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及至晚间,柳蕴才将她逮到怀里。
  冬葵红着耳根小声请求,“不……不要亲了。”
  柳蕴不应声。
  冬葵偏头躲过他的唇,使出了杀手锏,“夫君,我总觉着明日该来客人了。”柳蕴果真住手。
  快至深秋,夜里冷了起来,柳蕴还有事要做,哄着冬葵早早休息,还为冬葵添了一层薄被。
  冬葵捏着被角:“夫君把被子给了我,夫君盖什么?”
  柳蕴:“我不冷,你快睡吧。”
  眼瞧着冬葵还要说话,柳蕴俯身过去,温凉的唇堵住了她剩余的话,“再不听话,我便不停了。”
  吓得冬葵羞答答地飞速入睡了。
  柳蕴这才得空去了隔壁,吩咐胡明志去请宋平水等人,不过一刻钟,宋平水等人乘着轿子过来了,均在下首站着,齐齐地望着坐在圈椅上的柳蕴。
  “劳烦诸位深夜赶来。”柳蕴抬起手肘,令其支着扶手,五指聚拢抹过紧皱的眉峰,而撑在眉骨上,轻言淡笑,“夫人胡闹,说明日有客人来访,估计你们明日就要去她跟前演一演,今夜就权当练习一下吧。”
  这等的姿态落在诸人眼中,诸人是惶恐又感激,纷纷用行动表明心志。胡明志回忆十年前登门求见柳蕴的情景,与柳蕴和宋平水记的没差别。
  因薛暸死了,扮作他的刘方正十分苦恼,不知做何姿态,说何言语,所幸当日杜三娘在,她苦苦思索许久,才将那日情景一一补全。
  一侧的崔时桥将所有内容记录在册,没过多久就润色完毕,呈给柳蕴过目,柳蕴一一对过,内容既不让冬葵察觉不对,还能生动许多,不由颔首,“甚好。”
  崔时桥顿时信心暴涨。
  众人再商议,明日那些随从,街上的看众,全让家仆充当便是,思虑周全后,众人便将戏对了一遍。末了,杜三娘皱起细细的眉,“总觉着缺了点什么!”
  胡明志一拍凳子:“适才我就觉着哪里不对,我与大人在室内尚好做戏,你们到了室外,乱糟糟的,倘若明日大家胡乱站作一气,乱了场面,可要如何是好?”
  “我看缺个排兵布阵的!”宋平水从座位上蹿起来,徘徊着搓了搓下巴,“谁能干这个活儿?”
  “顾颐。”柳蕴抿了口茶提神,“明日我把他找来,今日暂且这样,都回吧。”
  众人啊了一声,却又欲言又止,最终行礼告退了,杜三娘觉着奇怪,就寝时问,“适才大人说到顾颐,你们瞧着不太对劲儿,这是为何?”
  胡明志困得慌,眯紧了双眼,“顾颐是个奇才,但先前他得罪了太后与余家,这会儿在吃牢饭呢。”
  杜三娘:“……”
  夜色悄然离去,曦光扑来,早朝上罢,柳蕴同幼帝提了顾颐一事,“臣需要顾颐。”
  幼帝梗着脖子反抗,“可他得罪了太后,得罪了余家,当初是朕求了太后才留他一命,朕是不会再求第二遍的!”
  “陛下想多了,哪里需要陛下再求?臣自有旁的法子,等下太后来了,陛下态度好些就是帮天大的忙了。”
  幼帝偷偷松了口气,“那还好。”
  第10章
  没过多久,太后进殿,一如既往地伸手去摸幼帝的脑袋,见幼帝堪堪受了,面上大喜,坐下后笑呵呵地提起,“柳卿,宫里都在传瑾瑜回来时你会着礼部办个宫宴,你是真有此意?”
  柳蕴道:“若无要紧政务,长公主回京,自当备宴恭迎。”
  “可。”太后笑眯了眼。
  “只是臣眼下有一棘手之事,不知能否按时完成。”
  “何事?”太后追问。
  柳蕴道:“军营那边的聂虎将军称近日训兵,总不得要领,上折子给臣要个能排兵布阵的,臣思来想去,唯有罪臣顾颐了。”
  顾颐二字甫一出口,太后当即喜悦尽散,满面寒霜,“柳卿,在哀家眼里,顾颐已是个死人了,何必再提?”
  柳蕴接道:“太后息怒,听臣一言,军营之事至关重要,若无顾颐,臣只好动身去西南请秦立了。”
  西南的秦立,是比顾颐更棘手的人物,太后绝不会让秦立进京。果真,太后脸色极差地斟酌道,“若是放了顾颐,哀家暂且不提,余家以往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铁定要闹,也必然引起朝堂议论。”
  柳蕴勾唇,“哪能放他出牢?干脆罚他再入军营当个小兵备受磨练,人在军营,聂虎还可时刻询问,算解决了军营一大难题。”
  “倒也可以。”太后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就以柳卿说的来办,余家那边哀家亲自去说,柳卿有空多留意宫宴一事。”说到底,为的还是长公主。
  “哪里敢劳烦太后,臣过会儿就与余家谈。”
  柳蕴摆出这番姿态,太后心里最后一点气也消了,她又何尝不知,若柳蕴铁了心放顾颐,她与余家谁都拦不住,今日找她商议,不过是为了她面子上好看。
  太后心绪复杂地离开了,幼帝终于憋不住了,“好你个柳蕴!先用皇姐取悦她,再用秦立威胁,最后拿法子堵住她的嘴,老奸巨猾!”
  “若是陛下,会当如何?”
  “朕?先放了顾颐再说,有人不满?来打朕啊!”
  柳蕴唇角一勾,“陛下错也,先礼后兵,方可长久。”笑着徐徐离开了,幼帝不满地朝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而后,柳蕴在文渊阁召见了余和润,余和润作为当今太后的兄长,在朝堂上历来硬气,但面对首辅,这份硬气萎了下去,“全凭大人做主。”
  顾颐就这样被提出了天牢,他抬手掩去明亮的日光,见宋平水乘着轿子在他面前停下,“快上轿。”抬起长腿迈进去了。
  两个大男人挤在一顶轿子里。
  顾颐懒洋洋的,“大人怎突地把我提出来?”
  宋平水将前因后果一讲。
  顾颐:“哈?”
  直到进了破院子,见了胡明志等人,顾颐才敢相信宋平水没有诓他,搓着下巴啧了一声,“敢情我是托了小夫人的福。”
  “少说些不着调的话,你排兵布阵久了,快看看如何做戏更好。”宋平水指着几人简略一讲。
  顾颐乐不可支,“站位也是有讲究的,比如,小夫人拿烂菜叶子砸薛暸时,刘公子可得离近点,将脸朝向小夫人。”
  刘方正谨记,“我定扬着脸不躲。”
  顾颐指了指宋婉儿,“宋小姑娘吧,叔叔真是好久没见你了,眉眼长开……”一巴掌拍到了他的后背上,宋平水暴怒,“少对我闺女评头论足!”
  “行,行。”顾颐破天荒没回一拳,“小夫人对你们记得清楚些,按记忆里做就对了,我还是管随从与看众的好。”
  这才是顾颐的用处所在,实则冬葵对这些人应该没什么印象,他们只要站得合适,不横生枝节就对了,顾颐很快安排了一遍,而后众人又对了一遍戏。
  “完美!”宋平水评价。
  顾颐咬着根杂草,“定能哄得小夫人开开心心。”
  众人走出宅子,柳蕴在隔壁敲了敲门,一随从紧张地小声地喊,“开始!”
  宋平水搓了搓脸,调整好面部表情登场了,只见他缓步上前敲了敲隔壁的门。
  门吱地一声开了,露出冬葵一张俏生生的小脸,她眼里含着点笑。顾颐在不远处瞥了一眼,而后漫不经心地别过头去。
  宋平水学着年少的语气,“随烟可在?”
  “在呢。”冬葵领了他进门。
  柳蕴在石桌前捏了卷书翻到中间,听闻脚步声抬眸,“你怎来了?”
  “随烟,有人想见一见你,据说是从府中来的。”宋平水瞥见冬葵进屋了,凑过来低语,“一切都已妥当,放心。”极快地站直了身体。
  冬葵提了茶水出来。
  宋平水坐下,自己倒了杯茶,给柳蕴使了使眼色。冬葵当没瞧见,听柳蕴对自己道:“之前你说买鹅,不若这会儿去瞧瞧,中意了就带回来养着。”
  冬葵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听话地应下,“我想和杜三娘和花花一起。”
  “可。”
  冬葵慢吞吞进屋拿了银钱,慢吞吞出了家门,杜三娘与宋婉儿侯在家里等她敲门。
  不过一会儿,杜三娘与宋婉儿出现在了冬葵两侧。宋婉儿还蒙着轻纱,因着冬葵好像怎么都想起不来花花的妆扮,宋婉儿如此也没引起冬葵的反常。
  三人并肩往街上去,身影甫一消失,胡明志领着几个随从抬着一口箱子进来了,冬葵出去了,三人做不做戏都无所谓了。
  胡明志为柳蕴斟茶,“顾颐人呢?”
  “洗澡去了!蹲了这么久的牢,身上早就臭了!”宋平水咋咋呼呼。
  柳蕴下了令,“命他收拾干净来见我。”
  “是。”
  三人说话的功夫,冬葵等人已上了街,走了好一会儿,本来是直奔家禽园的,但路过一家首饰摊子,杜三娘停了下来,三人瞧了许久。
  不过须臾,喧嚣声从远及近,“薛公子来了,快让道!”
  人群很快让出一条畅通的小路,刘方正扮演的薛暸骑着高头大马,颇为神气地昂着头,还真有风流浪荡的欠揍模样。
  从他一出现,冬葵就紧张地绞紧了帕子,往杜三娘身后躲了躲,杜三娘知晓薛暸的心思,本想将她挡得严严实实,哪料薛暸坐在马上视野开阔许多,视线溜了几圈,很快就发现了冬葵。
  “又见面了,小美人。”
  薛暸翻身下马,挥开碍事的人群,面上垂涎的笑令他还算尚可的眉眼猥琐起来。
  冬葵不安地一个劲儿挪身子,挪到买菜的摊子前,试图保护她的杜三娘与宋婉儿已经被扯到了一边。
  杜三娘厉声一喊,“薛暸,你可曾想过柳蕴才高,终有一天会出人头地,到时你将如何!”
  她试图用柳蕴的前程威胁薛暸,薛暸回头嗤了一声,“再才高又能如何?还不是穷得没饭吃?等他高中?”步步逼近,目露痴迷,“等他高中,他的小娘子早就是我的人了!”
  冬葵扬着小脸,瑟瑟发抖,含泪的眸子里倒映出男人浪荡可憎的面容,这犹如一枚利箭刺得刘方正浑身一抖,他突地意识到以往的自己有多可恶,心在打颤,嘴上吐着背好的句子,“小美人,我不是那柳蕴,有的是钱,跟着我……”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冬葵可怜兮兮地拿起摊子前的菜叶子捣进了他的嘴里。
  全场静默。
  刘方正不知所措地回头望了一眼众人。
  众人回以:“……”
  因为崔时桥修好的戏本子根本没有这一动作,谁也没想到冬葵篡改了自己的记忆,本人也没发生什么异常反应!
  众目睽睽之下,冬葵扑闪着泪花,多么弱小可怜,刘方正阖了阖眼,吐掉菜叶子,露出一张怒容,“柳冬葵,跟着我有何不好?我这么有钱,有多少姑娘求着嫁给我!”
  即兴发挥,棒!
  众人原地复活,接着眼睁睁看着冬葵挂着一脸泪水张了嘴,“你便再有钱又如何?你生得丑得很,多的是姑娘不愿意跟你,你还日日想着这个,巴着那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癞□□刘方正:“……”
  周围静得落针可闻,因为几个主要人物记得都很清楚,戏本子上明显写着:冬葵说,“癞□□想嗅天鹅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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