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长宁侯夫人不知道她问这些,是什么意思,思忖一番还是开了口:“打算送你去淮河边上的庄子住些日子,散散心。伺候的下人,我吩咐了付婆子,让你自己挑喜欢的带走。至于置办了什么……旅途遥远,不好带太多,我便让人给你准备了五千两花用,待到了地方,看你喜欢再另行置办。”
  这些话她说得很慢,全都是依着付婆子先前说的,又补充了一些,听上去这才不那么糟糕。
  也是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不妥。
  即便二丫头让她气恼,让她不喜,可再怎么也是她的女儿,都要安排她离开了,她竟然是一问三不知。
  “管家?”
  孟回又朝一旁的管家看去。
  一直在一旁安静看着,以防出什么乱子的管家,听了她的召唤,忙走了上前:“老奴在。二姑娘可有什么吩咐?”
  孟回也不拐弯,直接问:“近日,付婆子可曾让你带下人过来,让我挑选?”
  “未曾。府里这段时间里,也未曾增减过一人。”管家面不改色道,他的话直接阻断了付婆子的死不认账。
  且,他说的也确实是实话,没有就是没有,付婆子诡辩不了。
  管家暗自叹息一声,又略微同情的看了一眼付婆子。这老婆子,大抵是以为夫人让她用这种手段把人送离,想必是觉得二姑娘再无翻身的可能。却不知,二姑娘本身也不是个好欺的,上次在山崖下发现的尸体。府里其他人都不知道那两个劫持了二姑娘的山匪,并不是摔死的。
  就连侯爷也不知道,他试图禀报过,只是侯爷并不耐烦这些,他也就一直没能说心中的疑惑。
  众人听着管家的话,便也都明白,付婆子先前说夫人给二姑娘派了不少伺候的人,那是在说谎。
  “二姑娘何苦冤枉人,分明是您说不喜欢太多人伺候,拒绝了挑选新的奴婢,老奴这才……”付婆子瞪着眼睛,一脸委屈的哭诉着。
  仿佛是孟回在无理取闹,在陷害污蔑她。
  孟回也没有跟她争辩,只是吩咐:“管家,劳你去把四井街口左手边顺数第六间宅子抄了。”
  “二姑娘,这……”
  管家有些为难,看了看二姑娘,又看了看长宁侯。
  “胡闹,别人的宅子,岂是你说抄就抄的,你……”长宁侯皱着眉头,想也不想直接斥责。
  老太君横了他一眼:“且听回丫头把话说完!”
  长宁侯一噎,只能歇了训斥的心。
  “那是付婆子在外私自置办的家宅,夫人既说给我置办了五千两花用,可我却连一两也未曾见。要么夫人信口开河诓骗了所有人,要么银子被人贪墨了。”
  孟回朝她笑了笑,问:“夫人,您说呢!”
  长宁侯夫人拧着眉,一句也说不出,只死死瞪着趴在哪里,已然抖得跟筛糠似的付婆子。心虚成这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银子她给了,不过都被这胆大包天的老婆子眛下了。
  五千两不是小数,最重要的是,这事得查清。否则一个个都有样学样,欺上瞒下,侯府风气必然败坏。长宁侯沉了脸,看着管家,吩咐道:“你且带人去看看!”
  得了命令的管家,带着护卫直接出了府。
  很快。
  管家便又带着人回来,面色凝重的将手里的账册递了过去。
  “侯爷,这是老奴在那宅子里搜出来的账册。上面记录着这些年付婆子的男人姚旬达帮夫人管理铺面时,以次充好,赚取大量银子。最后想是又做了假账,欺上瞒下贪墨巨额金银。加上夫人给二姑娘准备的五千两,足万两有余,实罪该万死。”
  在那宅子抄出大量金银后,管家也是心惊不已。
  只觉得这付婆子夫妇俩,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才敢这般肆意妄为。
  按说做下这等事,更该比常人老实安分,却不想这付婆子倒是张狂过头了。
  这下好了,被一锅端了。
  当真是。
  大快人心啊!
  他这做管家的兢兢业业,都不敢起什么心思,这俩倒好。
  啧,活该呀!
  好好的,招惹二姑娘作甚,作死了吧。
  二姑娘也是厉害,付婆子秘密置办的宅子,侯府里没一个知道,竟也被她早早的就摸清楚了地方。
  当真是叫人不佩服都不行。
  不说管家心中久久难平,就是长宁侯也是震惊了,看着那一箱箱的银子,还有手中的账册,不由脸沉如墨,黑得不能再黑。
  一众下人,吓得都缩着肩膀,唯恐被盛怒中的长宁侯迁怒。
  “好个欺上瞒下的恶奴,谁给你的胆子,竟敢……”
  长宁侯怒瞪着连同银子,一起被带来的姚旬达父子几人。
  “侯爷饶命,这都是小的婆娘贪心太过,非要……小的也是被迫的。更与老奴的儿子无关,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啊,侯爷饶命啊……”从侯府管家带着人突然上门,他便知道,东窗事发了。姚旬达也不强辩什么,只是一股脑的全都推到了付婆子头上。
  他的两个儿子也哭求着,更是朝着付婆子这个亲娘声声喊着。
  本想奋起反驳的付婆子,顿时颓了脑袋,一声不吭。
  “好啊,枉费我这般信任你,你就是如此诓骗于我,把我,把我……”当成傻子一般耍弄。
  长宁侯夫人指着付婆子,脸色黑白交替,又是失望又是愤怒。后边那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压根不想承认自己被一个下人欺瞒耍弄了。
  “娘,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咱们家这么多银子,我为什么不知道,娘,你骗我……”
  人群中,姚杏儿看着那一箱箱晃眼的银子,这本该有她一份,她娘却瞒着她,不想给她,这般想着整个人都疯了,脑子一热冲了出来,大声质问着。
  付婆子被她晃了几下,抬手直接抽了她几个耳刮子,破口大骂:“你想知道什么?不过一个丫头片子,赔钱货。你兄长他们都不知道,你还想知道,呸,不要脸的小贱货。还敢贪心,美的你……”
  “呜哇哇……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姚杏儿被抽懵了,跟个傻子似的哭了起来。
  付婆子却管不了那么多,跪爬着朝长宁侯夫人去:“夫人,夫人……老奴知错了,老奴就是一时被黄泥糊了眼,没止住贪心,这才犯了错。夫人,您看在老奴忠心耿耿,尽心尽力伺候您这许久的份儿上,您就饶了老奴一次……”
  见她不为所动,付婆子哭得更是伤心凄厉,抹着泪,提起了以前的事。
  “夫人啊,您还记得嘛?您怀二公子的时候,是老奴一直陪在您身边。那墨姨娘要害您,也是老奴给您挡了,还有……求求您看在往日的主仆情分上,您就饶了老奴一次……老奴发誓,真的只是没止住贪心,眛下了银子,决计没有做别的对不住您的事啊。夫人,求求您了,就再给老奴一次机会吧……”
  付婆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长宁侯夫人听她提前以前的事,不由有些心软。除了此番事,付婆子伺候得也还算尽心尽力。
  墨姨娘那事,也是她帮着……
  长宁侯夫人不由看向孟回,欲言又止,带些恳求:“二丫头,不若……”
  孟回瞟了她一眼,并没接话,只是抬了抬手,朝着一直藏在人后的门房示意道。
  “把人带过来!”
  付婆子以为逃脱了的苟三,此刻被摁押着跪在众人面前,他嘴里的草团也被人拔了出来。
  “呸呸呸……”苟三连呸几声,艰难的把嘴里残留的草汁吐掉。
  其他人并不知道这人是谁,付婆子却是很清楚。猛然看到这人被押进来,她惊慌失措的她,脱口而出:“你怎么会……”
  “没想到吧?”
  看着慌了神,眼露绝望的付婆子,孟回扯着嘴角恶劣一笑。这事本来一开始,就可以很快结束。但她就是想让她们尝一下不停的挣扎,又暗自庆幸,以为逃过一劫,又瞬间迈入地狱的滋味。
  好让她们明白一件事。
  希望是她给的,炼狱也是。
  盘腿坐在黑暗里的原主,看着身体以外,乱糟糟的一切。
  暗暗的笑着,眼泪都出来了。
  她从未见过行事如此恶劣的人。
  但,说不出的痛快。
  “大老爷,饶命啊,这一切都跟小人没关系啊,小人就是收了钱帮着送送货……”嘴里的苦涩吐掉后,又活动了几下腮帮子的苟三急忙求饶推脱着。
  被抓进府后,他便知道这次栽了。
  还以为是哪家不听话的小妾,哪知道卖的是侯府的千金。
  这罪名他可当不起,便指着付婆子:“都是她指使小人做的,小人只是贪心收了她点银子,万不敢做害人的事啊……”
  “你,你含血喷人……”付婆子强撑着不认,怒瞪着他。
  苟三也不是个好欺负的,立马道:“我可没诬赖你,你塞给我的钱袋子还在我身上系着呢!这么好的料子,我可用不起。”
  长宁侯身侧的护卫立马上前,果然从他腰间摸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
  “侯爷!”护卫捧着钱袋子,又回到他身侧。
  “大老爷,小的真的是被这老婆子诓骗了,她嘱咐小的一路朝南,越远越好。待离得远了,再寻个野寮子把人卖进去。小人就是想赚个辛苦银子,小人真的不知道被这老婆子送来的是贵府千金啊,小人以为是哪家府里不听话被惩治的小妾,大老爷饶命啊……”
  苟三想都没多想,便把事情的经过,还有付婆子交代的话,全都说了个一干二净,力图把自己摘干净。
  “你们……”
  长宁侯夫人听完苟三说的话,惊愕的瞪着眼睛看向付婆子几人。
  那人说的,她压根就不知道,但人证物证具在,还被抓了现形。回过神后的长宁侯夫人,顿时就慌乱起来。
  付婆子当真敢背着她做出这等事?
  她应是敢的吧,贪墨万两白银她都敢,何况二丫头这个在她眼里已经……
  长宁侯夫人不敢多想下去,又慌又乱,不知该如何是好,甚至想转身躲开这些糟心事。
  同样不知道付婆子做了这么多事的另外几人,也是完全懵了。
  付婆子害主,而她们是帮凶?
  可她们真的不明实情啊,只是听命做事罢了。这付婆子自己胆大包天做下的恶事,她们可是什么好处都没拿。怎么也得把自己摘干净,免得被误会是与付婆子一同谋害主子。
  这般想着,那几人立刻叫了起来。
  “老太君冤枉啊!”
  她们是长宁侯夫人的人,没去求她反而求起了老太君,自然是知道,只怕这一次,就是夫人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现下,她们能求的也只有老太君了,磕了磕头,便就急忙解释起来。
  “侯爷,老太君明鉴。奴婢几人只是奉了夫人的命,协助付婆子把二姑娘送出府。其他的,奴婢们都不知道了啊,更不敢有害主的心。就先前付婆子与这人交谈接触,也都没让奴婢几个在身旁,而是把奴婢几个赶到一旁候着。奴婢几个也只在很远的地方等着,并不知道付婆子与这人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交易。”
  说着又砰砰的磕起了头,头皮都破了,丝毫不顾额头上染红的一片,自请责罚道:“奴婢几人没有请示主子,就做下这等事,奴婢们愿意领罚。还请老太君责罚。”
  长宁侯夫人再不愿意相信自己被蒙蔽了,听了她们的话,也不得不信了。
  她信任的下人,真的瞒着她,要把她女儿卖到,卖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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