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周总只请了云同学一个,同学你可以在一楼等等,我给你点了菜。”
  高一的男生已经很高了,发育成熟的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成年人。罗泓身姿挺拔,视线和华秘书齐平。
  他一字一顿地对华秘书说:“我每隔十分钟会来敲一次门。如果你们晚开门一秒,我就会报警、破门。”
  华秘书只是脾气很好的笑:“你太多虑了——什么也不会发生的。”
  终于送走了罗泓,云飞镜坐在了周靖的对面。
  之前她的玉佩被砸时,她始终没注意到有这个人。
  直到现在,她才沉下心来注视着周海楼的父亲。
  从一个男性的角度来说,他是非常令人羡慕的:英俊、潇洒、事业有成。
  他鼻梁上架一副金丝眼镜,穿着非常体面,一双凤眼雪亮而凉薄,看着云飞镜的眼神带着几分审视。
  几乎在云飞镜刚刚落座的瞬间,她就已经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种经年累月磨练出来的上位者的气质。
  “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云飞镜率先问道。
  “你和小楼之前,好像发生了点不愉快的口角。”周靖不轻不重地开场。
  “是。”
  “不用紧张,放松一点。”似乎注意到了云飞镜的紧绷,周靖笑了笑,“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年轻人发生点摩擦都是正常的。周海楼那个小子不省心,我已经骂过他了,他怎么能对女孩动手呢,为了脱身也不行。”
  云飞镜稍微有点意外。
  周海是个大蠢蛋,盛华校长是只面目狰狞的鬼。然而身为周海楼的父亲,盛华的大股东,这个周靖嘴里吐出的东西,听起来居然很像人话。
  这没有让她轻易以为对方是个好人,反而更重地提起了防备。
  对于她的防备,周靖装作自己没看出来。
  他笑着说:“我就经常说,有个性的孩子比没脾气的孩子强,没脾气的孩子是个面团,能有什么出息。你这样的小姑娘,又有性格,学习又好,以后是要有大本事的。”
  云飞镜短促地道了声谢。她很没有应对周靖这种人的经验,有点不自在地抿起了嘴唇。
  因为这个动作,云飞镜下巴上那道浅浅的小竖看起来更加显眼。
  在一旁陪坐的华秘书,心头突然重重一跳!
  刚刚周靖说的那段话,让他不自觉地反复扫视云飞镜的下巴和嘴唇。
  然后,就像他们周总说的那样,华秘书发现,自己竟然真觉得这个女孩子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可夫人已经过世十多年了,他又不是周总,对夫人情深几许。
  云婉的那张脸,在华秘书脑海中基本快被忘光了。
  那为什么会熟悉,这个女孩子是像谁……美人沟……
  华秘书猛地睁大了眼睛。
  在他看来,这个女生不是像夫人……
  她应该是像……
  华秘书近乎仓促地把目光转向周靖——果然,果然,怪不得自己会觉得眼熟!
  他们周总下巴上也有一道浅浅的美人沟,就在一模一样的位置,他天天都能看见!
  第31章 柳暗花明
  云飞镜默不作声地看着周靖, 不对他那句夸赞发表任何感想。
  周靖大概也并不在乎她心里究竟怎么想。在做好铺垫,顺理成章地说出那句“你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后,他就口气一转,又在后面接了一句:“以你的天赋, 盛华也是耽误了你, 你还能更有出息一点。”
  说到这里, 周靖看了华秘书一眼。
  华秘书刚刚一直在观察云飞镜和周靖的相似之处, 因此有点神思不属。直到周靖咳嗽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他把满腔心绪都牢牢压在肚子里,捧了个牛皮纸的档案袋递给云飞镜。
  档案很厚, 沉甸甸的, 里面装着一大叠东西。云飞镜满腹狐疑地拆开档案袋的搭绳, 抽出其中的文件, 发现那原来是一沓本市高中的材料。
  从一中到三中, 再到六中九中十一中, 几所著名的省重点高校资料都在里面了。
  云飞镜心里默默升起了一个可能, 但她一时之间竟然有点不敢信。
  “您这是……什么意思?”
  周靖的话说得倒是很客气:“凤凰该栖于梧桐上, 你这样优秀的小同学,把你留在盛华还是可惜了。”
  云飞镜的心跳登时快了半拍。
  她明白了。
  山重水复疑无路, 柳暗花明又一村。大概盛华校长也没能想到, 他为了把云飞镜扣在盛华, 不让她转学, 甚至连脸都豁出去不要了,结果只是一眨眼功夫,事情就被他们校董给破坏了。
  云飞镜要很努力很努力, 才能不让自己脸上出现被馅饼砸中的快乐笑意。
  “我知道了。”云飞镜慢慢地说,“那您的意思是, 我挑哪所学校都可以?”
  周靖非常客气地反问她:“以你的成绩,不是本来想上哪个学校都可以吗?”
  是这样没错……不过之前是你们盛华压着人不让走啊。云飞镜心里冷笑一声,但脸上依旧维持着原先的神色,不露出一点端倪。
  校长室一游,转学未果,但云飞镜已经从他那里学会了。
  在结果确确实实尘埃落定之前,她一点多余的事都不会做。
  “好,我明白了。那这个转学手续,我去找谁办?”
  “不着急,周一的时候华秘书会带你去办。”
  周靖显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看起来还有点别的话想和她说。
  云飞镜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位a市首富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口吻非常温和地和她说:
  “我毕竟是个当父亲的,关于你和小楼打架的那个事,是我家的孩子没有道理。但他是我亲生的,看了孩子受伤,我就难免心疼。”
  云飞镜对他的态度毫不意外。
  这位周先生客客气气地把自己单独请到包间,软中带硬地问自己更喜欢哪个省重点,原因还能是什么。
  不就是因为他有那么个操蛋的、连女孩都打不过、还挨了云飞镜一顿胖揍的大傻儿子吗?
  只是不知道要他给自己转学,究竟是嫌自己影响了他儿子美好的校园环境,还是为人小肚鸡肠,打算给自己一个警告,替周海楼出气。
  按理来说,他这样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考虑的应该是前者。
  但刚刚经过校长室一役,云飞镜实在对他们抱有极大的不信任。
  出于谨慎,她甚至没流露出半丝雀跃,只是压低声音,努力摆出一副有点黯然的样子:“您不是已经决定把我转学了吗?”
  周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转学只是一种手段,而不是他的目的。
  “你们这些年轻人,往往都感觉自己已经大了,已经是个有主意的人。但我们做家长的看了,却不觉得是这么回事。我常常和小楼说,做人最重要的,一是不要走错路,二是不要交不好的朋友,学习成绩倒是其次了。”
  周靖说这句话时,稍微停顿了一下,在“朋友”两个字上加了个微妙的重音。
  眼前这个女孩子十几岁就学会自己讨生活,还能在学校里考第一,就算不是人精,至少也会看人脸色。他觉得对方应该听得懂。
  云飞镜果然听懂了。
  但说真的,她听到这句话时的第一反应,是“那周海楼这辈子完了”。
  身边的朋友一个陆纵一个舒哲一个严铮青,还有一个叫宋娇娇的妹妹,她看这个大傻子的人生眼瞅着走到头了。
  但她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配合地露出一个微笑:“父母为子女,计之深远。”
  周靖又把话说透了些:“小楼平时和他的朋友们相处的还是很好的,只是最近年轻人之间闹了点别扭——不过那也无可厚非。”
  “……”云飞镜沉默了片刻,她在考虑自己应该作何反应。
  她实在想不到,周靖这么一个大老板,想干的事居然和舒哲那个老鸨子是一样的。
  “您的意思是,我转学之前还得负责让周海楼和他的朋友之间和好,是这样吗?”
  周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他们男孩子的友谊成与不成,最后都是一段珍贵的经历,不必强求。不过,我不希望你再联系小楼的朋友们。”
  “……”
  有那么一个瞬间,云飞镜几乎想站起来,把茶水泼到这个人的脸上。
  她是犯贱吗?好不容易跳出火坑,最后还要去联系当初的施暴者?
  但云飞镜终究没有。
  她只是明白了,周靖和周海楼父子,说到底都是一路货色。
  他们太有钱,所以他们太傲慢。
  周海楼偏听偏信宋娇娇的一面之词,心甘情愿地给人做刀。
  而周靖大概从来都没了解过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他只是独断专行地觉得“自己的儿子发傻打架不学好,一定是被人带坏了”。
  既然和周海楼打架的那个人是云飞镜,那“交到的坏朋友”也无疑是她。
  因为云飞镜穷、因为云飞镜是个孤儿因为云飞镜势单力薄,所以他们只需要考虑“我怎么才能达到我的目的”,而从来用不着去正视“云飞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能在他们眼里,云飞镜就不算人吧。
  云飞镜无不讽刺地想着:周靖该会不觉得,他只是把自己转学,手腕已经是非常温和、非常友好了?
  “我没有他们的任何联系方式。”云飞镜简短地说,“您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之前和小楼打的那一架……”周靖沉吟了一下,“他一开始判断错误,不该偏帮。但你也把他打得很重了。他也有错,你也有错。既然如此,我就做个和事佬,你们两个之间算是两清了吧。”
  “……”
  两清?谁让他说出的两清?谁给他的权利定义两清?
  直到现在,云飞镜甚至不敢回忆自己和周海楼打架的原因。
  一想到碎成两半的那块玉佩,她就连呼吸都在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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