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拂衣从外面折了几支条好的腊梅走了进来,找了一个青釉观音瓶插了起来,放在了宁婉婉身边的小几上。
  闻着冷香清幽,令人心神一荡,宁婉婉放下书卷,凑过来深深一嗅,满脸沉醉。
  然后一边摆弄花枝,一边赞道:“古人常说这梅花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果真是也。”
  拂衣笑了笑,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小几上放着的那本书卷,有些不解道:“姑娘最近怎地看起《伤寒论》这种晦涩难懂的医书来了?”
  宁婉婉漫不经心地说:“闲来无事,随便看看。”心思忽地一转,想起了一件事,便问,“何氏走了?”
  “昨儿个就送走了,听说老爷在何氏的车马里装了许多金银细软,生活必需品。明明是罪妇发送到郊外的庄子上去,看老爷架势,倒像是赶着给何氏送陪嫁去的。老爷恁地,也对何氏母女太偏心些,不知道的还以为何氏母女才是老爷的正房嫡女。”
  林正阳对何氏母女当然要偏心些,谁叫何氏才是他的青梅竹马呢。
  宁婉婉冷笑一声,不予置评。
  拂衣提起茶壶,捂在手里试了下温度,眼睛却盯着宁婉婉的脸欲言又止。
  宁婉婉抬头看着她,问:“怎么了?”
  拂衣迟疑着开口:“奴婢只是觉得……姑娘最近变了。”
  “哦?哪里变了?”宁婉婉随手拿起《伤寒论》翻了起来。
  “变得更安静了,还有些冷漠……”拂衣看了宁婉婉一眼,见她面上神色未动,继续试探地说道,“尤其是姑娘对待夫人和二姑娘她们的态度,疏离无情了许多。”
  宁婉婉放下书,抬眼看着拂衣,语气淡淡地道:“该你问的尽管问,不该你问的就别问。”
  拂衣神色一慌,连忙垂眼,道:“是。”
  拂衣有些不安,只觉得眼前的这个郡主姑娘很是陌生,让她完全捉摸不透。曾经郡主姑娘对何氏母女可是掏心掏肺的好,如今说翻脸就翻脸了,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对她和沾香也这般绝情。
  宁婉婉似知拂衣心中所想,无奈地叹了一息,抬手拉过拂衣的一只手握住,郑重地说:“你放心,你和沾香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永远不会那般对你们。”
  拂衣心口一松,笑了。
  这时,沾香端着一个红漆托盘走了进来,刚进门就见她眉眼生笑地说:“郡主姑娘,方才常嬷嬷叫奴婢去夙玉堂把姑娘元旦大朝会上的礼服端过来,好让姑娘试试合不合身。”
  元旦大朝会——
  宁婉婉眉心忽然皱了起来。
  再过十日就是元旦了,每逢旦日,圣人都会在紫宸殿举行大朝会,接受天下群臣,外国使臣前来朝贺参拜。
  届时,皇后娘娘也会在后宫举行元旦盛宴,宴请各府命妇贵女们。
  她记得前世,就是在元旦盛宴上,皇后娘娘将她和太子司易的婚期定在了立春的三个月后。
  如今再度入宫,她必须想个法子先阻止皇后定下她和司易的婚期才行。
  女主前世并非傻白甜,只是因为心太软太善良,又从小受何氏“捧杀”之计,所以从没有怀疑过何氏母女,才会中了何氏母女的奸计。
  放心放心,炮灰就是炮灰,很快会被女主收拾的一干二净。
  下章又要和皇叔见面了,好期待ing。
  第9章 朝会
  眼瞅着离元旦大朝会只剩下三日,林玉彤忽然来到了宁婉婉的出云阁。
  “姐姐,你要相信我,我和娘亲真的没想过要害姐姐,那人虽是我的表哥,却是族里出了名的败家子,整日在外惹是生非,寻花问柳。族里管不住了,这才想起娘亲在汴都嫁了个好门第,于是,就把表哥给送了过来。原本我们是留着他在府里准备给他找一份差事做做,谁知他竟在我房里偷了姐姐的画像,心生歹意,这才藏在那莲花洞里等着意图对姐姐不轨。”
  林玉彤一边说,一边抹着泪,又道:“如今见东窗事发,兜不住了,就找我们求救。可当着祖母的面儿,我们哪里敢认他,谁知他发起狠来,连我和娘亲一起栽赃起来,横竖是想拉着我们一起死来着。”
  宁婉婉懒懒地倚在塌上的引枕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地林玉彤,挑了挑眉,问:“所以,你来说这么多是为了……?”
  宁婉婉一头青丝被拂衣梳成了十字髻,上无任何发饰点缀,只在眉心画了三朵红色梅花妆,衬着她那凝脂玉肌,仿佛春梅绽雪,透着一种超凡脱俗的清贵。
  原来有的人,根本不需要任何金玉珠宝,绫罗绸缎的修饰,就已经站在了云端之上了,让人仰望不及。
  林玉彤眼里飞快闪过一抹妒意,不过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她膝行到宁婉婉跟前,拉住宁婉婉的一只手抱住,泪盈于眶地仰望着宁婉婉,恳求道:“姐姐,从小到大,娘亲都会把最好的东西让给姐姐,姐姐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娘亲都会拼了命地去摘下来。就冲她待你的这份情义,还请姐姐向祖母说说好话,求祖母对娘亲网开一面,允她回来。”
  这样的话宁婉婉真心是听够了。
  她把手毫不留情地从林玉彤手里抽了回来,揉了揉额角,语气淡漠道:“此事,恕我无能为力。”
  闻言,林玉彤眸光一暗,颓然地垂下头,眸底翻滚着浓烈恨意。
  林玉彤想不明白,宁婉婉到底是为何突然间对她们变得这般冷漠无情?难道是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宁婉婉有些不耐烦地催促,“既然没有其他事,你可以走了,我要歇息了。”
  林玉彤忙抬头,急声道:“妹妹还有一件事,想求姐姐帮忙。”
  宁婉婉静静地看着林玉彤那双乌溜幽深的眼眸,真心搞不懂,为何她能恬不知耻到这种境界。
  “何事?”她倒想知道,林玉彤心里又开始算计着什么。
  “三日之后,皇后娘娘会在后宫设元旦盛宴,我,我想请求姐姐带我进宫长长见识。”
  “……”
  宁婉婉看着她没说话,林玉彤忙补充道,“此事我已向父亲禀明过,父亲那边同意了,说是让我过来询问姐姐的意思……”说完,她用一种略带紧张又期待的眼神望着宁婉婉。
  宁婉婉忽地勾起唇角,似笑非笑了一下,道:“好啊。”
  *
  林玉彤离开后,拂衣不解道:“姑娘,你为何要答应带二姑娘进宫,难道姑娘信了二姑娘方才说的那些话?”
  宁婉婉摇了摇头,道:“我一个字都不信,不过是她想去,我恰好成全她而已。”
  近日她一直在想该找个什么理由退了她和司易的婚约,直到方才林玉彤来求她,她忽然明白了,这个时候的林玉彤或许已经跟司易互通款曲了。
  既如此,她何不将计就计,正好利用林玉彤拖住与司易的婚约。如果可以,她倒是希望林玉彤能够使劲浑身解数,去逼得司易主动提出退婚。
  *
  元旦一大早,整个汴都城里洋溢着喜庆的节日味道,鞭炮齐鸣,锣鼓喧闹,大街小巷,欢声笑语的。
  从南薰门往正阳门的大街上,陆陆续续出现不少奇装异服的外国使臣车驾,浩浩荡荡地往宫里去,各家各户的大人们纷纷抱着自家孩子,争先恐后地挤在路两边看热闹。
  宁老太今日头戴九珠花钗冠,身着青罗绣九等翟衣的一品命妇礼服,同一袭盛装的宁婉婉坐在宁国公府专门入宫用的马车上。
  林玉彤坐在后面的小马车上,一行人也往宫里去了。
  临到正阳门外,无品女眷全体下车下马,在正阳门外等候着验明身份放行,再徒步过正阳门,才能到达宣和门外等待号令入宫。
  宁老太是一品诰命夫人。宁婉婉虽没入品,然而毕竟是郡主之身,又是宁国公府的嫡女,身世显赫,自然不用在正阳门外下车。可直接和宁老太坐马车进入正阳门,行至宣和门外的下马碑前下车。
  故此,林玉彤的马车早早地被拦下来了。
  林玉彤下车后,看着宁婉婉她们所在的马车大摇大摆地穿过正阳门,她紧咬住嘴唇,眼里闪过一抹妒恨之色,心里暗暗发狠道:总有一日,我林玉彤会将你们彻底踩在脚底下。
  穿过正阳门,宁婉婉撩起帘子一角,看着车外熟悉巍峨的宫殿,高大的宫墙,心里一时百味杂陈,这里面有太多关于前世生和死的回忆。
  临到下马碑前,她听见一声尖细的声音高喊道:“宁国公府宁老夫人下,宁国公府芸香郡主下。”随即,车帘被两名宫人从两边打起。
  宁婉婉扶着宁老太下了马车。
  因外面天儿冷风大,拂衣早早地替她和祖母备好了汤婆子揣在袖笼里,她们就这样披着大氅,抱着汤婆子等待在一边,听候宫人的安排。
  等着等着,宁婉婉忽然看见斜对面的右阙前停下了一辆马车,上面挂着“逸王府”的名牌。
  有个身穿青衣劲装的冷面男子,站在车头,抬手打起了车帘子。
  紧接着,逸王司湛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他今日穿着一件身淡青色衣裳,外搭一件浅蓝色广袖竹纹长褙子,一头发丝只用一根如意素玉簪挽着,在这样寒冷的天儿里,越发给人一种清冷而高洁的感觉。
  如此随意的装扮,不像是来参加浓重的盛会,倒是像来闲逛的文人雅士。
  恰好一阵风过,吹的他身后的发丝随风起舞,旋即只见他低头抵拳咳了起来。
  宁婉婉心下一紧,不由得担忧道:莫不是身子又严重了?
  犹记得前世,司湛就是特别的怕冷,一到冬日里,无论穿多少,都会冷得瑟瑟发抖。
  这样的天儿还要出来,当真是为难他了。
  她扭头快速地对祖母说:“祖母,我看见一个熟人,过去打个招呼,去去就回。”
  祖母点头,道:“去吧,不要太久,马上就轮到我们进去了。”
  “嗯。”
  宁婉婉抱着汤婆子疾步朝司湛走去,压根没有留意到正朝着她迎面走来的太子司易。
  第10章 贼心
  原本司易见了宁婉婉朝他走来,剑眉忽地紧蹙了起来,只以为宁婉婉是腆着脸上来向他献媚来着的,正要高傲地仰起头,冷着脸,装作视若无睹的。
  谁知,宁婉婉压根都没正眼瞧他,直接与他错身而过了。
  司易愣了一下,扭身一瞧,只见宁婉婉径直走到了他身后不远处的皇叔司湛面前,跟皇叔竟然有说有笑了起来。
  过了会儿,她竟然恬不知耻地拉起皇叔的双手,将自己的汤婆子塞在皇叔手里,一张小脸笑得那个是眉眼生辉的。
  司易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不过他本就不喜欢宁婉婉,如今宁婉婉跟皇叔在那里眉来眼去的,不守妇德,他正好可以以此理由请求父皇母后退了他们的婚约。
  司易高傲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司湛有意无意地瞥向司易转身离去的背影,紧了紧手心里的汤婆子,凤目里晦暗不明。
  片刻后,他定定地看着宁婉婉的眼睛,客气地说道:“多谢郡主关心,不过,方才看太子的神情,好似对我们有些误会。”
  太子?
  宁婉婉一扭头,果然瞧见了那一身绛纱袍的司易,后背上的曲领方心带正随风飘然。
  她这才惊觉刚才从眼前一晃而过的红色身影竟然是司易。
  敛色回头后,宁婉婉神情甚是冷淡地说:“既是无关紧要之人,又何必在乎。”
  闻言,司湛那双清冽幽黑的凤目骤然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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