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田雨听得心酸,小声道:“他肯定很难过。”
  “没关系的。”安慰他的人又开了口,“再养一头就是了。反正淹死的猪也没浪费,肉都烧给学校娃娃还有公社干部跟知青们吃了。”
  给知青们吃了。
  余秋脑海中上前头草泥马奔腾,每一头身上都顶着瘟猪肉三个大字。
  麻蛋,她竟然吃瘟猪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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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能说,晋江的抽搐水平天下无敌。
  她也来坐镇
  几乎是在意识到这件事的同时,余秋的肚子就开始翻江倒海。
  她跑到路边试图呕吐,却悲伤地发现经过一下午的重体力劳动,腹中早已空空如也。
  田雨也捂住肚子,脸涨得通红:“我肚子痛。”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毫不犹豫地往知青点冲。
  屋子里头倒是有马桶呢,可这会儿哪里够用。百般无奈之下,所有人都朝厕所跑。
  所谓的厕所就是个大化粪池,外面盖着个大草棚,里面挖了个大土坑,旁边支着两块木板。
  真正个的茅厕。
  人走进去的时候,里面扑棱棱飞出一群鸟。
  胡杨大喊:“麻雀!”
  看样子是破四害的杀伤力比较大,可怜麻雀都被吓到茅厕里头过夜了。
  余秋提高手上的马灯,立刻又赶紧放下。
  妈呀,里头白花花的,全是涌动的蛆。她现在又想吐了。
  其他知青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实在吃不消杨树湾茅厕的威力。
  郝建国从厕所里头出来时,有气无力地喊着:“必须得改善农村卫生条件,从建设新式厕所开始。”
  说话时,他手里头还抓着那本被他当成宝贝的《赤脚医生手册》。
  田雨气得大骂:“好好的书都被你熏臭了!”
  她毫不犹豫地上手去抢,郝建国嗷嗷直叫:“你干嘛?你自己去书店买去!”
  “你留着也没用,你又不当大夫。”田雨直接塞给余秋,“我们余秋才是医生。”
  一顿瘟猪肉,直接放倒十几个大姑娘小伙子。
  一直到夜色深了,大家肚子里头没东西出来,这才消停着睡觉。
  谁也没责怪老乡不像话,居然拿死猪肉给他们吃。
  因为公社干部跟他们吃一桌子饭,因为他们知道,即使是死猪肉,也是农村难得的美味。
  穷啊,穷困的山村等着他们去建设。
  余秋翻了个身,绝望地看着屋顶。建设新农村什么的,先放放吧,赶紧建个能用的厕所才是真的。
  虽然睡得晚,第二天一早,公鸡才开始打鸣,大家就赶紧起身收拾,摸黑点火做饭,好早点赶路去公社。
  这先坐船再走路,要走三个多小时才是到公社革委会呢。去其他大队报到的,路途就更遥远了。
  余秋也早早洗漱完毕,拉着还没到上班点儿的田雨一道,开始设计厕所。
  现在盖房子也不便宜,一间小草屋也得花四五百块。他们手上没钱,就只能就地取材,诸事从简。
  “其实关键是粪便的去处。”余秋在笔记本上写下三个字,旱改水。
  现在人畜粪便都是沤肥之后再下田做有机肥,完全腐熟沤好的肥料当然不臭,但这过程实在要人命啊。
  余秋已经参加科室组织的农家乐,曾经看过有养猪场直接跟鱼塘、藕塘以及菱角塘结合起来。
  养猪场产出的粪便直接冲到鱼塘当中去,池塘养殖黑鱼、螺蛳,水面种植水芹菜;过滤了一道的水再通往外圈,二级净化池当中种了莲藕养了王八以及菱角。再外围还有水葫芦,养殖的大白鹅就依靠水葫芦跟小鱼小虾生活。
  捞出来的水葫芦又是猪饲料。
  那农场主还在水塘边上搭架子种了豇豆、丝瓜、西红柿、黄瓜,水面通过浮床长了空心菜、鱼腥草,水底还有黄鳝、泥鳅跟小农虾,每年能挣一百多万。
  当时他们一群医生都看得神魂颠倒,恨不得立刻辞职搞农业养殖。
  余秋抬头看不远处的水坑,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在那里试一试。只要处理好进出管道就可以了。
  杨树湾水田紧张,水面不少啊。这也是另一种垦荒的方式。
  上工的口哨声响了,田雨赶紧抓起书包往外跑。
  出门的时候,她才猛的一拍脑袋:“完了,我没书啊。”
  余秋下意识地扶额,夭寿哦,这姑娘居然也是老师,简直是大写的误人子弟。
  她无奈,只能安慰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的女知青:“你先去吧,说不定是学校发书呢。”
  她也不能继续赖在屋里头,她要去外头转转,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材料。
  真建新厕所了,总不能往在地上挖坑吧。
  杨树湾的水田与村落被一条大路割成两块,左边农田绿意盎然,右边村庄鸡鸣狗叫。
  大约是现在种田全靠农家肥,农民拾捡的勤快,禽畜虽然满村跑,但地上完全看不到粪便。
  村民们的家以生产队为单位,分居在村庄的不同地方。
  房舍虽然破旧矮小,但一行行排列得非常整齐,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个小院子,收拾得清清爽爽。
  头发花白的老人在井边汲水,旁边三四岁大的孩子也知道帮着洗菜叶子,还有人坐在树荫底下搓麻绳。即使他们不下田,也没谁闲着。
  昨天晚上捉蚂蟥的农民正在路边挖水渠,看到余秋就招呼:“余大夫,正好,你去趟九队郑大爹家里头,他儿媳妇要生了。”
  旁边的女人疑惑:“东胜,我家宝珍不过去了嘛。”
  生娃娃是接生员的事情,不用大夫出手吧。
  “好像不是很好生。”那农民说话也含混,“你过去看看吧,宝珍找你呢。”
  他旁边的女人赶紧满脸堆笑:“大夫,麻烦您过去给宝珍掌掌眼,那娃娃肯学哩。”
  余秋浑身不由自主地绷紧,赶紧点头应声。
  真要命,怎么这村子不大,女人生孩子却老碰上事儿呢。
  那个叫东胜的农民怕她刚来村子不认路,特地朝田边喊了声,找了个小孩给她带路。
  小男孩赤着脚,立刻从麦草堆旁爬起来,连奔带跑地往前走。
  等上了大路,小家伙才伸出手举得高高的,往余秋怀里头塞紫红色的野果:“你吃,你救了我妈跟我妹妹。”
  余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桂枝的大儿子,应该才四岁大,叫大宝。
  孩子的眼睛明亮又澄澈,跟一汪清泉似的。
  余秋对小小孩没抵抗力。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她连嫌弃结果不干净都顾不上,直接取了一颗塞进嘴里头,夸奖道:“果子很甜。”
  大宝高兴的很,要将自己所有的战利品全都给城里来的大夫。
  余秋赶紧谢绝他的好意:“阿姨现在要去接生别人家的小宝宝,谢谢你啊。”
  大宝这才收回手,撒开脚丫子往前奔,一路催促余秋:“快点。”
  他熟门熟路,没费多少功夫便将余秋带到了目的地。
  小家伙神气活现,跑在院子门口就开始喊:“太奶奶,我把城里的大夫送来了。”
  院子门开了,走出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手里拄着拐杖。
  中国农民少有懒汉,尤其在这个年代,一般除非是实在做不动农活的老人跟帮不上忙的小小孩,其他人不论风吹雨打都会参加生产队劳动挣工分。
  郑大爹家也不例外。虽然儿媳妇生孩子,留在家里头帮忙的也只有郑大爹的母亲跟婶婶。
  老太太高兴的很,伸手在院子里摘了个西红柿用衣角擦了擦,递给小男孩:“谢谢你呀,大宝。”
  小男孩珍惜地接了西红柿,慎重地捧在手里头,还一本正经地道谢。
  送走了小报喜鸟,老太太迎着余秋往院子里头去,脸上全是笑:“还是主席好,派了接生员给我家接小重重不算,还从大城市里头给我们派大夫。”
  余秋有些疑惑,既然孩子生不下来,怎么老太太还不急不慢的。她又不好催促老人家。
  “就是早破水啦!”老太太年纪虽然大,走路却稳健,“早上我家秀华去队里头挑河泥,一吃劲就淌水了。”
  余秋吓得心惊肉跳,都要临盆的大肚子挑什么河泥?这不是开玩笑嘛!
  万一胎膜破了之后,脐带脱垂怎么办?真是无知者无畏。
  宝珍刚给大肚子做完检查,见到余秋满脸惊喜:“余老师,你来了啊。”
  “怎么回事?”余秋习惯性地走到大肚子秀华身边,拿听诊器先听胎心,又摸摸产妇的肚子,三四分钟就有一阵宮.缩,每次有四十秒钟。
  胎心正常,宮缩强度频率都可以,头位,胎头已经顺利入盆。
  到底哪儿有问题啊?余秋戴上手套,给产妇做内检。
  小囟门在一点位置,是个正常的枕前位,宮口开了有五指,胎头位置很低,将出口堵得死死的,完全不用担心脐带脱垂。
  从破水到现在不过四个小时,作为一个头回生孩子的女人,她的产程进展可以说相当迅速了。
  余秋压低声音问宝珍:“有哪儿不对吗?囟门在哪儿?”
  小接生员声音像蚊子哼:“我摸到大囟门在七点钟。胎位正的。”
  “你查的很准。”余秋疑惑,“你担心什么?”
  这明明是个进展非常顺利的产妇,应该不到两个小时就能生下来。
  小接生员低下头,下意识地想要绞手。
  余秋心念电转,猛然反应过来她在害怕。
  前天晚上桂枝的事情也吓到了她,导致她对自己的技术充满了怀疑,甚至不敢单独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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