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果然湘王是个成大事的, 将万皇贵妃的尸首轻放在原处,提起长剑一步步向着床上的南齐帝走了过去,他带来的护卫们先一步提剑将甘峻围住, 却是逼他出手的意思。
  甘峻的忠心毋庸置疑, 自从进了暗卫的第一天就开始被洗脑,视皇帝为神明一般的存在,不但全无半点违逆之意,便是为南齐帝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你们想做什么?”
  甘峻的质问没能引来半点惶恐, 反而让湘王手下的一名侍卫劝他:“大人何必如此固执,效忠我家殿下岂不正好?”
  “休想!”随着他的拒绝,湘王手下的人终于出手,甘峻不得不迎击,却还妄想分神去保护南齐帝,无奈这帮人将他围在当中,不住移动战圈,也逼迫着他离南齐帝越来越远,只能眼睁睁看着湘王提剑走近了南齐帝的床。
  而之前挟持万皇贵妃而来的暗卫们急忙挥剑来救甘峻,两方缠斗在了一处。
  唐瑛不紧不慢跟在湘王身后也站在南齐帝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人间帝王衰老的容颜,欣赏他伤心痛苦恐惧的表情:“陛下没想到也会有今日吧?”
  南齐帝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居高临下的亲生儿子与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少女,恨不得将二人碎尸万段:“你们……你们……”
  大长公主避过殿内已经打疯了的人群也走了过来,站在他的床头向南齐帝送去最后一点临终关怀:“阿弟,阿姐来送你最后一程,你去了下面见到我的延儿可别再吓唬他。若不是你非要逼他出京,他能横死在外面?”
  南齐帝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能亲眼目睹自己众叛亲离的一天,一口气噎在喉咙口,憋的他老脸紫红,他试图挣扎着爬起来,可是半边身子早就不听使唤,另外那半边身子好像也由不得自己,服侍他的内监们都吓的瑟瑟发抖,恨不得藏起来,哪里敢顶着二皇子杀人的目光往前凑。
  “逆子!逆子!”
  他艰难的吐出一串粗重的骂声,紧跟着头顶高悬的刀尖刺了下来,正正刺中他的胸膛,执剑的人面目狰狞,仿佛含着无尽的怨恨:“都是你!偏宠皇孙!同样是儿子,却拿我当猴耍!”
  南齐帝不可置信的目光缓缓从持剑的人面上下移了下来,移至那剑身还带着血迹的寒刃之上,还听到旁边看戏的小丫头往他脸上吐了一口口水:“呸!我父兄为国为民,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还有我白城两万青壮儿郎,都是慷慨君子,死在你们这样龌龊的算计之下,真是不值!”
  “哈哈哈哈哈……你不是一向偏疼元奕吗?那就去地下陪你的好皇孙吧!”湘王面上浮起癫狂之色——这辈子虽然略有曲折,过程不同,但到底他诛杀了皇帝与皇太孙,很快便能登顶大位。
  南齐帝在儿子的癫狂与唐瑛的唾骂声中,不甘不愿的闭上了眼睛,结束了漫长而跌宕的帝王之路,终于卧倒在路的尽头。
  在湘王最得意之时,他后背忽然传来巨痛,仿佛被兵器刺中,他愕然转身,才发现大长公主不知何时握着一把匕首,想来那便是刺中他的凶器。
  “姑母——”他不解开口。
  元蘅一脸怨恨,终于能够与他坦诚相对:“你杀了我的延儿!杀了我的延儿,却还哄着我为你铺路……”百忍成钢,每次见到元阆一脸真诚的关怀她的衣食起居,她都打心眼里觉得恶心——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狼心狗肺的东西?
  元阆轻笑,浑不在意:“哦,原来姑母知道了啊?”全然没有被揭发的窘迫与羞愧,反而理直气壮:“他不过是个废物,明明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却偏偏是个酒囊饭袋,一无是处,还不如早点去死!”
  “我要杀了你!”元蘅尖叫一声,扑上去刺元阆,却反而被他刀剑捅穿。
  他终于在大长公主面前卸下了面具:“愚不可及!生出那样的蠢货,还惯的他不知天高地厚,就是你的错!”他背后不断在流血,不过大长公主久病,手上无力,又是着急忙乱之中刺出去的,并未刺中要害,是以他还能站着。
  相反,元蘅却被他刺中心脏,又被他嫌恶的狠狠推了出去,朝后跌倒在死不瞑目的南齐帝身上,姐弟俩生前互相猜忌,反倒死在了一处,也算死得其所。
  “不知天高地厚的,应该是你吧?”
  元阆感觉自己胸口透出微微凉意,低头看到当胸一剑,还是很费解:“为什么?”
  为什么这一世与前一世有着天壤之别?
  唐瑛可不同于大长公主,她出手必是杀招,刺中的正是湘王的心脏,刺中之后还狠狠往后捅过去,只捅的半截剑身都从他背后露出来,剑尖之上的鲜血滴滴落了下来:“什么为什么?”
  她不知道,同样也不想知道。
  “你这条命,还不足以抵销自己作下的孽。不过……谁让你只有一条命呢。”她似乎很是惋惜元阆死的太过容易。
  “你到底是谁?”这不会是唐氏?决不是上辈子死在皇子府里的唐氏。
  唐瑛面上溅了几点血迹,她用力抽出长剑,元阆失去了支撑,便摇摇晃晃的跪了下去,跪在了她脚下。
  “我是人间炼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专门来取你的性命!”这一刻,她笑的十分畅快,仿佛压抑了数年的阴霾尽数散去。
  湘王的护卫见自家主子被刺,连忙回身来救,看架势便要娶唐瑛的性命。
  甘峻与暗卫们站在几步开外,忽然不知何去何从。
  他们都是因为南齐帝而存在,现在南齐帝已经被湘王杀死,而罪魁祸首湘王已经伏诛,他们仿佛无头苍蝇一般,失去了人生的目标。
  清凉殿外,忽然传来巨大的喧哗之声,救驾的人姗姗来迟。
  湘王府的护卫忠心耿耿,眼见着主子气绝,自己大概也活不了了,拼命要置她于死地,长剑织成了一长网,而唐瑛便是网中那一尾小鱼。
  唐瑛与湘王府的侍卫们混战在一处,透过洞开的殿门,她看到风尘仆仆赶来的庆王,以及庆王身边立着的高大身影,熟悉而亲切,她朝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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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呢?”
  禁骑司十几名兄弟围坐在一处闲谈追问,刘重充当说书先生,提起嘉正十六年五月底的那场宫乱,犹如亲临。
  “自然是……唐掌事救驾不及,教那逆王得了手,杀了皇太孙与陛下,她拼死一搏,诛杀了逆王,等到了新帝入宫,才受伤倒地。”
  甘峻站在十步开外,听的嘴角抽搐,无语望天。
  宫乱当日,庆王临危受命,获得了老臣子们的一致认可,况且辽王虽然不是附逆,但他一向与湘王走的近,待到他一路慢慢悠悠入京,不但皇太孙与皇帝陛下的葬礼都办的差不多了,就连新帝登基的日子都选好了,他只需去先帝灵前磕个头,再向新帝行跪拜之礼,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听说他那好哥哥湘王殿下谋逆被诛,还暗自庆幸自己来的晚,不然赶上湘王造反的日子,他是帮忙呢还是不帮呢?
  辽王越想越觉得自己命好,再向新帝磕头的时候虽然心里还有几分别扭,但跪拜的态度明显恭敬许多。
  新帝尚未登基,却也不妨碍他主持大局,一道诏书便替傅琛平反,只道先帝密旨令傅琛出京保护他,为了迷惑湘王这才将傅琛下狱,暗中放他出京前往庆州。
  傅琛不但无罪,反而有功,先官复原职,待登基大典之后再行封赏。
  当日刘重等人都参与此事,大家身在禁骑司都习惯了皇家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作风,对于新帝的说法倒也颇能接受,热烈欢迎傅琛回司署衙门之后,便凑在一处议论宫乱之事。
  宫乱他们都被唐瑛支使开,未有机会参与,深以为憾,全凭刘重胡编乱造满足大家的猎奇,竟然也难为他还能编得似模似样,自圆其说。
  傅琛刚从宫里出来,听完了刘重的表演,站在甘峻旁边若有所思:“他们是不是太闲了?”他久不在禁骑司,这帮猴儿怎么瞧都有些无法无天。
  甘峻做帝王的影子成了习惯,骤然失去了束缚,居然觉得全身都不自在,更不知该做些什么。
  “有点吵。”这是他对禁骑司凤部这帮蠢货们的评价。
  傅琛暗示他:“其实……竹林寺挺清静的。”
  甘峻眸光大亮,转身便走。
  “……竹林寺好像不许男人进去吧?”
  可惜甘大人走的太快,没听到傅大人这句话。
  傅琛越过这帮高谈阔论的蠢货们,径自去了唐瑛的公廨,推开房门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儿,春娘面无表情抬头扫了他一眼,继续低头替唐瑛清理背上的伤口换药。
  唐瑛还当是春娘身边侍候的人过来送药,闭着眼睛趴在榻上都快睡着了。
  傅琛示意春娘他来帮忙,春娘扫他一眼,轻手轻脚出去了。
  他回想当时情景,将唐瑛的受伤归咎于“大仇得报心神松懈毫无斗志之下的失误”,净了手仔细替她抹药,等到伤口全都抹了上好的金疮药,他终于温声开口:“瑛瑛,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床上的人“腾”的坐了起来,背差点撞上他的脸,醒悟到自己还光着上半身,连忙又趴了下去,拉过一旁的外袍就要往身上盖:“你你你……你赶紧出去。”背上羞恼出一层粉色:“谁让你进来的?”
  傅琛轻笑:“你答应过我的还算不算数?”
  唐瑛死里逃死,哪里还记得自己答应了什么,只求他赶紧出去,也不拘答应过什么,一股脑儿都应承了下来:“算数算数!都算数还不行吗?你赶紧出去吧!”
  很久之后她想起此事,还含恨埋怨:“外人都当傅大人是正人君子,谁知傅大人原来是伪君子,真小人!”
  伪君子真小人傅大人对她的评价全盘接受:“瑛瑛说的都对。”大违他精明的形象,颇有种盲从的架势,让禁骑司一众同僚下属们瞠目结舌。
  不过,冰山似的傅大人遇上泼皮无赖唐掌事,最终还是栽倒在了她的黑色公服下面,唐掌事甚至都不必穿起石榴裙,就能折服傅大人,也算是禁骑司的一段佳话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头疼的要炸裂了,有几根神经一抽一抽的疼。大结局终于放上来了,剩下的番外全都是甜甜的。
  甜甜的番外写几章,新坑六号再开吧,我先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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