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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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交锋
  王老先生同小桨先生握手, 迎着人往屋中走。
  小桨先生看着身穿睡衣的众人, 连声道歉:“实在不好意思, 在海上耽误了点儿时间,一直拖到现在才过来, 真是打扰二位兄长了。”
  陈老先生反手指着头上还翘着呆毛的余秋,忍俊不禁:“我们没事,你吓着她了, 她刚才说是海盗呢。我估计再晚一步, 她就要找菜刀了。”
  余秋满脸大写的囧,感觉陈大佬没必要专门提到自己, 谁还没有睡迷糊了信口开河的时候,些许小事完全可以跳过。
  那位小桨先生瞧上去倒是颇为和气,还笑着接话:“没错,我们是白匪, 白匪上了海,四舍五入也约等于海盗了。”
  邓老先生的四川口音极重, 大概是为了方便大家听清楚, 他刻意放缓了说话语速:“我们也是□□,大家上了海, 就成了海盗开会咯。”
  陈老先生哈哈大笑:“你们这样是要吓坏人家小姑娘的, 没瞧见人家现在还在发懵吗?”
  余秋生无可恋, 感觉同大佬的交情果然薄如蝉翼, 就是镜花水月, 太不可靠了。亏得她还积极邀请陈大佬去杨树湾逛逛, 还免费请他品尝皮蛋,又跟他切磋了腌蛋技巧,结果现在人家压根不打算放过她呀。
  余秋摇头:“我没有被吓到,我是在想海盗的问题。我也不是胡乱猜测的,是现在海上的确有海盗啊。
  两边相互不往来,大海就成了缓冲带。彼此间的船都不好太过去,时间长了便成了莫名其妙没人管的地方。大海是人类的宝藏,大海蕴藏了无数财富,无论石油天然气还是海产品,都是好东西。
  自家人的地盘,两边兄弟都不过去,人家就会眼馋。岛屿放在那儿上面不住人,人家就跑过去住,住的时间长了就成既定事实。到时候上面住的全部是平珉,又不是驻军,你们过去打人家都不合适。一打起来就是欺负弱小,造成的国际影响也很糟糕。
  岛被霸占了,按照国际惯例,周围的一片海域也就成了人家的地盘,整个大海上的通路同样归人家说了算。
  这些国家又战乱不断,海盗可不就横行了吗?
  我在日苯的时候看新闻,听说南海那一大片区域海盗可凶猛了,不仅抢掠财物还会杀人。现在他们杀的主要是日苯人,因为有历史的仇恨问题。可道亦有道不过是自我安慰,强盗眼中看的还是利益,到时候他们肯定也会对我们下手,而且绝对不会留情面。
  因为人家聪明着呢,人家知道我们两边相互不往来,彼此害怕接触,生怕一不小心就产生摩擦,所以都避得远远的。这就成了鹤蚌相争,渔翁得利,人家很能在里头占便宜呢。
  无论是社会经济还是军事发展,都需要大量的能源,无论石油还是天然气,都是宝贵的资源。陆地领土固然重要,海域所有管辖权同样无比重要。地球生命就是从大海孕育出来的,大海有无数的宝藏。”
  余秋还没睡醒,加上骤然又见历史人物,说起话来都颠三倒四。
  其实她很不耐烦如此唧唧歪歪,她就想跳上桌子大声咆哮。
  醒醒吧,大佬们,不要为了三瓜两枣,虚之又虚的头衔问题争来争去没完没了,赶紧的,想办法,把周边的海域全拿下来才是重点啊。不要以为海里头只有鱼虾啊,海里头的宝贝实在太多了。
  她穿越过来之前,看到的一组数据显示,在钟国可以管辖的300万平方公里海域中,其中高达52%与邻国有争议。这里头相当一部分已经被外国实际控制或蚕食分割干净了。事实丢失的海洋国土面积相当于19世纪莎俄从钟国割去的陆地疆域的总和。
  知道那是多么一大笔宝贵的财富吗?非要被人掐着喉咙,日子过的捉襟见肘才高兴吗?地球能源是不可再生的,人家用一点就少一点,自己家里头的东西被旁人搬走了,你们就不心痛吗?
  余秋从小是过苦日子出来的,所以抠抠搜搜的,一点儿都不大方。何东胜这个标准的农珉都动不动笑她是杨树湾的当家人,一分钱能掰成两半花。
  瞧见人家把东西拿走了,那她可真是眼睛都滴血。
  现在从客观上讲,苔弯方面的海军力量相对比较强一些,因为有老底子在。大陆方面的海军是在建国以后才从一穷二白的基础上,依靠几条小船开始的,加上文格的冲击,发展并不容乐观。大家既然已经明确一个钟国的原则,就得考虑共同利益呀。
  蛋糕就那么点儿大,摞起袖子互殴,打死了蛋糕也不会变大的。与其大家打得七窍流血奄奄一息,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把蛋糕做大了。
  可惜这些话她一句都不能说,她只能在海盗的话题上不停地打圈圈:“我听说过一句话叫做要致富,先修路,交通对于社会国家经济发展意义非比寻常。水路本身就是交通的重要组成部分,尤其在各国各大洲之间,比起飞机,走海运绝对是物美价廉的选择。如果不保证海上通路的畅通,叫人家霸占的地方,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过路去留下买路财,那麻烦可真大了。万一到时候海盗跟其他的帝国主义相勾结,打的其实不是钱财的主意,就是要扣押重要的物资,拉住国家建设的进度,那才是后患无穷呢。”
  她噼里啪啦一大通,就跟炒豆子一样,大半夜的,简直吵得人耳朵疼,实在遭人恨。
  大佬们大概上了年纪,个个年逾花甲,都是要当祖父的人,对于余秋这么个可以当他们孙辈的小孩子倒是颇为宽容,谁也没有开口打断她的话。
  直到余秋滔滔不绝一通后,陈老先生才笑出了声:“我看啊,你不仅白天能说会道,就是睡着了说梦话,也是如滔滔江水。”
  余秋不假思索:“我本来就是在大江大河边长大的人。所以我知道水路的重要。”
  陈老先生这回笑得更加厉害,隔了半晌他才两只手往上一翻:“说到这个□□白匪的问题,我们都很有经验啊。其实换个说法,老百姓也无所谓。当年国共合作的时候,宣传就说大家精诚合作,结果两边翻了脸,又互相指责是匪徒。
  我一直都非常怀疑,老百姓这么反反复复听各种宣传,真的相信吗?恐怕对于老百姓来说,金銮殿上到底坐个谁压根就不重要。他们只关心自己能否吃饱穿暖,老有所养幼有所依,生病能治疗,求学有学校,耕者有其田,做工有工厂。”
  说着,他还朝余秋笑,“你说是不是啊?小大夫?”
  余秋不假思索,当即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没有其他人要来了吧,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去睡觉了?我困了。”
  陈老先生笑得难以自抑:“瞧瞧,你们的半边天多厉害,不仅能说会道,就连犯困都挑得特别是时候。”
  王老先生从善如流:“她不是在遵循你的教导吗?你是长辈,她很听你的话的。你让她生活有规律,她不值夜班自然得晚上睡觉了。”
  陈老先生笑容满面,跟着打呵欠:“没错,生活饮食的确都得有规律,那就先休息吧。人要尊重自然规律,我就特别不赞同你们挑灯夜战,非要大半夜的谈事情。脑子都糊了,还能谈出个什么来呀?”
  王老先生笑着点头:“没错,该休息就休息。”他看向小桨先生,“地方简陋,还请海涵,马上再给你收拾间客房,你看可以吗?”
  小桨先生面带微笑:“您还是这么的妥帖,家父一直说,没有比您更妥帖更值得信任的人了。坦白说,我们对公产党是失望的。我们曾经达成的共识与默契,我们在总理遗志的引导下,积极主动沟通,但是这份共识默契被破坏了。”
  余秋听得心惊胆战,总觉得自己好像见证了什么历史的重大时刻。
  曾经达成过共识与默契,而且按照小桨先生的意思,最后没成功应该是大陆方面的错误。
  那是什么呢?难不成在此之前双方已经进行过接触谈判并且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效?而不是仅仅局限于和平使者在二者之间进行传话。
  大佬的确是大佬啊,余秋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慰藉。
  大佬考虑问题其实都挺全面的。虽然后人在评价他们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夸大或者故意忽略掉某些部分,但从整体上来讲,大佬的格局基本上都不小。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后来这位小桨先生拒绝再跟中公方面进行直接对话,讨论和平解决统一问题似乎也有迹可循了。
  他早年在酥连留学曾经加入过公产党,那是国公第一次合作时期,后来双方关系发生变化,他曾经被思大霖扣押那差不多10年,甚至被迫登报公开宣称与老桨断绝父子关系。
  都叫逼到这一步了,他也没能获得自由,最后还是希按事变发生后,经过总理的斡旋下,才成功地让小桨先生顺利回国。
  他对公产党的直观印象来自于苏公,显然他与苏公打交道的过程并不愉快,甚至可以说是他一生的屈辱。这已经在他心中埋下了敏感的种子,他本身就认定了公产党是不值得信任的。此后只要有所反复,这份不信任甚至可以说是厌恶的,感情就会充分发酵,乃至于他完全不想提起。
  这也是他比他父亲有所欠缺的地方,又或者讲是有所不同的地方。他的父亲老桨主要是坑公产党为主,没怎么受过公产党的胁迫。而且老桨经历的风雨更多,人生跌宕起伏也更剧烈。想必他更加能够明白,很多事情的复杂莫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清楚的,比起绝对的黑白,大片的灰色在某种时候其实是主色调。
  小桨先生绵里藏针:“出尔反尔可不值得为人称道。”
  余秋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谁又没有犯过错误呢,当初撕毁双拾协定的,可是您父亲。那几年的战争将国家打得满目疮痍,简直是灾难。明明之前大家已经坐下来谈过了。
  我们现在也在拨乱反正,我父亲先前是右哌,还做过好几年牢,我母亲遭受过批判,情况很惨,甚至自杀了。但是现在,他们获得了平反。我还在等待着那些假公济私的刽子手接受人珉的审判。
  历史是曲折的,我始终相信任何一个正党,一个国家,一个珉族在前进的过程中都会犯错误。无论是个人犯错还是集体犯错,最重要的是犯错之后承认错误并积极改正错误。始终揪着错误不放,其实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个人亦或者国家珉族都得抬头往前看。”
  陈老先生在边上意味深长:“这会儿你又不困啦?”
  余秋毫不犹豫地打呵欠掉头,嘴里头嘟囔着:“谁说我不困的,长辈说话,我总不能不搭理吧。”
  陈老先生哭笑不得:“这倒成了我们的错了。”
  余秋哪里还敢再接话,立刻迈着两条腿走得飞快,瞬间就消失在卧室后面。
  屋子外头的陈老先生还在笑:“瞧瞧,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说困就困,说清醒就清醒。”
  主人要张罗着安排卧室的事,客人表示不好意思叨扰,他们两人一间房就行。反正是多年兄弟,也不是蜜罐子里头泡大的人,睡一间屋子不委屈。
  夜色很快重新恢复安静,窗外只回荡着海浪拍击船舷发出的声音。那声音温柔又亲切,仿佛摇篮曲,诱导着每个人陷入酣眠。
  余秋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安睡。
  她脑海中思绪万千,拼命地回想着小桨先生的每一句话。按照她所说的意思,那么很可能在此之前双方已经进行过一次会谈那会是在什么时候呢?
  60年代,应该是60年代的事。
  她在脑海中不停的回想双方接触的公开资料,后来的一纲四目六项共识不可能凭空产生,更加不可能是单纯依靠信使就能够达成的协议,必然有双方重量级人物出面才促成了谈判。
  那么谈判对象是谁呢?最高领导人不现实,应该是二号或者被领袖极度信任的人。王老先生与已经被确定为接班人的小桨先生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二者性格相对和缓,那一次的谈判应该算比较平和或者说是相对愉快的。
  只不过应该是由于文格的爆发,这种接触交流被中断了,而且让本身就遭受失败退守苔弯的老桨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
  在他看来,这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羞辱,是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假如不是因为他年事已高,感觉有生之年反攻大陆无望,加上美国人的态度发生了急剧的变化,就连曾经一度跟他关系暧昧的日苯政府,又直接在72年干脆利落的同共和国建交了,他在国际上的外交地盘被飞速地紧缩,他感觉到大势已去,无论是从领土还是地位上,都迫使他不得不赶紧找一条新的出路;他恐怕不会愿意再跟中公进行下一步接触的。
  微妙的是,这种接触即便是老桨主动提及,他也会有种受羞辱感。
  而且在这个过程当中,因为身体跟年龄的因素,充当代言人的应该是小桨先生。于是小桨先生的态度至关重要。
  假如他对这次谈判反应消极,那么年事已高身体虚弱又极容易受到周围人影响的老桨很可能会改变态度。他也许会加深心中对于和谈的羞辱感,在没有能力反攻的情况下,他采取回避策略,拒绝再做进一步接触。又或者采取拖字诀,明日复明日。
  这就跟我们普通人一样,明明清楚某件事必须得当机立断做出决定,却还是会不停地拖延,仿佛这样就有奇迹发生。其实理智早就清楚,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小桨先生的态度在历史上应该算是挺明显的了,他的确反对分裂,明确拒绝两个钟国。但他也相当固执,他所理解的一个钟国必须得是珉国。所以后来在他完全执政苔弯的期间,他只愿意实现三通,进行珉间交流,但拒绝在官方层面上进一步接触谈判。
  平心而论,这是一位不错的领导者,尤其在经济社会建设上,他执政期间颇有建树。以至于他过世几十年后,他的父亲老桨被岛内人骂臭了,他本人口碑却相当可以。
  余秋接触的苔弯留学生,关心时政的人还在她面前感慨过,可惜小桨公执政的时间太短,后面又留下了烂摊子,才会导致越来越乱。
  其实人珉的眼睛是雪亮的,一位领导人是好是坏,与其讲是非功过后人评说,不如说被他治理下的人珉最有发言权。
  从小桨先生的官声来看,就算他做不到爱珉如子,那也是对人珉充满了真诚的关切。
  他青年时代被扣押苏联期间,切切实实地吃过大苦头。虽然是标准的官二代政二代,但他不是温室里头的花朵,他也算是从基层一步步的做起来的,比较理解珉间疾苦。
  如果非要分的话,他们父子关注的重点其实应该不太一样。老桨先生更加注重党国,他以孙总理的继任者自诩。小桨学生应该更加在意国珉。因为他在任期间大量选拔苔弯本省人才,而且最终他并没有将自己的位置传给儿子。
  不要说什么是因为三个孩子都不合适之类的话,只要父母够偏心,自带滤镜,那么什么样的孩子都是合适的接班人。
  单从这件事情来看,他在切实地实践着珉主两个字。只能说所有的事情都带有风险,他这次尝试虽然立意颇好,结果却给他的党国事业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人死如灯灭,谁又能保证今后的历史车轮究竟怎样行驶呢?
  余秋翻了个身,叹了口气,她可真是劳碌命啊。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这压根就不是她所在的层面能考虑的问题。她应该老老实实地当她的大夫,而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琢磨这些有的没的。
  因为你知道这件事情至关重要。
  心中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提醒着她,你清楚地明白这个机会有多么的宝贵,又是多么容易稍纵即逝。
  暮春的海上,即使夜晚气温也不算低,她拿毯子蒙住自己的脸,捂出了一脑门子汗。
  她绝望地告诉自己心中的声音,即使她知道历史的走向,即使她不知死活想要去干涉,她也不知道该从哪儿入手。
  谈经济,谈农村建设。
  脑海中的声音依旧吵闹不行,拼了命地提醒她:“这正是你擅长的地方。”
  余秋心中猛然一惊,她瞬间坐直了身体,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
  把她拉到这儿来,难不成是为了让她跟小桨先生谈农村经济建设?
  妈呀,这世界也太可怕了吧,他们到底让她打几分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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