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厂子里有两台机器出了故障,谁跑得最慢被拉下来做免费苦工,谁自认倒霉。其实大家也想留下来在领导面前好好表现,考虑到活阎王老唐在此,工人们和钱谨裕一样拼命往前冲。
  老唐是个死脑筋,你在他面前干的好吧,他认为是你的本职工作,不表扬你。如果你干的不好,他不仅批评你,从今以后他还经常盯着你。
  大家真的是惹不起老唐,只能看见他尽量绕道走。
  唐熙囿戳了戳丈夫:“其实我们不需要走这么快。”她对上丈夫不解的眼神,干笑一声说,“我替你去问边角料的事,不巧的是爸正在为机器的事头疼,听到你竟然还有时间关系边角料的事,笃定你闲的淡疼,因此给你找点工作做。”
  钱谨裕顺着妻子的目光往回看,让他往回走?
  “怪你自己非要我去问边角料,撞到木仓/口上了吧。”唐熙囿无情地剥开丈夫的手,推他几步,“我先回家,你跟在爸身边多学点东西。”
  唐熙囿骑自行车潇洒离去,独留钱谨裕一人面对看他不爽的老丈人。
  钱谨裕回到车间,像木头桩子一样站着不动,眼珠子却一刻不停转动观察车间生产的零部件。
  有专业的维修工人在,叫上不懂机器的人留在这里毫无意义。
  他为什么留下女婿呢,单纯想把女婿放在眼前好好观察一下,老胡意味深长的笑容是什么意思。
  在给维修工人递工具和零件的同时,老唐隐晦的偷偷看女婿,女婿还是以前那个让人见了就来气的熊样子,并没有找到让老胡感兴趣的闪光点。
  “诶,说你呢,别瞎瞅了,过来干活。”佟辉从下午修到傍晚,还没有找到这台机器哪里出了问题,再看到付卓阳几个人快修好另一台机器,他心里难免会着急。
  此时悠闲观察车间的钱谨裕点燃他的火气,也不管钱谨裕会不会修理机器,理直气壮使唤钱谨裕干活。
  “佟技术员,我…”
  还没等钱谨裕说完话,佟辉打断钱谨裕:“机器怎么启动不起来呢,电机没有问题,你去排查一下电路有没有问题。”
  佟辉把排查电路的工具交到女婿手里,女婿人傻胆大真拿工具去检查电路。老唐冰棺脸上终于出现别的表情,担心女婿被电出个好歹。
  高中那会儿,每个寝室插座没电,男生们靠一把能测电的十字螺丝刀接通电路,再也不用扣掉手机电池,花五毛钱到校外充电。大学那会儿,钱谨裕和那些小少爷们玩的开,经常亲自上阵改装汽车,和校内或者社会人士玩赛车,因此和小少爷们建立坚定地革命友情。
  在外人看来,钱谨裕瞎测电,在佟辉看来,咦,这小子还有两把刷子。
  钱谨裕在排查电路有没有出现短路过程中,佟辉也没有闲着,他怀疑机器的转轴出了问题。
  正当佟辉脱掉手套,先清理掉粘附在轴上的机油,“隆隆隆…”机器忽然转动起来。
  佟辉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偏头看那小子趴在地上瞎捣鼓东西,他虎着脸走上前:“别乱碰电路,你接错电路导致整个车间的机器烧坏了怎么办?”
  “电路处于通电状态,除非我不想活了才去碰它。”钱谨裕直起腰,用下巴对准下面一团乱成麻的电线。
  从机器发出的声音可以听出机器的确出了故障,之所以机器不转动,因为忙了一下午,他头昏眼花不小心接错电线。
  佟辉脸色有些难看,扭头回到机器面前。他侧耳听机器的声音,根据经验推断出机器哪里出现问题,再着手修理机器。
  钱谨裕把玩十字螺丝刀,静等他们维修机器。
  在天黑之前,两台机器终于被修好,维修技术员和老唐打声招呼离开厂子。钱谨裕想和岳父套近乎,给他一些边角废料,奈何岳父不理他,纵使他能言善道也使不上力气。
  “链条和车轴的边角废料,你想要,给你弄一点,也能弄得到,不过你要写一份计划书给我看看。”出了厂门,老唐停下来拍了拍女婿胸上的派克钢笔。
  女婿胸上的白衬衫口袋里天天放一支钢笔,他却没有看见女婿写一个字,真不知道买这么好的钢笔有何用。
  他不想听女婿结巴和他说话,说完要说的话,他骑自行车回家,没提送女婿一程。
  钱谨裕估量一下,他要是说拿这些东西干投机倒把的事,岳父大义灭亲的可能性有多大。以岳父雷公性格,估计他凶多吉少。
  他有想过到废品站买车轴和链条,可是这个年代自行车质量特别好,除了三四年换一次内胎,车架子用个三十年都不会坏,废品站很难见到一辆废旧自行车,他想从自行车厂以外的地方买车轴和链条,买不到。
  想了一路,钱谨裕站在大门前,迎头撞上一个人。他抓住门框,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一瞧,是姚博恩的大哥,惊喜道:“博俊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午回来的。”姚博俊楞了一下,才想起和他说话的人是谁。
  钱谨裕和他说了两句话,看出他有事做,和他说了句:“博俊哥,天色不早了,我回家吃两口饭,明天聊。”
  “行。”姚博俊的身影和夜色融合在一起。
  钱谨裕走到院子里,看到姚家房间里灯火通明,气氛有些诡异,不会真被他乌鸦嘴说中,出大事了。他抠了抠下巴走进屋里:“妈,平常这个时间点还有人在巷子里说话,今天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博俊哥回城你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送上,棒不棒————————
  第132章 第六世界
  “一个院子里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博俊回来。不仅博俊回来了,阿兰嫂子的儿子、汪敏姐的闺女都回来了,离家十来年的孩子们都回来了,他们哪有心思在弄堂里闲聊。”钱母回应儿子,眼睛却瞥着女婿捏一根针,用特殊的线缝什么真皮女式包。
  听女儿说这批真皮材料有瑕疵,女婿以前的同学低价卖给女婿,那位同学心大的把真皮材料给女婿,让女婿什么时候有钱再给钱。
  一个大男人做的包能卖出去吗?
  周围的邻居扯一块布自己做的布包,或者自己用毛钱勾零钱包,谁会花钱买这玩意儿。
  纵使钱母不看好女婿,也没开口劝女婿别浪费时间精力。她走了一会儿神,回想到阿兰、汪敏看到孩子,脸上没有惊喜,反而吓坏了、愁坏了,感慨两句:“下乡的知青陆陆续续回城,有的人一走十来年,兄弟已经成家生几个孩子,房子早已被新成员占据,地位尴尬啊!”
  孟隽的手顿了一下,他替兄弟下乡当知青,背井离乡十来年,好不容易回到日思夜想的家中,可家里的人却把他当成陌生人,埋怨他不该回到城里,应该在农村扎根。
  他的眼睛暗了暗,继续缝制手中的包,脑子里想的全是父母、兄弟留他一家四口吃一顿饭,回乡的火车票替他们买好了,劝他们回乡下安家。
  其实他本来打算参加高考,上大学意味着他不能赚钱养家,池鱼和喵喵的教育问题怎么办?他已经三十岁,生命已经走了一半,上不上大学意义不大,可池鱼和喵喵还小,他们必须享受良好的教育,去看和感悟更精彩的世界。
  他不是毫无准备带妻儿回城,也没想要接替父母的工作。他写信联系以前的挚友,找到挣钱的门路才收拾行李回城。挣钱这件事他准备和父母坦白,但是父母没给他这个机会。
  只听母亲高谈阔论知青回城面临的尴尬局面。钱谨裕接过妻子端给他的饭,小声嘀咕一句:“妈当着姐的面说这些话,也不怕姐和孟隽多想。”
  “你和妈半斤八两。”唐熙囿低声回了一句。
  钱谨裕摸了摸鼻子,拖着一个椅子凑到钱惠敏身边,一边吃饭一边瞅姐制作首饰:“挺好看的,珠子和线不好弄吧!”
  “你姐夫的朋友厂里堆积好多东西,报废销毁挺可惜,就低价卖给你姐夫,我和你姐夫打算做点东西拿出卖,看看能不能挣点钱。”钱惠敏忽略母亲刺人心窝的话,和弟弟聊天。
  “那挺好的。”语气里酸溜溜的,引起唐熙囿对他翻白眼。
  他羡慕孟隽有一条拿货渠道,而他还好和岳父使劲磨,才能设施给他一点废弃的零部件。钱谨裕吃完饭,看到妻子跟着姐学习编织手链,他把碗放到母亲手里:“妈,家里人忙,辛苦您帮儿子刷碗。”
  钱母看了眼儿媳,又看了眼女儿,两个人没一个站起来接替她去刷碗,她碎碎念念出了门。
  钱谨裕掏出钢笔,瞅了又瞅,最后唉声叹气走进房间里,趴在桌子上想着用最优美的语言忽悠岳父。他刚落笔,就听到父亲带三个进屋,临渊抑扬顿挫讲述另一个院子里发生的事。
  听了一会儿,他便没了兴趣听,说来说去无非是知青回城对家人的冲击,打破原本稳定的利益关系。
  刚静下心写一个开头,母亲敲门提醒他赶紧洗漱睡觉。钱谨裕起身走出去,正巧看到孟隽抱着喵喵上阁楼,姐姐牵着鱼鱼跟在后面,而爸妈的房间传出呼噜声。
  他伸个懒腰到院子里洗漱,隐约能听见隔壁两户人家窃窃私语,他没细听,洗漱好就回屋睡觉。
  这只是一个开始,过几天回城的知青越来越多,恐怕家家户户都笼罩着一层愁云。
  ——
  这几天福荣路205号弄堂气氛有些浮躁,按理说远行的孩子归家,本该高兴地事情,却弄得每个人心情沉重。
  钱谨裕把细心雕琢五日的计划书交到岳父手中,便骑车载着妻子回家。五日来,姐姐和孟隽独自做手工制品,姐姐做饰品的速度挺快,孟隽大概一天做出两个成品包,两口子也不着急拿出去卖,在家里琢磨款式,力求他们做出来的手工制品独一无二。
  他骑自行车行驶在巷子里,大家满腹忧愁匆匆行走,经过绿漆报箱,钱谨裕刹闸抽一份报纸,然后推着自行车进院子。
  “你这孩子,如果不是你弟妹的同事住在福荣路,妈还不知道惠敏是沪市的,你住在亲家家也不知道通知家里一声。”
  一道尖锐的声音从钱谨裕身后传来,叽里呱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太太找人吵架。
  孟母麻溜地走进院子里,看到儿子慢吞吞出来迎接她,嘴上说着埋怨的话,脸上的笑容止也止不住:“你住在岳家,跟妈说一声,好退了两张车票。”
  儿子回来前一天,隔壁老邻居的儿子带乡下媳妇回城,她打听一下才知道男知青基本上娶乡下姑娘,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些。当儿子带着一个女人、两个孩子回城,穿的比乞丐还差,她理所当然认为这个女人是乡下姑娘,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哪承想到这个女人不仅是市里人,而且家中只有一个弟弟,弟弟、弟媳都有工作,爸妈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这两份工作不给她儿子给谁!
  “妈。”
  这是他回城以来,家里人第一次对他笑,孟隽心里五味杂全。
  “谨裕,你姐的婆婆来了,你们两口子还不赶紧替你姐招呼一下。”姚博恩突然拔高声音喊道,“对了,你姐、姐夫在家休息好长时间,怎么还不提让你姐、姐夫接替他们的工作?哎呀,我忘了钱姨是会计,钱叔是技术工,工龄越长越吃香。”
  “诶呦,恭喜你们家出了一个大学生,博俊哥考到本市f大,光宗耀祖啊,叔婶什么时候把博俊哥乡下的媳妇、孩子的户口迁到市里?”钱谨裕拱手道喜。
  “胡说什么,我家博俊没娶乡下媳妇,哪来的孩子。”姚姨举着一根擀面杖对准钱谨裕。
  她儿子是沪市一流大学的学生,娶得媳妇必须是女大学生,而且还是本市的女大学生,其他的女人她不认,她儿子又不是不能生,乡下的两个孩子留给那个女人。
  “连我这个高中学历都有一支派克钢笔,穿白衬衫、西装裤,博俊哥好歹是个大学生,我迟迟不见你给博俊哥买一身符合他身份的衣服,还以为博俊哥像那谁一样娶了个乡下姑娘,还生了几个孩子,你才冷落他。”钱谨裕蹙眉道。
  “我正准备周末带博俊去买衣服、钢笔。”姚姨梗着脖子怒瞪钱谨裕,看见钱谨裕嬉皮笑脸讨饶,她哼了一声回去继续做饭。
  钱谨裕被姚博恩媳妇淬了毒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不过他看到姚博恩脸上的颜色十分丰富,他的心情立刻舒畅。
  看完这一幕,孟母垂下眼皮拉着儿子进屋,看到亲家母和儿媳妇坐在屋里聊天,暗自吐槽母女二人真没有礼貌。不过她想到工作没到手,不能给亲家母脸色看,便笑着走上前,随手搬一个凳子坐下:“怪孟隽,结婚这么大多事,也不知道写信告诉家里,逢年过节我们可以送点礼。”
  钱母耷拉着眼皮子,不懂女婿为什么让女儿藏做包的材料、做饰品的材料,女婿做好的成品包来不及藏,女儿急忙将包放到框子里,在框子上放一块木板,拖着她坐在上面。
  她刚想起来,女儿竟然瞪了她一眼,钱母突然间意识到,在女儿眼里女婿最重要,她得靠边站。
  钱母瞅了瞅女婿两眼,真不顺眼,连带着看他妈也不顺眼:“想送礼什么时候都可以送,如果你真觉得过意不去,还有一个多月就到中秋节了,你补齐前几年欠缺的节礼,我也没意见。”
  孟母腮帮子抽动几下,被噎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话。
  钱惠敏对着母亲挤眼睛,让母亲好好说话,孟隽拉住妻子的手,朝妻子摇头。
  钱母掀起眼皮子,刚刚女儿张牙舞爪恨不得撕了她,女婿揉了揉她的手,女儿便一脸娇.羞靠在女婿肩膀上。她移了移臀:“孩子都这么大了,我不赞同补办婚礼,但是亲家母如此热情,那就办吧,聘礼什么的不能少。”
  “亲家,听说我儿媳妇顶替你儿子下乡,你儿子还顶替我儿媳妇的工作,这么多年对我儿媳妇不闻不问,难道你不觉得过意不去吗?”
  真不能给老女人好脸色,竟然在她面前蹬鼻子上脸,找骂。
  孟母怜悯地看着儿媳妇,让儿媳妇睁开眼瞧瞧她娘家人都是些什么货色,这个老女人不给工作岗位,到厂子里闹,看老女人要不要脸。
  “惠敏不下乡,能嫁给你儿子嘛。你瞧小俩口子腻歪来腻歪去,心里指不定感激我当年英明决定,促成一段好姻缘,我为什么要过意不去?”钱母下巴对着小夫妻。
  孟母:…
  孟隽和钱惠敏愣了一下,竟然没有办法反驳老太太说的话。
  孟母嘴角不停抽搐,起身委屈地看着儿子、儿媳妇:“妈走了,明天妈杀一只大公鸡,别忘了带孩子回家吃饭。”
  她一步三回头离开,看到钱谨裕在院子里和人聊天,她特意绕过去:“惭愧吗?十年来你拿的工钱、享受的待遇,全是你姐的。如果你是个人,主动提出补偿你姐。”
  作者有话要说:想不想要二更~~~~
  第133章 第六世界
  “姐,亲家婶子替你打抱不平,可想而知她对你多么满意。你赶紧出来和亲家婶子回家,还收拾啥行李,亲家婶子绝对给你、鱼鱼、喵喵做六七套衣服,并且让出主卧给你们一家四口住,亲家婶子和亲家公的职位已经给你和姐夫准备好了。”钱谨裕搓了搓喉结,干咳两声,活脱脱是一个没脸没皮的大极品,用你能奈我何的眼神看着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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