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夏野坐在外面等,他们旁边坐着的还有几个人,都是当天等手术的病患家属。
  有人焦虑,时不时起来转一下,也有人和同行的低声交谈,互相握着手扶持着。
  但是夏野一声不吭,只坐在那沉默地等。
  唐泓俊坐在一旁,揽着他肩膀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掌心下少年人的肩膀僵硬几分,还很单薄,是个半大的孩子而已。
  夏野抬头看他,唐泓俊就冲他笑笑,鼓励道:“肯定顺利,这是省内最好的医院,咱们找的也是最好的医生,植入心脏起搏器这样的小手术一定没问题。”
  一旁的一个老大爷也宽慰他们,“你们也是做这手术的?没事,不算是大手术,又不换啥器官,就是多加个东西,高科技嘛,年轻人应该相信科学!”老人笑呵呵道,“我老伴儿从年轻时候就心脏不好,24岁就装了一个,今年54啦!过去三十年,换了十几个,这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吗,咱们省立医院的大夫技术好,我信任他!”
  夏野听了点头说是,情绪放松了一些。
  夏老师是当天第一台手术,手术非常顺利,很快就出来了。
  他年轻,恢复的也快,当天就看起来没什么负担了。
  夏野不放心,坚持在医院观察两天才肯带他回去。
  唐泓俊笑道:“老夏,留下吧,你快别刺激小野了,你不知道,你做手术的时候把这孩子吓得呀,恨不得进去替你受苦呢。”
  夏老师道:“那也行,我们住这,你先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
  唐泓俊摆摆手道:“不用,不用,我跟单位打过电话了,又请了两天假,等过两天我开车带你们一起回去,你这身体刚做了手术也不方便。”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你们就安心在医院住两天,各方面观察一下,我呢正好去看我家老爷子,这也有几个月没见啦。”
  唐泓俊热情,实打实地对夏家父子好,在医院陪了他们一阵买了些日用品,就自己找地方去住了。
  唐老爷子房子挨着s大学,面积大,够宽敞,平时都是他一个人住在这,看到儿子过来非常高兴。在听唐泓俊说了之后,又问他:“要不让他们爷俩来咱们家啊,楼上都空着呢,我就住一个小房间,收拾一下让他们住,家里总比医院舒服些。”
  唐泓俊道:“夏野的意思,那孩子看着沉稳,但今天也是害怕了,住在医院有医生在更放心一些,检查两天就能回去了。”
  唐老爷子感慨地摇摇头,叹了一声:“是个好孩子。”
  唐泓俊与有荣焉,跟着点头:“那是,毕竟是小瑜的哥哥,肯定是最好的嘛!”
  唐老爷子听他提起小孙子,跟着转移了话题,问道:“这次过来带小瑜照片了吗?他现在长大一点了吧,上回去瞧着小模样瘦的可怜,现在吃胖了没有?”
  唐泓俊还真带了,美滋滋给老爹送上一套,照片都是他和妻子自己拍的,大部分是在家里,另一些是在陈素玲的公司。家里的照片都穿着平时的衣服,拍的也更有趣一些,有举着小勺吃饭的,还有啃西瓜的,活泼可爱;公司里拍的那些和影楼写真也没什么区别了,陈素玲弄了个童装部,目前衣服款式还不多,也没有想做大的意思,基本就是给自己家小孩专门做衣服的,让公司里专门的人给拍了一些照片,唐瑾瑜在照片里呆萌可爱,抱着玩具熊冲着镜头笑出小白牙,像是小童星。
  唐老爷子一边看一边夸,“真好,小脸看着胖点了,现在还跟素玲去公司哪?”
  “是,素玲不放心他,一直带着,不过周末的时候去少年宫了,现在还参加了一个小乐团,在里面吹长笛,吹得可好了。”唐泓俊说起儿子就止不住炫耀的心情,跟老爹分享了一下。
  父子俩一个说得起劲儿,另一个听得神往,最后都想小孩了,忍不住给家里打了一通电话,听着小孩的声音眉开眼笑,煲了半个小时的电话粥才依依不舍地放下。
  唐泓俊晚上没让保姆动手,亲自下厨给老人做了一顿饭。唐老就在一旁指点,父子俩都不是偷懒的人,唐泓俊的手艺大多是跟他爸学的。
  “这佛手瓜就得切细丝清炒,别放糖,对,放那么一点白醋就成,也出糖醋味儿。”唐老爷子指点道,“你回去就给小瑜这么做,保管他爱吃,这样吃糖少了对牙齿也好。”
  唐泓俊点头答应了,学得更卖力了。
  爷俩炒了两个小菜,坐下小酌了一杯。
  唐老爷子问了下唐泓俊的工作,听了之后点头道:“慢慢来,稳扎稳打,基层工作也很重要,你还年轻,等以后再提到省里来也不迟,现在就比很多人步子快得多啦。”
  唐泓俊笑着应了,又给老人倒了一小杯酒,他没再喝,明天还要去医院。
  吃完饭唐泓俊又给老人收拾了房间,也没什么乱的,这边保姆一直负责着,唯一显得乱的就是老爷子放在书房那边一摞散着的书,上面还放了些论文和文件,这些都很重要,保姆识趣,从不乱动书房的物品。
  唐泓俊帮着给收拾了一下,把书和文件都摆好之后,瞧见桌上放着的几分论文,上面笔迹工整,认认真真手写的一份,封面上写着“袁汉秋”三个字。他看见笑着问:“爸,您这准备带新学生了?”
  唐老顺着他手那边看了一眼,道:“哦,没,就是有学生想转系过来,交了份东西让我看看。”
  唐泓俊翻了一下,道:“写的不错,是个踏踏实实的好学生,您没收下?”
  唐老笑了道:“哪儿能啊,这是人家系里的大宝贝,搞计算机技术的,稀缺人才吗,那边不肯放手,他们院长都求到我这里来。而且我看了下论文,觉得也就那样,让他还是搞计算机去吧,呵呵。”
  唐泓俊听了把那份论文放下,去忙别的了。
  被搁置的论文封面上,袁汉秋三个字在灯影下衬得十分落寞。
  在医院住了两天之后,夏老师出院了,他身体恢复的挺好,脸色也比之前好看许多,夏野看着他爸这样终于松了一口气。
  唐泓俊开车送他们回到市里。
  去的时候车上很宽敞,后备箱几乎是空的,来的时候却满了不少。
  唐老爷子给小孙子带了不少东西,老人工资很高,各项奖金也多,自己除了买点书也没什么太大的花销,出去看到什么新鲜的玩意儿就买来给小孙子留着,攒了几个月已经有不少了,这次都塞到了后备箱里让唐泓俊带回去。夏老师在医院,但也让夏野出去买了一些玩具,一来是感激唐泓俊这么帮忙,再来也是真心对小孩好。
  夏野手头有钱,手术比他预计的少很多,一共花了十来万,他带来的钱只用了很少一部分,给唐瑾瑜买了许多东西带回去。
  他们到家的时候,正好是中午,唐瑾瑜看到他们进来饭都不吃了,爬下小椅子扑过来。
  夏野以为小孩是冲礼物来的,提高了一些刚想给他,却见小家伙直接扑过来抱住了他爸的腿,他提着东西愣在那,但很快的,小朋友又扭头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腿,撒欢儿似的喊哥哥。
  第31章 核桃
  唐泓俊吃醋, 把小孩抱在怀里使劲儿亲了好几下,亲得小家伙直躲了才哈哈笑着把他放回小椅子上。
  陈素玲已经准备好了他们的饭菜, 热了一下端出来一起吃, 他们在路上的时候她就打电话问过了,一直等着,也就刚才怕饿着小孩给喂了一点饭。
  家里人多, 唐瑾瑜吃饭更香了。
  夏家父子离开两天,家里钥匙就放在隔壁,陈素玲替他们照料得妥当,干干净净的回来就能休息。
  夏老师回到家中看见之后多有感慨,躺在床上微微叹了口气。
  夏野端水进来, 听到之后很紧张,问道:“爸, 哪里不舒服?”
  夏老师坐起来接过水杯, 笑着摇摇头道:“我很好,比以前轻松多了,你看今天上楼也没喘。”
  夏野坐在那陪他。
  夏老师喝了水,对他道:“这次多亏了你, 爸还年轻,不想当你的负担, 等以后就好了, 我就可以找个公司全职上班……”
  夏野打断他道:“不急,家里还有钱,我学费也够, 您就在家歇着,其他什么事儿都没有您身体重要。”
  夏老师抬手摸了儿子脑袋一下,语气和缓:“这是大人应该做的,是责任。”
  夏野:“您陪着我也是责任。”
  他站起身拿走杯子,不想再谈这个话题,“您答应过,要照顾我一辈子,我就您一个亲人了。”
  夏老师想说点什么,但还是没能说出口,只点了点头轻轻答应了一声。
  夏野还有一位亲人。
  但是看起来,并不想再提及她。
  夏老师手放在胸口位置,感受了一下重新跳动稳定的心脏,一下下地在掌心能清晰感受到。这样也好,他多活一些时间,陪着儿子长大。
  夏野本想请假留在家里陪他爸几天,但是夏老师没让,高中课业累,耽误一点都要自己抽时间补上,他催着儿子去学校了。
  夏野不在,隔壁的小孩还在,每天跑过来探望得更勤快了。
  唐瑾瑜这两天没跟他妈妈去公司,主动要求留下照顾夏老师,陈素玲起初还有些不放心,但是看到儿子站在她面前跟她说“我背过妈妈电话了,有事就打电话”,那么认真的小模样,让她想起年初的事儿,一下心软就答应了。
  唐瑾瑜对夏家也熟悉,白天在那边的时候,夏老师招招手,小孩就爬到床上坐在,他们俩人一起坐在那看书。夏老师低声给他读,略微有点咳嗽的时候,小孩就特别紧张,拿着书给夏老师讲故事,给夏老师逗得不行。
  小孩现在能做的事情挺多,又懂事听话,夏老师很喜欢他。
  夏野放学回家的时候,经常碰到小家伙。
  夏老师刚做完手术容易疲惫,好几次傍晚的时候就睡了。
  夏野看着他爸浅睡,放轻了脚步过去,把唐瑾瑜从床边抱走,小孩手里还拿着自己的图画书,举着被一起抱过来。夏野看了一眼,轻声问:“怎么又是这本?昨天看的就是这个,不是给你买了很多吗,换着看。”
  “好看~”
  唐瑾瑜不管那么多,只要是哥哥送的都喜欢,捧着任何一本都可爱惜了。
  夏野把小孩圈在怀里,把他手里的图画书拿走,换了一个小游戏机过来,搂着他坐在沙发上玩了一会游戏。
  那是一个特别老套的玩具,不是电子屏的,一只粉色的套圈游戏机,巴掌大的屏幕上是两只小独角兽,只有两个按键,操纵左右弹跳,让一个个彩色的套圈挂在角上。
  甚至不太能算游戏机。
  当时买的时候,商场的老板说适合三岁的孩子,夏野和家里大人们一样,都把唐瑾瑜当成更小的孩子对待,买的东西也尽可能更好操作。
  夏野握着小孩的手带他打,掌心里软软的小手指按键的时候就会蜷缩一下,看着屏幕全神贯注。
  夏野揉揉怀里的毛毛头,小孩头发很软,人也很乖,只在这里陪着他们,一点都不打扰。
  夏野抱着小孩,视线偶尔落在卧室的方向。
  他爸植入的那个起搏器不能终身使用,隔几年还要再换,但是这几年都没什么太大问题。尽管不能做重活,但基本生活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了。
  他心里算过了,剩下的那笔钱存着,他爸也没有太大压力,工作方面会相对轻松一些。
  而且他的钱还在源源不断涌入口袋,没了最大的顾虑,也可以在未来两年放手一搏。
  他想做的,并不只是网吧计费软件而已。
  唐瑾瑜举起手里的游戏机给他看,小声喊他:“哥哥,套中啦!”
  夏野看了一眼,夸他:“不错,今天奖励你吃一个橘子。”
  “哇——”
  夏野被小孩夸张的样子逗笑了,看多少次都觉得有趣,他就没见过这么捧场的孩子,给个橘子都能乐半天。
  夏老师在家里闲不住,但也没有违背夏野的意思去上班,就每天去外面散散步,有时候也会带上唐瑾瑜。
  市一中下晚自习的时候,附近好多摆摊的,人聚多了像是小夜市一样热闹。
  夏老师他们偶尔也会带唐瑾瑜一起去那边转转,顺便接夏野回家。家里大人们现在都会刻意带小孩多出门,让他逐步适应,唐泓俊夫妇两个虽然有些犹豫,但也是赞成小孩去读书的。
  尤其是现在小朋友身体逐步恢复正常,他们没有理由把他圈在家里一辈子。
  虽然不舍,但这也是必经过程。
  唐瑾瑜对这些完全不知道,他现在每天都特别高兴,吃得好玩得好,爸妈对他好,隔壁的夏老师夸他长笛吹得好,而且还能每天看到哥哥,小日子简直不要太美!
  唐瑾瑜对夜市不太感兴趣,他最喜欢的事就是坐在校门外的石墩上等哥哥放学。
  刚入秋,小孩穿了一件米白色帽兜衫和一条灰色小裤子,坐在那乖乖等夏野放学。他手里抓着一个核桃,是路过夜市的时候夏老师给他买的。
  学校的下课铃声响起,没一会,就传来一阵响动,门卫大爷过来推着校门缓缓打开,陆续有穿着统一校服的学生三五成群地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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