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还真有人不要命,一股脑往崖底下冲,这官差也来不及反应,眼看着林瑞辰掉下了悬崖。
  “这哪想不开呢,莫不是摔下去的吧?”
  “管他自个找死还是无意失足呢,死了便死了吧,可惜这落悬崖死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到地头了不太好向上头交代。”
  “走吧走吧,就当倒霉。”
  …………
  京中的消息伴着家书一起送到了陈定方的手里,得知京中谋反已经平定,家里人皆无大事,曼只还顺利生下孩子之后,陈定方总算安心了下来。他这时也收到肃亭郡主送来的另外一半的图纸。
  不管肃亭郡主说的是不是真的,他也得将北境可能出现的异动禀报上去。若敐西王见京中无事,便加快与匈奴人的合谋,两地同时进攻,顺便再在其他地方弄些个大大小小的叛乱,这兵力的确是不够消耗的。
  消息分两处送达,宁支度使一份,庆帝手里一份。
  原本宁支度使赶往北境行的便是监军之职,提前让他注意北境外匈奴人的情况,也好早点做好准备,免得匈奴大军真的入境,先被忽如其来的情况弄得个措手不及。
  宁支度使与陈定方算起来还是姻亲,这会收到他的来信,自然是谨慎以待。他为何会被派到这北境监军,不就是先前被乌禅坑过一次,才会留着他专门注视乌禅动向吗。若匈奴真的挥兵进犯,那首先要经过的便是乌禅国这条缓冲带。上次可以说是国内叛乱造成的,这一次别给他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想到前一任守将一家是如何战死沙场的,宁支度使看了眼夫人和女儿,心想也不管匈奴人到底会不会进犯,首先得把两人给安置好了但也不好吓着她们,这宁婉也是到年纪许配人家了,假意让夫人将她带回京许人家倒是个不错的借口。
  当晚一家人用饭的时候,宁支度使提了这件事,宁婉立马脸挂的老长,“爹爹干嘛忽然说起这事。”
  “我先头收到京中的消息,你曼只表妹都生孩子了,你再看看你,人家都还没定下,你让我如何不急。夫人你说说,这事该不该急?”宁支度使最是知道如何把夫人拉到他同一个阵营上。
  婉儿的婚事夫人一向比自己还要来得操心,只要同她提起婉儿的婚事,不怕夫人不急着带婉儿会京都去。
  而宁夫人闻言果然急了起来,她虽觉得今日的夫君对婉儿的婚事表现得也未免太急躁了些,不过想到曼只都生了个大胖小子,宁婉这丫头比曼只还大些,却依旧不着调,想想心里也是着急,“夫君说的对,也确实该给婉儿相看起人家了,不然不然再大些,就不好许人家了。我过些日子就带着婉儿回京去,怎么说都得先把亲事给定下来才是。”
  宁支度使见目的达成,在心里头松了口大气。这母女两走了,天塌下来他也不怕。
  可宁婉并不知道他父亲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送她们离开的,临走前依旧老大的不高兴,看他爹的眼神活像是在把她发卖了一样。
  宁夫人上马车前替送她们回京的宁支度使整了整衣襟,“我先回京给婉儿定好人家,你在这边可要照顾好自己,等卸任回来,正好一起风光送婉儿出阁。”
  宁支度使心想可不得风光送婉儿这丫头出阁,等解决了匈奴的事,升位肯定是自然的,他如今已经是两品支度使,再升一升王孙贵胄都嫁的,不过他也就这么想一想,王孙贵胄个个都是花花肠子,女儿受了委屈,他还没法教训,他可不愿宁婉去吃那老大的苦头,嫁个门第相差不多的寻常人家便好,女儿受欺负了他第一个不答应。
  而京都那边,庆帝在收到陈定方传来的消息后,自然也上了心。没想到他那个弟弟这几年下来做事手段开始这般狠辣与冒险,竟敢与虎谋皮,与匈奴人谈交易。引狼入室容易,可再请狼出去,若是没有血肉投喂,如何容易。
  只是经过这一次的篡位,庆帝对手底下那几个老将有些不放心起来。虽说敐西探子被他除了许多,可万一他没处理干净,落下一两只漏网之鱼,而那些漏网之鱼又刚好和他手底下那些老将有所勾结,那岂不是把北境往狼嘴里送。
  思来想去,还是年轻的小将最为合适,年轻人,一腔热血精忠报国,但资历尚浅,估计还入不得敐西王的眼。而萧纵便成了庆帝看中的年轻小将。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还有更新,不过估计很晚了
  第84章 巧遇
  先头派他前往京畿营里头历练,就是想他培养成能顶替老将们的年轻将才,而他也的确不负他所望,能在多方势力把控下的京畿营中带出属于自己的兵卒,占有一席之地,又在林贵妃等人篡位那次立下大功。
  虽说北境战局若真如陈定方若说那该是凶险无比,派经验不足的年轻将领前去过于冒险,但是庆帝却愿意给萧纵这样一个磨炼的机会。
  而萧纵在庆帝召见后得知庆帝打算将他派往北境后,自然是欣喜地应允下来。
  是男人都有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他也不例外,虽说京畿营是的磨炼人的地方,可不能真刀真枪地拼杀一场,总是不得劲。
  起先他还羡慕过陈定方,能在西境真刀真枪上战场,他却得在京畿营,和那些不想着忠君报国,却整天想着弄权夺势的小人耍心眼。
  这下庆帝给了他这么个机会,他若不好好表现,也对不起自己不是。
  “正好你姑丈宁支度使也在北境兼任监军一职,如今北境守将叶老将军可也是出了名的猛将,你跟在他们身边正好弥补你年纪轻,经验的不足。”
  想着陈定方不也是原本做副将去的,结果到了西境没几天就把原先守将给整没了,自己坐上了守将的位置。
  虽然说他不是冲着把人整没了的心去的,不过庆帝这话里头给足了萧纵信心。
  叶老将军眼看没几年就要告乡养老去了,一身本事,未必不愿相授,况且这战场的情谊,比在京畿营里头耍花招拼心眼来的实在多了。
  那时他便是北境顺理成章的守将。北境一向不得太平,时时都得警惕着蛮族的侵袭,特别是快入冬的时候,那便是兵马厮杀的时候。
  萧纵从小的志向便是上战场像个真正儿郎一般前线拼杀,若能成为北境守将,他定要吓得那些蛮子听到他名字就吓得掉马才好。
  萧夫人听说圣上有意派萧纵前往北境,这心里就不免忧心。是战场都不可能不见血,没受点伤几乎是不可能的,最关键的是萧纵如今尚未成亲,连个骨血都没留下。
  先头在京畿营,虽说也不好过,但起码离不远,想想就在京郊,偶尔得假还能回家报个平安,这要是去了北境,整天真刀真枪不说,那脑袋就是时时刻刻提在裤腰子上的,说没就没了。
  面对萧夫人的长吁短叹,萧国公拍了拍萧夫人,“若真担心,趁着小子还没走,赶紧给他定下一门亲事得了。不然等他回来,得等到猴年马月,别说别人家曾孙子都抱上了,这小子还没成亲。”
  萧夫人想想有理,以前萧纵反骨重,给他相看姑娘跟要他命似的,能躲就躲,躲不过就装无赖混子,愣是弄得没人家愿意嫁他。这会她可得强按头让萧纵赶紧把亲事定下来才行。
  只是萧夫人没想到,刚准备替萧纵相看姑娘,萧纵就收拾收拾包袱,骑上马跑北境去了。真是骑马上任,比谁都急。
  也不怪萧纵没和萧夫人说,北境一事本就是机密,他虽受庆帝委派,可对外名头就是他此番立了大功,去北境赴任那是在加官进爵呢。
  是人都以为萧纵就算上任也不会急在这一时,哪成想北境如今形势根本不等人。
  萧纵这人么是一声不响就跑了,萧夫人想替他相看都没了心情,还以为是被他知道自己打算替他定下亲事的事,被吓跑了。
  正巧萧纵走了没几天,萧夫人便收到宁夫人送来的书信,说是此番特意回京,是替宁婉张罗亲事的,想着她们这些日子一直不在京中,对京中情况也不太了解,想请萧夫人帮忙相看一下,哪家有不错的青年才俊,好配宁婉。
  原先萧夫人还准备替萧纵相看的,既然萧纵走了,那刚好替宁婉好好寻寻。
  要知经过上一回变故,但凡与高相一伙有关联的,都难逃其咎,京中官员牵涉无数,如今是抄家的抄家,问斩的问斩。
  适龄的青年才俊都顶上了缺,如今最不缺的便是合适的青年才俊,宁夫人这会带宁婉回来的正是时候。
  虽然宁婉一路上老大的不乐意,可她到了定亲的年纪也的确没错。
  只是这亲事一日没定下来她就能快活一天,这一进京,看着街景风貌,闻着吆喝,久违的京都风貌,让宁婉亲切无比。
  原先在京中待着的时候想着去北境,真在北境待久了,又想念京都来,人啊有时就是那么奇怪,毕竟从小长到大的家乡故土,哪能轻易割舍掉的。
  不过宁婉回京后,趁着宁夫人忙着整行李,还没来得及想起把她拘在家里不让出去后,赶紧溜出了家门。
  她在北境待久了,胆子也大起来,想着在北境整天吃烤牛羊肉,实在吃的腻味,便带上几个丫鬟,跑到了酒楼要了个包厢,点上一桌子菜便开始吃起来。
  酱猪肘子,烤鸭肉,四喜丸子,东坡肉,这些她以前轻易都不会碰一下的东西,这会却是吃的一脸满足。
  吃完觉得有点齁,还问小二要了壶龙井,牛饮水一样灌了下去,只觉得这样的日子才叫一个舒坦。
  吃饱喝足,宁婉拍拍手,准备起身离开,谁知刚出门,就和转角一群忽然出现的人撞在了一起。
  宁婉虽然这些日子野劲见长,不过好歹还知道出门戴个幂篱,把容貌遮遮,只是那么一撞,她虽勉强稳住了身形,头顶的幂篱却被撞到了地上。
  宁婉见幂篱掉了,赶紧捡起来准备戴头上,可一瞄眼,就看到被她撞到的人正一身便服,如寻常富家哥儿的打扮,这会也正看着她。
  宁婉倒是认出了人,可不是太子殿下吗。只是如今在外头,太子又一身便服,宁婉犹豫着要不要给太子行礼。
  行了万一人太子不想让人知道他踪迹,自己却暴露了,那岂不是坏事。不行又到底是太子,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宁婉在北境吹了快一年的风,之前少女那点小心思早吹没了,这会再见太子心绪倒是没啥波动了,就是对要不要行礼这块纠结着呢。
  后来她一想,她本就与太子没见过几回面,她又在北境待了那么久,太子兴许不记得她了,假装不认识不就得了。
  于是她重新戴上幂篱,说了句抱歉后,便起步离开了。
  第85章 逗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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