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她低头拽下袖口,再抬头时,林桓已经双手插兜,晃悠悠地走远了。
他和云飞镜一样,离自己班级里的两个男同学隔一段好大的距离。
只不过云飞镜会下意识离男同学远一点,是出于某种历史原因。而他大概……
他大概就是瞧不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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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离一中一墙之隔的派出所里,陆纵脸色阴沉地听着面前训导员的教育。
严铮青坐在他旁边,表情也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只是少了几分攻击性。
在弄清楚闯入一中只是个误会——其实派出所根本不相信是误会,陆纵的那个气质太匪气了——他们就被宣布要接受思想教育,然后再由家人领回去。
给他们做思想教育的训导员已经见惯了小混混,知道如果第一次犯错不好好把人震住,等成年后大概就只能在看守所看见他们了。
所以训导员响鼓用重锤,锤得严铮青双眼发花,陆纵心头一个劲儿冒火。
他们两个的不以为然,当然都被训导员看在眼里。
等过了一会儿,陆纵父亲的秘书赶到之后,训导员心里了然地“啊”了一声。
原来是有钱人家给惯出来的,不然怎么能教成这个德行。
秘书倒是客客气气地签字领人,但训导员还是多说了两句。
一中和三中都是省里的重点中学,万一出个什么意外,不要说上面领导全都看着,就连全省人民一定也都盯着。
有钱了不起吗?有权了不起吗?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能在小范围内一手遮天,偷梁换柱,但你难道还想做下大案,激起民愤,然后再堵住悠悠众口?
大清都亡了几百年了!再往前的大明,锦衣卫骨头都烂了!
这种行为踩在危险线边缘,年龄也在未成年边缘的男生,回去之后要是不好好教育,搞出事来的一定就是他们!
两个“少年犯”最终灰头土脸地被送出派出所。
陆纵还想在一中门口等云飞镜放学,却被秘书严厉地喝住。
“陆总都知道了,让你不许再去打扰人家女孩子。对方都转走了,你还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吗?”
秘书一字一句地重复着陆纵父亲的口令:“陆总说他会好好备礼谢谢云同学,大少这段时间先冷静冷静,就留在家里学习吧。”
至于严铮青,这是别人家的孩子,秘书的态度倒是很客气。
“严少去哪儿?我送你吧。”
严铮青黯然地看了一中校门最后一眼,把头缓缓地靠在冰冷的窗户玻璃上。
“随便哪儿……快点开走吧。”严铮青低声说,“你说的对,她都转走了,就是为了避开我们。我再过去见她,又有什么意思呢。”
秘书发动了车子,一中的轮廓在车窗外渐渐远去。
严铮青怅然地用窗户玻璃抵着自己一跳一跳作痛的太阳穴,心想要是云飞镜知道他和陆纵刚刚的遭遇,想必会又是不屑,又是高兴吧。
……其实他想多了。
云飞镜回教室后就在后面黑板上抄题,抄完题又赶紧做刘赟超印回来的卷子。
等卷子做完了,她开始心算自己图书馆究竟能积多少积分。
——她过得这么充实而有意义,早就把这两个人进局子的事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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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周靖坐起来后,嘴里念出的第一个名字就是“云飞镜”。
华秘书想请家庭医生来给他检查一下,但周靖只是草草地挥了挥手以示不同意——他现在根本就没有这个心情。
现在周靖满心满眼里只惦记着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想办法查一下我和她的dna。”
周靖没有说那个微妙的“她”字是谁,然而华秘书已经很明白了。
第二件事则是:“转学的事,你已经办了?”
华秘书苦笑了一声,对周靖点头应是。
周靖脸上露出痛惜之色,但他没有对华秘书多说什么。
毕竟他心里非常清楚,华秘书只是遵循他最开始的指示。而周靖当时的心境,确实是想让云飞镜离开自己的儿子,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谁能想到……
华秘书看他脸色不虞,连忙宽慰补救道:“一中是全省出名的好学校,云同学的班主任还是学校校长,她去了新环境也是不差的。”
周靖无力地挥了挥手,没把这话当一回事。
他的女儿本来不必去外面读书啊!
至于第三件事,那就是……
周靖咬牙切齿地说出那句话,他每个被挤出的字间似乎都带着微末的血气。
“你去查,她在校医院是怎么回事。”
路过科室门口偶然听过的那场对话,如今像是烙印一样,每个字都被深深钉进周靖的心里。
——为什么云飞镜会需要频频去校医院?
——为什么校医院最后甚至都不肯给她留下任何医疗记录,不肯给她开病历?
——他的女儿,究竟在盛华遇到过什么?
当周靖作为旁观者时,那段对话里解析出的每个因素都把云飞镜钉死在罪责柱上。他偏袒自己的儿子,早早地带上有色眼镜看人,于是得到的每个结果都理所当然,毫无负疚。
然而当周靖知道云飞镜是他的亲生女儿……
他开始关心那段对话字面里的含义,像任何一个普通人,像任何一个“人”一样,去思考他本应该第一时间思考的问题。
为什么云飞镜去校医院的次数那么频繁,频繁到随便两个大夫都知道她是谁?1
第37章 三条道路
下午放学之前, 云飞镜拿着王老师的批条,去后勤处领了她需要的东西。
后勤处的女老师仔细对过王老师的批条后,拿起一串哗啦啦的钥匙去开仓库的门,的高跟鞋敲打在木质地板上嗒嗒作响。
她随口和云飞镜聊天, 说不上抱怨, 就是有点惊讶:“你时间赶得真巧, 再晚来一会儿我都要下班了。”
其实现在还不到学校规定的下班时间, 不过他们这些事务处的人不像老师,一般走得都早。
女老师给云飞镜点出一套被褥,两套床罩被套, 一个热水壶, 一个洗脸盆, 一块洗脸香皂, 一袋洗衣粉还有一把衣服挂。
围绕着那个装着被子的大蛇皮包, 地板上很快就被堆得满满当当。
女老师犹疑地看了一眼云飞镜, 重点打量过她纤细的手臂和笔直的小腿, 问她:“你打算分几波儿拿啊?”
云飞镜把肥皂、洗衣粉和衣架都塞进装被子的蛇皮袋里, 左手挂着暖壶再拿洗脸盆,尝试着把东西一次带走。
女老师刚刚都说了, 自己马上就下班。云飞镜现在过来拿东西已经晚了, 别再耽误人家。
这个女老师心肠比较好, 看云飞镜像个杂技艺人一样大包小包地挂着, 还是走过来伸手对她示意了一下。
“东西我帮忙拎一点吧,我正好现在下班,路过你们女生宿舍楼那儿。”
她接过云飞镜的空暖壶和洗脸盆, 拿在手里也不费什么事。云飞镜双手拎着那个蛇皮袋,立刻就轻松了很多。
女老师的高跟鞋被踩得噔噔作响。正好云飞镜对一中环境还不太熟, 跟着她还能找到女生宿舍。
“你是高三的学生?这都四月中了,马上要高考了,怎么才来住校啊?”
云飞镜和女老师解释了一下,自己是高一才转学过来的。
“转过来?”女老师的声音立刻就提了三度,“啊哟,你不是联考第一的那个云飞镜吧?”
她都这么出名了?
云飞镜有点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我是。”
大概是“联考第一”的名声太响亮了,女老师看着云飞镜的表情立刻就换了一副模样。
“那你不早说,你刚刚早说我再拿一套牙具给你。”女老师痛心疾首地跺了跺自己的小高跟,“你这孩子也太独立了,拿个东西也不找同学帮忙搬?看看这个小手啊,这是写字的小手,都给勒红了……”
云飞镜:“……”
女老师快手快脚地把云飞镜装在蛇皮袋里的洗衣粉、香皂和衣服架都单独拿出来拎着,云飞镜根本抢不过她。
要不是云飞镜死死抓着蛇皮包的袋子,可能女老师把被褥都拿过去替她拎了。
路上聊天的时候,云飞镜才知道,女老师家孩子现在正上初三,想和她问问,考这么高分,究竟是怎么学的啊。
云飞镜真是……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
以前她去火锅店端盘子,或者去奶茶店摇奶茶的时候,那些店主也会这么问她,还特意给她安排相对轻松的活儿。
只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云飞镜熟门熟路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女老师一条条记在心里,记得眉开眼笑。
有一件事,云飞镜感觉挺好奇的:“老师怎么知道我转学过来?”
女老师很不以为然:“一中一共才多大,这么多老师,白天串门聊天就说到了。这回联考一中成绩第一,然后总分第一的学生也被挖过来了……正好你高一,那不就对上了吗?”
学校当真是个奇妙的密闭小社会,在这个团体里,任何风吹草动,实际上都被记录在一张信息高度重叠交汇的人际网上。
而不同的学校就像是互相连接的岛屿,水域外的人对岛屿上的事不甚了解,然而岛屿之间,却都能彼此互通消息。
有关这一点,在云飞镜搬进女寝时,更是感受得淋漓尽致。
因为就连楼下的那个宿管大妈都知道,她是那个“考第一”的云飞镜。
宿舍是六人寝。可能是王老师运作过,特意给她挑了人少的寝室,这间宿舍算上她一共才四个人。
高三的作息时间和普通学生不太一样,如今宿舍里只有云飞镜一个人。
寝室里摆着三张高低床,从床上的被褥能看出来,三个原住民一人占了一个上铺。
宿舍里的另外两个下铺也放着一些书本和寝具,但另有一张床干干净净,什么东西也没放,像是被刚刚新擦过一遍。
那是专门为云飞镜留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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