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难说。”洪成都有些被难住了,拿不定主意,只能揣测着道,“按着时间推算的话,孙女婿体内中毒的时间,是绝对要比他岁数大些。但是,如果娘胎里中了毒,那德妃娘娘……”
  德妃是五皇子的生母,子在母腹中,子中毒,而母亲不可能还好端端的。
  所以,洪成有些不确定。
  洪欣着急道:“要不这样,爷爷您哪天进宫去,亲自替娘娘号一号脉搏,不就什么都知道了?我就是奇怪,夫君体内有毒,何故别的大夫看不出来?”
  沈洪道:“我从小体质异常好,基本上是不怎么生病。偶尔病了的话,也是曹妃娘娘请的大夫来瞧。若是当年的事情真是曹妃一手策划的,怕是大夫也是串通好的。”
  “再有就是。”沈洪笑着,不让拍爷爷的马屁,“那些庸医,哪里比得上爷爷。爷爷能号出个所以来,不是别人也能号出来的。”
  洪欣忍不住笑起来,叉腰说:“哼,原来你也这样油嘴滑舌。”
  洪成却想着别的事情,他对沈洪是否中毒这件事情,非常感兴趣。
  不管是为着什么,洪成都希望可以搞清楚原因。他行医多年,像这样的例子,还是头回见,所以觉得新鲜。
  “五皇子殿下,可以的话,请一定要让我进宫替德妃把一把脉搏。我想知道,德妃到底有没有中毒。”
  “好,我会办这件事情。”沈洪严肃着,“若是母妃也中毒了,还请爷爷帮忙解毒。”
  洪成道:“这个你自然放心,我会的。”目光又落在沈洪那张脸上,洪成细细瞧着,暗暗叹说,“我早该察觉到的,只可惜,从前一直没往这方面想。这回亏得欣儿,不然的话,怕是我都不知道,你这脸之所以长成这样,是因为中了毒。”
  沈洪抬手,摸自己脸,心里有些期待。
  “若是解毒了,我这张脸,会跟现在不一样?”沈洪黑色瞳仁越发透着光亮,他整张脸,最出色的就是这双眼睛。
  洪成道:“天家皇子,都容貌出众,老夫实在不信五皇子殿下是丑陋的那一个。你这容貌,多半是与中毒有关。但是知道中毒还不行,得知道如何解读才是。”
  沈洪心里才燃起的希望,又渐渐一点点熄灭下去。
  洪欣却挽着自己丈夫胳膊,非常骄傲地道:“反正不管夫君长成什么样,我都是喜欢的。他丑也好,美也罢,在我心里,都是最重要的。”
  洪成却说:“哦,现在是夫君最重要了,那爷爷呢?”
  洪欣自知说错了话,忙撒娇说:“爷爷也是最重要的。”
  洪成乐呵呵笑起来,倒是不在乎孙女心里谁排在第一位。反正他这把岁数了,还能陪她走几年?只要他们小夫妻感情好,将来他百年后,走得也踏实。
  ……
  从药膳堂回去后,洪欣欢欢喜喜去找甜珠,沈洪则去了沈浥书房。
  将事情原委跟沈浥说了,沈浥道:“这件事情,我来安排。”他看着弟弟的脸,忽而笑起来问,“怎么回事?弟妹怎么突然会提及这个?”
  “我也不知道,她常常这样。”沈洪笑得有些羞涩,摸了下鼻子说,“洞房那天晚上,说得有些多,就聊起这个来。她也真挺能想的,还说,当年就是曹妃给母妃下毒,之所以不害得母妃落胎,是因为想拿我伤害母妃。经她那么一点拨,我豁然开朗了。”
  “她倒是挺聪明的。”沈浥对洪欣,有些赞赏,“小五,你能娶到这样的妻子,是你的福气,好好珍惜。”
  “我明白,我也会的。”沈洪窝心的甜,想到小妻子那明艳动人的笑,他心里就滚烫滚烫的。
  沈浥望着弟弟,心里有些愧疚。当年也是他太小了,行事有些冲动。事情原委都不搞清楚,直接将人杀了。
  现在想想,其实也是中了曹妃的圈套。或许,当初他一个人跑去母妃院里,又看到那样的场景,就是曹妃故意设计的吧。
  借刀杀人,曹妃借了他这把锋刃的刀,杀了那个人。再以此,挑拨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
  她成功了,他们母子彼此冷落十年,如她所愿。
  沈浥那时候的确是还小,才十二岁。父亲不顶事,姐姐又和亲嫁了突厥可汗,外敌侵犯,他需要绞尽脑汁想着如何防御。
  一个人掰成四瓣用都不够,更别说去算计别人了。
  “这些年,让你受苦了。”沈浥抬手,重重搭在弟弟肩膀上,眼里有愧疚。
  “二哥,别这样说,我从来不怪你们。”沈洪嘴角噙着笑说,“咱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在燕州的时候,正因为有你在,才有燕州的安稳。如果没有你,根本不会有现在的我们。”
  沈浥道:“这话你只在我面前说说就是,外面不许说。”
  “我知道的,我不傻。”沈洪笑。
  兄弟两个呆在书房里,倒是掏心掏肺说了很多。沈浥平时待几个兄弟,都是极为冷漠的。就算如今,也只是对沈洪好些。
  沈浥的一颗心,早被曾经的那些岁月磨得成了钢铁。坚硬,冷漠。
  但若是有人以真诚相待,他自然也会真诚以待。
  兄弟之间,有勾心斗角。当然,也有真情。
  ……
  甜珠入宫与德妃串了消息,德妃第二天便病倒了。
  遍请宫里御医,都没人“治得好”。甜珠进宫侍疾,恰好沈禄留在栖凤宫,甜珠便请命说:
  “陛下愿意的话,可以请儿媳师父洪大夫入宫来替娘娘看一看。”甜珠语气不疾不徐的,话说得也好听,“娘娘这都病了多久了,一直不见好,不但陛下着急,就是儿媳心里也着急。”
  “你的师父?”沈禄眉梢一挑,似是有些想起来,忙道,“快,着人去请。”
  寿公公得命,忙派了自己徒弟万忠去请。
  德妃咳了几声,挣扎着想起来,沈禄见了,忙扶住她道:“别折腾了,你好好歇着。”
  德妃又躺了回去,这才有气无力地说:“陛下,臣妾是不是要死了?若是臣妾死了,臣妾求陛下。”她咳着,道,“臣妾不敢求陛下厚待小五,但是至少,要保他衣食无忧。这孩子可怜,一个人呆在燕北之地,身边除了一群将士外,再没旁人了。”
  “那里多冷啊,大风大雪一来,都出不了门。”说着,德妃哭起来,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滚落,“臣妾知道,你不信我。你不信我,臣妾再说什么,也只会惹你生气。”
  “小五可怜,其实他真的是你亲生的。可你就因为他长得丑,百般冷落他……”
  “臣妾到现在都还记得,臣妾抱着他,他总会问,‘父王呢?父王为什么不来看我?父王是长什么样的?’臣妾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能哄着他说,‘父王忙,等有空了,就会来看小五的’。”
  “别说了。”沈禄受不了这些,心也针扎似的疼,“可朕是亲眼看到的,朕受不了。”
  德妃却没什么力气了,只轻轻笑着:“有些时候,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的。不过,是臣妾不好。臣妾所遭受的这些,怪不得别人,都怪臣妾自己。”
  是她当初太天真了,也太在乎这个男人了。
  如若不然,未必会等这么久……才有望还小五一个清白。
  “雪蓉,别再说这些,你只好好养着,别胡思乱想的。”沈禄心痛,他此刻也是自相矛盾的。
  就如他之前自己说的那样,原谅她,就是他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小五……只要他看到他那张脸,他就不可原谅。
  “好,不说。”德妃知道,现在说什么,一切都早。
  等见了那个洪大夫后,她再详细问清楚情况再说。德妃又咳了两声,躺了回去,侧头对甜珠说:“你身子重,不必留在这侍疾,有老三媳妇在就行。”
  陈氏闻言,忙应着说:“是。”
  第113章
  万忠很快就请了洪成进宫来,沈禄立即宣洪成进殿给德妃号脉。
  洪成背着药箱走了进去,先是按着规矩给沈禄跪下行礼。
  沈禄道:“这种时候,礼数就免了。你快过来,替德妃切脉看看。”
  说罢,沈禄起身往一边站,洪成半弯腰候在床边。因为有沈禄在,所以也就没有讲究那些规矩。
  洪成洗干净手,轻轻搭在德妃的脉搏上。
  “怎么样?”过了片刻,沈禄见洪成还是没有说话,他有些等不急了。
  洪成之所以不说话,是因为德妃娘娘的脉搏的确是一点中毒的迹象都没有。脉象稍微虚弱一些,但是只是身子虚,并无大碍。
  也就是说,德妃并未中毒,中毒的只是五皇子一个。
  “回陛下的话,娘娘身子虚弱,怕是连日劳累所致。”洪成收回手来,弯腰恭恭敬敬立在一旁。
  沈禄不明白,问洪成道:“只是连日劳累的缘故?如果德妃没有病重,何故太医院里旁的太医查不出来。只是劳累……”沈禄又连着说了几句,本来想发火的,但是忽然反应过来。
  劳累?指的是哪一方面劳累?可是房事?
  沈禄想到这个,忽而有些说不下去话来。
  洪成一直垂眸敛眉,继续谦卑地说:“太医院里的太医,肯定都比小民医术高超。德妃娘娘要说大病,其实也没有,但是的确身子不太好。娘娘需要好好休息,不能亲自照顾陛下,怕是那些太医们不敢这么对陛下说。”
  “朕知道了。”沈禄撩起袍子,重新坐了回去,“朕明白。”
  德妃看向洪成,试探问:“洪大夫,本宫真的无大碍吗?”
  洪成知道德妃想问什么,只如实说:“娘娘除了身子有些虚外,的确无大碍。娘娘好生将养着,一切都会好起来。”
  “好,本宫明白了。”德妃得到了答案。
  其实她还有很多问题想细问洪成,只是碍着沈禄在这里,她不好说。德妃想,只能一会儿把问题都告诉甜珠,回头劳累甜珠两头回话了。
  洪成离开后,德妃对沈禄说:“既然臣妾的确没事,陛下还有很多国事需要操劳,就别陪着臣妾了。老二老三媳妇都在这里,臣妾想跟她们说说家常。”
  沈禄到底依着她,便起身说:“那你好好休息,朕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臣妾恭送陛下。”
  沈禄得知德妃无事,心里松了口气。回到勤政殿,开始处理起已经积累几天的政务来。
  栖凤宫这边,德妃则打发了陈氏道:“你们两个,不必每天都陪着我,可以一隔一天来。今天老二媳妇留在这儿,老三媳妇回家去。等明天,老二媳妇就不必来了。”
  陈氏虽然跟赵王沈泽夫妻始终不和睦,但是对这个婆婆,还是十分敬畏的。
  德妃的话,她听得进去。
  “是,那儿媳明天一早就来。”陈氏起身,又跟甜珠客气说,“今天母妃就劳烦二嫂照顾了。”
  甜珠起身道:“你放心吧,我身子重,往后母妃这边还得你多照顾呢。”
  “这是应该的,谁让我没有怀孕呢。”陈氏嘴快。
  德妃问她:“你跟老三最近怎么样?还吵吵闹闹的?”
  陈氏嘟嘴,提起他那个没用的夫君她就生气。
  就是书呆子一个,整天就知道那几本破书好,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自己身上。或者说,他根本连应付都不想应付自己了,他看到自己就烦。
  “他成日只呆在书房里,除了初一十五来后院外,平常不来。”陈氏不嫌害臊,什么话都说,“就算初一十五来,他也是只坐坐就走了,不在儿媳房里过夜。”
  “混账东西。”德妃斥责。
  陈氏本来就觉得委屈,说着自己就哭了。
  其实起初的确是没有看得上他这个人,但是日子久了,作为女人,她总归还是想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丈夫不喜欢,哪怕生两三个讨喜的孩子好好教养也好啊,偏生他不开窍。
  不知道是不开窍,还是装作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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