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
有人惦记帮助的滋味,真好。
翻出那匣品质上等的珍珠,不争气的双目泪流,她宣玥宁再也不是孤家寡人了。
拿衣袖擦着泪,她得打起精神,皓月坊的事情要交代不说,郑家她也得防着。
之后的日子,她和裴寓衡成了咸满州最忙的人,这次离开去洛阳,只怕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裴寓衡早在看见崔棱的信时,就开始布置了,所有的事情都有条不紊的交代下去,确保贸易区离开他后能正常运转。
他们从未藏着掖着,即将去洛阳之事板上钉钉,高公公带来的军队还在咸满州外驻扎,咸满州的人听说后,无不沉默不语。
又是替裴寓衡高兴,他去洛阳会高升,这是他应得的,咸满州确实没有什么发展。
又是替自己难过,这么好的州长,他们就要失去他了,也不知道下一任州长是什么样子,万一再来个蔺主簿,他们可该如何是好。
在他们担忧时,新任的咸满州州长到了,此人姓安,儒雅风趣,年三十左右,也是拖家带口的过来,一看就是下定决心会好好经营咸满州者。
裴寓衡放下一半的心,在听说他是自己师傅的大弟子的小弟子时,另一半也放下了。
他也不忍自己走后,咸满州没能走上预定轨迹。
不过想来也是,咸满州地理位置特殊,贸易区红红火火为大洛创收,女帝不可能置之不理,定会派妥帖之人接手。
安州长已在外当官五载,同裴寓衡一样,是喜欢务实之人,在他治下,百姓无不称赞,让这样之人守城再合适不过。
他不需要在裴寓衡打下的基础上添些花样,只需按照裴寓衡设计好的路子,安稳走下去即可。
只可惜,裴寓衡离开咸满州就再也享受不到咸满州带给他的功绩,为此安州长还特别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这是占了裴寓衡的便宜。
裴寓衡没有口头上说自己不在意,他失去的,女帝和崔棱会在洛阳给他找回来,而是他带着安州长亲自去贸易区、农田、军户家属等地察看。
有他相帮,安州长算是在咸满州百姓面前挂上了个名字,不在是一个符号。
安州长感激不已,敬佩裴寓衡的不藏私,引为知己。
而宣玥宁将皓月坊交给了胡姬二娘,她不在时,就由二娘全权负责。
皓月坊和库狄蔚文有协议,布料、珠宝的来源不愁,铺子里的画工也已经出师,模式固定下来,她在与不在,干系不大。
毕竟她的定制服务,是面向洛阳贵妇的,此番去洛阳,正中下怀,她反而可以在洛阳再开一家皓月坊。
事情安排下去,就是要带谁走的问题了。
雪团自是要带走的,王虎是裴寓衡左膀右臂,也要跟着一起走,而两个孩子的玩伴,王虎家族的小孩,也被王虎做主求情,要求跟着一起去洛阳。
除了这四人,在府衙的奴仆,宣夫人都还了他们的卖身契,也算全了这一年多的主仆情。
整个府衙都气氛低迷,一向以裴寓衡马首是瞻的小孙主簿更是萎靡,每次见到裴寓衡都要用幽怨的目光瞧他。
愣是让不小心撞见的宣玥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实在是受不了,宣玥宁主动同裴寓衡说起此事,她就不信裴寓衡没有带走小孙主簿的心思,不是可用之人,他怎会花心思指点,还让其考过了进士。
王虎是前世就跟在他身边的人,他来到咸满州又替他报了仇,她自然信任王虎,可小孙主簿身为豪绅之子,吃苦耐劳,看裴寓衡的眼睛里都是星星,不为他争取一下,她都觉得小孙主簿会不会哭鼻子。
“我看小孙主簿都瘦了一圈,不如就将他带走好了?再说你到洛阳也需要人手。”
裴寓衡眯起眼睛,话里有一丝危险,“怎么想起来说他,可是他同你说什么了?”
宣玥宁浑身皮一紧,她就是嘴欠,管小孙主簿作甚,裴寓衡肯定有他自己的想法,立马否认,“没有啊,我就是瞧他可怜,王虎都能跟你走,他这个替你管事的主簿反而不能走,你不知道,我上次去找你,看他都快哭了。”
说完又偷瞧他,摸不太准他到底为何有些生气。
裴寓衡瞥了她一眼,“日后少操心旁的郎君的事。”
她眨眨眼,有些回过味来,他莫不是吃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让女帝收宣小娘子当县主,但是一查,在唐代,县主为正二品,郡主就更高了,从一品,不行,这比娇娇高太多啦!只好再找找,看到了两晋南北朝的亭主,所以本文亭主是我为了情节需要编造的,唐朝基本上就没有亭主这个说法了,小可爱们不要考究哦!历史上比较著名的长乐亭主,是嵇康之妻,这个点也是众说纷纭,大家了解一下。
抱歉今天更晚了,这一章就不算加更了,继续累积,我下次加更就是九千收藏的啦~
爱你们,咸满马上结束,然后咱们开启洛阳新篇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别离越州(晋江首发)
咸满州盛夏的风都是温热粘稠的, 借着不愿早起,还在睡懒觉的金乌只露出半个额头, 府衙后院,裴家已经整装完毕。
当差与不当差的衙役们沉默地立在府衙中,不止他们, 府衙的刀笔吏等文官也都赶了过来。
随着裴家车队缓慢从府衙门口驶过,他们抬起脚,默默地跟在马车身后。
一路上,百姓们安静地站在道路两侧, 不吵也不闹, 看着裴寓衡和宣玥宁的马车在自己面前驶过,而后抬步坠在后面。
宣玥宁悄悄掀起车帘,瞧见了一张张熟悉的脸。
纵使不舍, 也知道咸满州不是久留之地, 长痛不如短痛, 像被烫着似的快速松了手。
薄薄的车帘重新盖上,挡住了裴寓衡和她的视线。
马车一路前行没有任何犹豫地驶出城门,而就在离开城门的那一刹那,马车停下了。
在他们出现那一刻,静谧的空气中翻涌着人声的嘈杂。
此时天刚亮, 城门外已经站了等候半晌的人们, 里三层外三层的,像是将整座咸满州的人都搬了过来。
怪不得他们走的这一路,夹道两旁的人那么少, 原来都到了城外。
城外多宽敞,咸满州街道就算再宽广,也容不下那么多人,众人便默契的寻到了这里。
这些人里,站在最前面的是贸易区的胡商们,今日裴寓衡离开,他们不约而同停了自己的生意,赶来相送,本应人声鼎沸的偌大贸易区,此时一个人都没有。
裴寓衡和宣玥宁对视一眼,先后从马车中下来,他们一露面,人们也十分开怀,却一个个都压制着自己,没有大声喧哗。
随后,宣夫人和两个孩子、高公公、和随行的郑家管事们也纷纷下了马车。
在众人不解和震惊的目光中,以库狄蔚文为首,众胡商齐整整地上前一步,给裴寓衡和宣玥宁施礼,“谢过裴州长和七郎,愿你们日后前程似锦!”
凡是给江南捐过款的胡商们,无不感激两人,一个可以考科举的名额,对他们来说比性命还要重要。
他们的子辈再也不用像他们一样,赚着辛苦钱,还要处处受打压,也能翻身考科举,改变身份做个良人甚至官人。
裴寓衡肃着脸,往日里的妖艳红唇,今日都被金乌光芒照射而变得色浅了,他同宣玥宁一道还礼,起身后道:“诸位请起。”
库狄蔚文上前一步,他的绿眸如春水汪洋,温暖明亮,“裴州长,七娘,此去一别,盼望我们洛阳再次相见,我们胡商一起为你们准备了礼物,不过你们要再等等才能瞧见。”
而后他又低声真挚道:“多谢你们。”
他骨子里就不是个会钻营的,可天生会做生意,眼光毒辣,又生性悲悯,江南水灾,有裴寓衡和宣玥宁牵头,他捐了这一年从贸易区赚到的一半身家。
是咸满州捐款最多之人,故而科考名额,他一举获得三个,足以让他改变他们这一支在大洛的命运。
此时没有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状况,库狄蔚文深知自己和宣玥宁此生无望,又对裴寓衡敬佩有佳,言语间落落大方,已然是看开了。
裴寓衡也再次朝他拱手,“库狄郎君不必言谢,都是我应做的。”
他是咸满州父母官,自然要为他们着想。
两人交谈片刻,库狄蔚文看向宣玥宁,眸中无了眷恋,清朗一片,“七娘,可惜我在洛阳尚无铺子,不然待你回去,我定能相帮一二,不过我不在洛阳,他们可有在洛阳开铺子的。”
他说完便退下,身后走出四名胡商,都是在贸易区随便跺跺脚,对整个大洛经济都能产生影响的商人。
他们将信物交给宣玥宁,让她到了洛阳凭信物去找他们,他们在洛阳也有产业,届时定会相帮。
宣玥宁将东西交给雪团妥善保管,又谢过他们,他们连连后退,直言该谢过他们二位才是,本想送些东西给裴寓衡,又怕损了他的名声,只好变相对宣玥宁好些。
在咸满州谁人不知,裴州长和七郎夫妻一体,都是好人。
胡商们给过东西,便有序地退到了一旁。
咸满州的百姓一直等待着,终于轮到了他们。
他们人太多了,只好派了十个人代表他们,这里面有耄耋受人景仰之人、有同昭儿骥儿一般年纪的稚童、有同他们关系密切见面还能调笑两句的妇人。
“裴州长、七郎,咱也不会说文绉绉的话,我们都高兴你们能走,以后去洛阳,做大官,做大生意!”
“你们对我们做的事情,我们一定会讲给自己的孩子,让自己的孩子再讲给孩子。”
“我们会记得你们一辈子。”
“我们舍不得你们。”
他们最后人人都带了哭腔,不光他们,身后的百姓们无不偷偷抹着眼泪,不想让他们瞧见。
明明非常想挤上前来同他们说说话,可还是记着自己是咸满州的百姓,不能在高公公和郑家人面前,给裴寓衡丢脸。
明明已经非常失望自己没有被选为那十个代表,可还是真心实意为裴寓衡开心,他们的裴州长这么好,就该升官!
小孩子是最天真无邪的,他们跑到昭儿和骥儿身边,往日里交好的小伙伴抱着两个孩子不松手,“呜呜,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们了,你们可要记得我们啊!”
他们一哭,就像会传染似的,大人们也都绷不住了,哭声渐渐传开。
裴寓衡眸中复杂,像是火山要喷发的前兆,又像是平静海面下暗流涌动,他轻轻扶正腰间悬挂的镂空香囊球。
“诸位哭什么?日后还会有相见的机会,你们只想哭,不想同我和七郎再说说话?”
他的话,在今天柔和的不像他。
“可、可以吗?”
人群中有人怯怯问道:“会不会太耽误时间?”
“怎么会,不急。”
兴许,这真的是最后一面了。
宣夫人牵着两个孩子也走到二人身边,人们四五个人排着成一排到他们二人说话,有祝福、有叮嘱、甚至还有那大胆的小娘子向裴寓衡诉说爱意。
他们都知晓,只是说说罢了。
然而裴寓衡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牵起了宣玥宁的手,“抱歉,我已有意中人。”
这么多人面前宣玥宁的厚脸皮也禁不住,挣脱着想将手抽出来,只听他低声道:“莫闹。”
小娘子们目光锃亮,她们就是开个玩笑,看见裴寓衡待宣玥宁这般好,自己也为两人开心,又暗自感叹,可惜她们不是七郎,也做不到七郎那般支持裴寓衡。
金乌高高悬挂,而后渐渐西移。
他们在城外停留了将近一日,连午饭吃的都是百姓们给送来的饭团。
还有那没来的及亲自同他们说上话的,主动说:“让裴州长走罢,时候不早了!”
众人点点头,裴寓衡能够在城外等候他们和他们说话,他们已然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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