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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

  肖纯惨笑,忽然说:“其实我杀死沙春,也是帮了沙春。”
  明恕问:“你到底是怎样得知,沙春与于孝诚之间的事?”
  “我在沙春的教室放了监听器。”肖纯说:“但不是因为于孝诚,而是巫震。”
  几个月前,肖纯就注意到巫震与沙春的交流和沙春与其他人的交流不一样,似乎更加亲密一些。
  但肖纯实在想不通,巫震老男人一个,为什么会得到沙春的青睐。
  好奇作祟,肖纯偷偷在沙春的教室藏了个监听器。这对她这位前台接待来说,实在是太容易,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靠着这个监听器,她窥探到了巫震与沙春的秘密,继而得知沙春与于孝诚的秘密,后又得知,于孝诚未被沙春劝服,拒绝加入这一连串的死亡游戏。
  “所以你就站在了沙春面前。”明恕说。
  “沙春那时的状态已经非常糟糕,她希望赶紧有人去帮她结束生命。”肖纯说:“我当然是最合适的一个。”
  在帮助巫震“自杀”之后,沙春终日生活在恐惧中,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自己的“继承者”,然而最有希望帮助她的人——于孝诚——最终选择了继续准备高考。
  肖纯趁虚而入,威胁加引诱,答应为沙春制造与巫震同质的死亡假象,迫使沙春逼于孝诚答应将断手藏于九中。
  8月23号,肖纯在下班之后赶往演艺集团,躲在事先打探好的地方。沙春在完成最后一场演出后,深夜赶到,赴一场死亡约定。
  肖纯用麻绳勒死了沙春——就像当初用铁链勒死伍守廉、王爱霞。
  沙春在断气之前本能地挣扎,这一举动给了肖纯莫大的快感。
  她想,杀死伍彤就该是这样!
  “对了,我还想告诉你们一件事。”末了,肖纯说:“沙春没有杀死巫震,巫震是自杀的。”
  明恕问:“是沙春告诉你的?”
  肖纯点头,“我相信了,你们爱信不信吧。反正现在已经死无对证了。”
  整个审讯过程中,肖纯没有展现出一丝一毫的愧疚。
  她说:“我一共杀了三个人,伍守廉和王爱霞难道不该死吗?还有那个算命先生,他也该死,可惜我已经找不到他了。”
  “至于沙春……”肖纯静默片刻,“我承认我杀死她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残杀欲,可我难道不是间接地帮了她吗?如果没有我,她要怎么办呢?她活得那么苦,已经失去继续活着的希望,于孝诚那个懦夫又不肯帮助她。我虽然杀了她,可我也是救了她啊。”
  明恕站起来,“诡辩。”
  肖纯怔了下,问:“明先生,你会帮我找到我的亲生父母吧?你答应过我。”
  嫌疑终于被洗清,于孝诚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说:“真的不是我!我没有杀人!”
  周愿点了一杯上次明恕给的草莓桃桃,放在于孝诚面前。
  于孝诚满脸是泪,困惑地看着他。
  “我叫周愿,是重案组的一名技侦员。”周愿不太擅长与人交流,却强迫自己以过来人的身份面对于孝诚,“念书时,我和你一样,也是一个非常勤奋,却没有多少天赋的人。考同样的分数,别人只需要上课好好听讲就行,课后可以打篮球踢足球,做任何想做的事,我却要将所有时间用在学习上。”
  于孝诚哑然地张了张嘴。
  “第一年高考,我落榜了。我很迷茫,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再怎么努力,也不及那些轻松考上名校的同学分毫。我想,那我再复读一年有什么用呢?可是如果不复读,我连大学都没得念。”周愿声音很轻地颤抖,带着极强的个人情绪,好像回到了那些不断挣扎、怀疑自我的日子,“我还是想念大学,所以我选择了复读。复读那年遇到的班主任是位数学老师,她改变了我。”
  于孝诚身子轻微前倾,这是个想要听下去的姿势。
  “她告诉我,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有所擅长,就必然有所不擅长,用自己不擅长的地方去比人家擅长的地方,这很不可取。”周愿继续道:“我说,可是我成绩差。老师说,‘成绩差不差,要看和谁比,你在最好中学里最好的班级,难道成绩徘徊在中流,就是差吗?’”
  于孝诚终于出声,“我……我也是在最好中学里最好的班级。”
  周愿点头,“所以我说我们很像。那一年,老师时不时找我谈心,鼓励我,帮我思考人生的方向。在我报考大学时,她告诉我,觉得我很有正义感,又特别细心特别勤奋,将来说不定能做一个好警察。”
  于孝诚轻轻说:“所以你……”
  “所以我真的成为了一名警察。”周愿说:“并不是特别有天赋,比不上那些天才技侦员,可是我也有我的作用,我的勤奋与努力没有白费,在你被牵涉进的这个案子里,是我找到了真凶作案的关键线索——之一。”
  于孝诚猛吸一口气,眼睛睁得很大。
  “明白了吗?”周愿说:“努力、勤奋从来不是耻辱。你只是暂时陷在迷茫中,还没有找到自己的方向。”
  说完这些,周愿站了起来,指了指桌上的草莓桃桃,“你还年轻,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改变。其实你没有在沙春的劝说下放弃自己,就已经证明你是个勇敢的人。于孝诚,你还可以再勇敢一些,就像……”
  周愿低下头,声音渐轻,“就像复读那年的我一样。”
  于孝诚接过草莓桃桃,“为什么请我喝这个?”
  周愿笑了笑,“别看我比你年纪大,我也有陷入自我否认、自我怀疑的时候。上次我认为我没有天赋时,我那既有天赋又勤奋努力的领导请我喝了一杯这个,然后告诉我,我是他不可或缺的队员。”
  于孝诚手心颤抖,头一次感到晦暗的前途中涌进了一缕光。
  “我没有他那么聪明,所以只能仿效他,鼓励你一下。”周愿温声说:“加油吧,于孝诚,不要辜负那个努力又勇敢的你。”
  楚灿所说的锅炉厂在南城区边上,有员工证实,曾经看到过楚灿,但由于时间过去太久,监控已经被覆盖。至于周茜的尸体是否真的“消失”于锅炉厂,更是无法查清。
  方远航记得明恕的叮嘱——楚灿有“那方面”的癖好,被害的可能不止周茜一人,不过再怎么审问,楚灿也只承认杀害周茜、故意伤害刘美。
  而已知的线索证明,楚灿的所作所为纯属个人行为,与楚氏无关,亦与楚庆的秘书水勋无关。
  沙春案已侦破,但那个在背后将“多米诺骨牌”摆在一起的人却还没有现形。明恕难得回一趟家,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听着浴室传出的哗啦水声,想的却依旧是案子。
  萧遇安穿着浴袍从浴室出来,明恕回过神,“哥。”
  萧遇安拎着毛巾,“嗯?”
  明恕跪在沙发上,双手展开,“哥,我给你吹头发吧。”
  萧遇安走近,带着一阵热气和沐浴液的清淡香味,托住明恕的下巴轻轻捏了下,笑道:“我怎么觉得,你这姿势不是想帮我吹头发,而是想我抱抱你呢?”
  第70章 无休(30)
  沙春案侦破之后,重案组的侦查重点彻底落在巫震案上。
  此前肖满已经确定,巫震笔记本上字迹突然发生改变是在去年12月。字迹的变化直接说明情绪的变化,在这个时间段里,巫震必然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冲击。
  那个躲在暗处的“神秘人”,龙天浩口中的“大学教师”很可能就是在此时接近、唆使巫震。
  而从“神秘人”十分随意为沙春挑选“目标”的风格来看,巫震当时也不是他唯一的“目标”,他必然接触了很多人,而巫震是那颗发育得最符合他期望的“种子”。
  巫震杀了一个努力却平凡的人,然后接近沙春以及另一些“种子”,最终将接力棒交给了沙春,让沙春帮助自己“自杀”。
  那么巫震杀掉的会是谁?
  “沙春的死、于孝诚最后关头的拒绝已经说明,这种死亡传承在理论上虽然可行,但放在现实里,可行性微乎其微。巫震和沙春之间的传承算是成功了,但巫震和前一位被害者之间的传承也成功了?”明恕说。
  易飞转着笔,“一种可能是巫震就是第一人,另一种可能是巫震前面还有一位受害人。萧局好像倾向于前者。不过现在不管是哪种可能,都没有确切的证据。”
  明恕拧着眉心,“前者其实更加复杂,后者的话,巫震如果作案,那时间就在去年12月到今年4月之间。”
  “等等!”方远航说:“不该是去年12月到今年6月之间吗?”
  明恕摇头,“巫震是4月开始到‘蒹葭白露’上课,用沙春案的情况倒推,是幕后的那个‘神秘人’发现了沙春这个‘目标’,所以将巫震引导到‘蒹葭白露’,这没有问题吧?”
  方远航立即反应过来,“我明白了!‘神秘人’是在确定巫震作案之后,起码是在确定巫震即将作案之后,才会为他选择‘目标’,否则就是白费功夫。巫震4月已经在‘蒹葭白露’上课,所以作案的时间必然在4月之前。”
  “嗯,所以现在除了查巫震去年12月的行踪,还有这么几条侦查方向。”明恕在会议桌前走动,“第一,去年12月到今年4月之间失踪的人口,还有各个分局没能侦破的命案;第二,巫震在今年4月到死亡前接触的人——这条线其实很容易找到突破点,巫震是一名长期蜗居在公司的编剧,几乎所有时间都用于写作,交际圈极为狭窄,他突然频繁外出,与多人联系,这就是异常之处;第三,就是冬邺医科大学了。”
  易飞接着话说:“对医科大的初步摸排不理想,我们所询问的学生、教职工里,没人对龙天浩提供的画像有印象。校园监控也没能捕捉到相似的人。”
  “这个人熟悉医科大,躲避摄像头不是难事。”明恕说:“但画像完成后,龙天浩不是没有确认过,他的意思是——不完全像,说不出那儿不像,大致符合他的记忆。”
  易飞摸着下巴,“问过的人都没印象……就是说,这个人在面对龙天浩时易过容。而且是一次性易容,后来再也没有使用过同样的妆容。实际上他与龙天浩接触时,校园里其实有人见过他,但仅此一次,印象太浅,以至于记不起来,又或者是我们的初步摸排还没有找到那些见过他的人。”
  明恕思考了好一阵,“易容的话,林久心理诊疗所的骆亦其实也能做到。”
  “我也很怀疑骆亦。”易飞说:“他这个人给我的感觉是高深莫测,捉摸不透。面对警察时,他完全不紧张,那种状态不像是伪装出来的。”
  “骆亦是楚灿的心理医生。”方远航说:“楚灿咬定他是利用自己接近楚家,楚家的水那么深,骆亦真如楚灿所说想去楚家搞点儿什么事,应该就没有精力再去做‘多米诺骨牌’的游戏了吧?”
  “骆亦很理智,而躲在这个案子背后的人却很疯狂。从这个意义上说,骆亦似乎又没有嫌疑。”易飞放下笔,“但我还是不大放得下骆亦。”
  说起楚灿,明恕便想到周茜。
  楚灿现在已经认罪了,而且人证物证俱在,楚灿确实就是虐杀周茜的凶手。
  楚灿说周茜在南城区以外郊区的锅炉厂被焚,周茜现在是尸骨无存,半缕痕迹都未留下。
  这与许吟口中的那个女人有相似之处。
  “明队?”易飞喊了声。
  明恕回过神来,“骆亦我盯着,先按我提出的三条常规思路去查,沙春案已经查清楚了,大家再坚持一下,这案子一破,我就向萧局打申请,给大家放几天假。”
  进不进重案组其实是双向选择,重案组最看中的是能力,但并不是每个有能力的人都愿意来重案组。
  原因简单,重案组实在是太忙了,压力大得要死。
  如果没点儿吃苦耐劳的觉悟,就算能力再强,也不会选择重案组。偶尔有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进来了,一场硬仗打下来,觉得实在是吃不消,也就退了。
  现在还留在重案组里的,都是意志特别坚定的队员,使命感荣誉感极强,就算明恕不保证案子侦破后有假放,也会迎难而上冲锋陷阵。
  不过明恕到底是队长,又老是被邢牧“领导来领导去”叫了好几年,还是得意思意思给队员们加个油鼓个劲。
  会后,徐椿将明恕拦住。
  明恕一猜便知,徐椿要跟他说的是肖纯的事。
  “弘宁村没有姓肖的人家,也没有丢失过一个叫‘肖纯’的四岁女孩。肖纯说她父母叫肖虎、隆良莲,但这两个人根本不存在。”徐椿说:“在身世这件事上,肖纯是在撒谎。”
  明恕已经预料到这种可能。因为肖纯记得自己的生日、姓名的每一个字、父母的名字,也记得自己的家乡,表现出迫切的想要见亲生父母一面的愿望。
  既然如此,肖纯为什么不自己去找?
  肖纯身上背着命案,且心理极为扭曲,不敢与父母相认可以理解,但既然如此想念,也不是没有寻找的线索,偷偷去见一面总是可以的吧?
  可肖纯离开万翠村后就到了冬邺市,没有为寻找父母付出任何努力,最后却希望警方帮自己找到父母,这在逻辑上很牵强。
  “以前的户籍是笔最大的糊涂账,肖纯——暂时还是叫她肖纯吧,她四岁左右就被偷去万翠村,现在当事人伍守廉、王爱霞都死了,那除非肖纯说出实情,不然我们没有途径确定她的真实身份。”徐椿抓了抓头发,“我挺想不通的。”
  明恕抄起手,“嗯?”
  “你说肖纯为什么要撒这个谎?”徐椿说:“刚才开会时我就在走神,想她撒谎的目的是什么?逗我们玩儿吗?她杀了三个人,证据链完整,撒这个谎也没有办法帮她减刑啊。她做了一件于她于我们都没有任何好处的事,太古怪了。”
  明恕低头看着手上的笔记本,沉默了一阵,“也许她不是故意骗我们。”
  徐椿摇头,“骗就是骗,还分故意不故意?”
  “肖纯四岁被偷走,这个年纪的小孩,记忆通常不会那么清晰,可她对于家乡和父母的名字却记得非常清楚。”明恕说:“有一种可能是——其实肖纯早就记不得自己的姓名与来处,她不是说过吗,有时她觉得自己就是真正的伍彤。”
  “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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