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

  “什么？”
  “老实讲，一开始你说要跟苏莞尔结婚，我跟阿卓都觉得她心思不纯，你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很难不怀疑她是另有所图。后来你临时出国交流取消了婚礼，她却似乎并不介意的样子，我就觉得这人还挺有意思的。”
  叶璟和微眯着眼想了想，而后勾起唇角几不可见地笑了下。
  夜间的车道顺畅了许多，傅西昭很快就将人送回了江南里，临走前隔着车窗忽地问叶璟和：“离婚这件事，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叶璟和并不打算在路边跟傅西昭探讨这个话题，屈指在车顶敲了两下就转身进了小区。
  傅西昭气结，干脆一脚油门踩到底，帕纳梅拉就在引擎的轰鸣声里如离线的箭一般窜将了出去。
  叶璟和转身驻足，看着车尾迅速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口袋里的手机振动着提示有短信进来，叶璟和点开通讯界面，是宗卓发来的消息，只有两个字：离婚？
  叶璟和：不是。
  回过去之后宗卓就没有动静了，直到叶璟和上了电梯，宗卓才又回过来一条：知道了，早点休息。
  叶璟和没再回过去消息，从酒柜里拿了瓶未开封的金酒，正准备从冰箱里找苏打水的时候，瞥见被冰箱贴固定住的便利贴，很清秀的字迹，写着‘妈妈给你带的绿豆糕在冰箱里’。
  叶璟和打开上层的冰箱门，餐盒上半陇山舍的logo赫然跃进视线里。晚上的烧烤太油腻了，他原本想着调一杯吉姆雷特来喝的，但当看见那盒绿豆糕的一刻，他突然就失了兴致。
  恰在此时，玄关处传来很轻微的关门声响，‘咔哒’一声，像是有人屏住呼吸害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叶璟和恍若不知，敛眸打开酒瓶，慢条斯理地拿杯子倒了半杯酒。
  克制的脚步声停滞在厨房外，苏莞尔攥紧包带绕过吧台，笑得干涩道：“你回来啦？冰箱里的绿豆糕你看见了吗？妈妈特意让我带回来给你尝尝。”
  叶璟和啜了口酒，不答反问道：“浮玉山好玩么？”
  “风景挺美的，不过我下午有事，提前就回来了。”苏莞尔故作熟络地试图缓解自己的紧张，“对了，你的车我已经停在车位上了，钥匙就在玄关那儿的储物篮里。”
  叶璟和很淡地应和了一声，继而仰头吞下杯中残余的酒液，喉结滚动间有说不出的性感。苏莞尔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某些限制级的画面，耳朵登时就热得发烫。
  坦白讲，苏莞尔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动了那方面的邪念，她跟叶璟和结婚一年有余，其实连拥抱都不曾有过，但今日似乎是受到了来自张舒宜的挑衅，让她开始重新审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有那么一瞬间，苏莞尔几乎就要鼓起勇气上前去色诱叶璟和了，可到了最后，理智终究战胜了疯狂，她想如果真这样做了，万一叶璟和不为所动地将她推开的话，她该有多难堪啊。
  从搬进江南里开始，苏莞尔就近乎固执地捍卫着自己所剩不多的尊严，那种莫名的寄人篱下的卑微感时刻困扰着她，导致她很多时候会不由自主地预设自己的处境，而这种感觉在她找到了房子打算搬出去后变得更为强烈。
  无言的尴尬在两人之间弥漫，苏莞尔率先打破沉默，她分了心思看了眼客厅里的挂钟，假装轻松地和叶璟和道了晚安。
  “苏莞尔。”
  “嗯？”
  苏莞尔停在原地，困惑地扭头望向叶璟和。
  当真把人叫住了，叶璟和却又变回了那个寡言的叶璟和，四目相对片刻后才喑哑道：“没事了。”
  苏莞尔突然生出了些不舍，她是真的喜欢叶璟和的，可惜他却另有所属。不过没关系了，她安慰自己，人生那么长，她总会遇到对的那个人。
  大概是黑夜徒增了人的勇气，苏莞尔笑得眉眼弯弯，最后一次对叶璟和道：“叶璟和，我喜欢你。”
  异常突兀的告白，叶璟和尚不知该作何反应，就见苏莞尔兀自欢喜地回了房间。而当门锁合上的那一刻，苏莞尔终于忍不住地泪流满面。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只是发泄完过后，那种‘叶璟和为什么不喜欢我’的委屈好像就变淡了，人总要学着与自己和解。
  新的一周轮到苏莞尔在校门口值日，因此周一早上她特地提早了半个小时起床洗漱。出门等电梯的间隙，苏莞尔浏览了一周的天气预报，预报上说今天傍晚会有阵雨，于是她又折回去拿了把伞，等再返回客厅的时候，不期然却与叶璟和打了个照面。
  苏莞尔没想到他起得这么早，昨晚冲动表白的后果就是让她在再次面对叶璟和时有说不出的尴尬和紧张，不过她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淡定一些。
  “早上好。”
  “早。”
  在互道完早安之后，两人重新陷入了沉默。苏莞尔抿唇看了眼落地窗外的天色，抬手指了指玄关道：“嗯，我去上班了。”
  叶璟和没有回应，注视着苏莞尔走到玄关那儿换鞋出门。
  苏莞尔始终能感觉得到叶璟和极具强烈的存在感，那目光如有实质，叫她很难不去在意，所以在出门之前，她礼貌性地又和叶璟和说了再见。
  很出乎意料的，叶璟和却突然问道：“要吃早餐吗？”
  “谢谢，但我今天值日得赶时间。”
  “我正好有空，可以开车送你。”
  如果换做是之前，苏莞尔大概会受宠若惊地接受叶璟和的好意，但经过这个周末，她很难再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偶尔的感情施舍堪比慢性毒药，她不想再变成最开始那个对叶璟和患得患失的自己了。
  “下次吧，”苏莞尔不擅长拒绝，显得有些局促，“等哪天不用值日，你再请我吃早餐好不好？”
  叶璟和没有再坚持，同样的，对于苏莞尔的提议他也没有给予回应。他并不是乐于主动的性格，因为昨晚那次告白而对苏莞尔产生的些微抱歉情绪，如今已经被她的拒绝消耗殆尽了。不过叶璟和觉得这样倒也不错，有些事尝试过了不至于让彼此产生情感上和行为上的双重亏欠。
  苏莞尔见叶璟和径直进了厨房，后悔的同时又不觉松了口气。她想还是得尽快搬出去，叶璟和于她而言太有诱惑力了，如果再有下次，自己很难保证不会晕乎乎地又陷进去。
  赶上地铁之后，苏莞尔仍在思考叶璟和关于‘分开一段时间’的提议，或许她应该识时务地先提出离婚这个可行性方案，毕竟当初结婚是叶璟和建议的，所以离婚由她先讲比较公平比较有来有往。
  打定这样的主意，苏莞尔在值完校门口的岗，回到办公室之后就开始搜索离婚协议书的范本。幸运的是，两个人没有共同财产需要分割，也没有共同债务需要清偿，剩下的江南里是叶璟和的婚前财产，产权清晰不存在争议，离婚协议书很容易起草。
  苏莞尔尝试自给自足，这时赵岚却提着个红木漆的食盒从走廊上转进了办公室，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赵老师今天真是漂亮，身上这条裙子又是哪家的大牌啊？”
  说话的是教数学的于老师，赵岚进来的时候她正好拿着茶杯凑在饮水机前接水，听见动静顺势就看过去了。
  “于老师您就喜欢打趣我，什么大牌呀，就是商场里随便买的。”
  说是随便买的，赵岚却笑得更灿烂了，在场众人便明白她说的不过是含蓄的客套话，大概是亲身践行了那条‘低调就是最好的炫耀’的行为准则。
  苏莞尔的办公座位在最后靠窗的一排，隔着稀疏的人群意兴阑珊地打量着赵岚。其实她身上的那条裙子之前容凝也有穿过，只不过比赵岚早了近一年。
  依苏莞尔的性格，她原本是不大留意这些高奢品牌的，只不过那次孟清清约两个儿媳出去喝茶，她穿了条及踝的小碎花长裙外罩一件粗针开衫外套就循着地址过去赴约，让孟清清在一众朋友面前失了颜面，她才会对那条裙子有深刻的印象。
  事后，孟清清倒没过多苛责苏莞尔，只是时不时叫人送些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服饰珠宝到江南里。苏莞尔一次都没有穿戴过，她跟叶璟和是那样的关系，说不准哪天就分手了，这些贵重的礼物就留待新人用吧。
  此刻，苏莞尔看着赵岚像只招展的孔雀似的炫耀自己，万幸当初理智地没有用过孟清清送的那些，不然以她目前的财力情况，恐怕到时候跟叶璟和做财产分割的时候就只能打欠条了。
  赵岚听够了恭维，才想起过来的目的，提着红木漆制的食盒道：“我周末做了新鲜的蛋黄酥，拿给大家尝尝看好不好吃，”
  于老师听着有趣，凑过去看盒盖半开的食盒，里面整齐地码着烤得金黄的蛋黄酥，虽然个头比市面上卖的要小些，但卖相更佳，“模样是好看，赵老师，做这个费功夫么？”
  “还可以，就是进烤箱前的制作工序麻烦了些。”赵岚乐得跟于老师交流心得，拿了个让她尝鲜，“我特地买的高邮咸鸭蛋来做里面的馅，于老师你吃了给我评价评价。”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于老师笑着接过咬了小半口。不得不说，馅料用的好这东西做出来确实好吃，等吃完了一整个，于老师便朝赵岚竖了拇指夸道：“味道不错，赵老师的手艺真好。”
  “好吃就再拿一个，我做的挺多的，够大家吃了。”
  于老师于是又欣然拿了一个，其他人见状，也纷纷上前光顾赵岚的点心。
  苏莞尔来学校的时间不长，相比其他人的轻松相处更多了几分拘束。所以当与苏莞尔相临的语文老师招呼着她一起过去凑个热闹时，被她以刚吃过早餐为由拒绝了。
  语文老师是个胖胖的可爱姑娘，年长苏莞尔几岁也比她早来学校几年，趁着前头的热闹低声劝苏莞尔：“苏老师你不用害羞的啦，赵岚老师家来头不小的，面上跟我们一起领个她的人情，对你没什么坏处。”
  苏莞尔却仍是拒绝，倒不是她仗着叶家孙媳的身份拿乔，只是经过昨天与赵岚的一番相遇，她直觉她们之间有些很难形容的不愉快，这促使她没办法做到若无其事地去和赵岚交际，更何况还是接受来自赵岚的馈赠。
  语文老师无奈苏莞尔的坚持，只好独自上前凑热闹去了。
  赵岚似乎没有苏莞尔来得那么敏感，等所有人都吃过了之后便提着食盒走向苏莞尔的办公座位，揭开了盒盖把蛋黄酥递到苏莞尔眼前，说：“苏老师也尝尝吧，其他老师都说好吃呢。”
  “谢谢赵老师。”
  都已经是送到眼前的好意，苏莞尔不好再推拒，拿了一个慢慢地吃了起来。
  “好吃吗？要不要再来一个？”
  “赵老师太客气了，我尝一个就够了。”苏莞尔不好意思地笑了，暗叹赵岚大度的同时反省自己是不是过于鼠腹鸡肠了，以至于她想下次做绿茶饼的时候要不要回送几个给赵岚尝尝。
  “是苏老师客气了，吃一个哪里能尝得出味道好不好，刚好我这边还剩了两个，苏老师帮忙一并吃了吧。”赵岚由不得苏莞尔拒绝，快速从桌上抽了张纸巾，垫着桌面又给苏莞尔拿了两个蛋黄酥。
  “谢谢赵老师，其实我也会做些简单的点心，下次做了拿给你尝尝。”
  “好呀好呀。”赵岚笑得欣喜，转而趁着这会儿功夫问苏莞尔道：“哎，苏老师，昨天我们不是在高架桥上碰见了嘛，坐我车的朋友回去一直念叨着你那辆改装过的奔驰GLE好看，托我问问你是在哪个车行做的，他也想入手一辆玩玩。”
  苏莞尔愣怔地望着赵岚，突然不知道该作何回应。
  “怎么了，苏老师？”赵岚扬声道：“是不方便说吗？”
  “那辆车是我朋友的，我也不知道他是在哪里做的改装。”苏莞尔敛眸淡道，“不好意思啊，帮不上赵老师朋友的忙。”
  赵岚面上一滞，随即像是早料到一般地轻笑道：“没关系的，我朋友也就是心血来潮，兴许过几天就不喜欢了，苏老师不用觉得抱歉。”
  两人本就只有几面之缘，闲谈也聊不到一处去，赵岚又挑着话题同苏莞尔聊了几句，便意兴阑珊地说要回去准备上课。
  苏莞尔暗松了口气，强笑着与赵岚道：“赵老师今天有心了，等下次换我做些点心送过去给赵老师你尝尝。”
  其实苏莞尔说这话只是认为应该礼尚往来罢了，可赵岚听着却颇有些上门兴师问罪的意思，她自是不怵苏莞尔的，不觉面露讥诮道：“好啊，那我可就开始期待苏老师的手艺了。”
  赵岚踩着高跟鞋昂首走出了办公室，如来时一般，鞋跟敲击地砖的声响清脆有力，似乎是在昭示着她的骄傲。
  语文老师划着座椅凑到苏莞尔身边，意味深长道：“苏老师，这下你是真得罪赵老师了。”
  苏莞尔笑笑没有说话。她对这些并不是不在意的，相反，她极度珍稀这份稳定的工作，只是赵岚若真有心刁难，她也实在是无力应付，干脆就顺其自然好了。
  语文老师见苏莞尔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又联系到须臾前赵岚对她客气的态度，醒觉过来大概是自己多虑了，这才又悻悻地挪着座椅回了自己的办公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