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按理说,俩人的关系是十分好的,可为何到了后来母亲竟然和柳姨娘老死不相往来了?
  她记得很清楚,那是嫁去吴家的第七年,母亲病了,她回来侍疾,到了中秋也没有走……柳姨娘拿着补品多番过来上林苑看望,却次次被拦在了大门外。
  心里即使有疑虑,白雪也没有问过母亲。当时日子过的人不人鬼不鬼,哪里会有心情?
  这会子想一想,倒真是蹊跷?母亲脾气温和,心肠尤其软,对于别人的请求也从不拒绝……柳姨娘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
  “你怎么不进去?”
  轮椅的轱辘声传了过来,白雪转身看到了陈容与。
  “……我也是刚到。”
  白雪往后退了几步,让陈容与先走。
  陈容与看了她一眼,拍了拍椅背,让吴华推他向前。他来了留春馆好一会儿了,看白雪呆呆地站了好久……才出口提醒的。
  她并不是刚到。
  灰色绣吉祥纹的细布帘子被守门的小丫头撩开,陈容与进了屋,随后白雪也进了屋。跨过八扇的黑漆象牙雕芍药屏风,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年约六十岁的老妇人坐在靠窗的老檀木美人榻上,梳圆髻,带了一根青玉簪子,发丝都白了。很和蔼的样子,脸上带着笑。她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还很小,大概四岁左右,扎着双丫髻,粉雕玉琢的。坐在她附近的有陈翰夫妻,柳姨娘,一个五岁的男孩,还有陈宛柔姐弟俩。
  坐在陈老夫人怀里的小女孩她认识,是五叔的嫡出女儿,陈宛伊。五岁的男孩是陈宛伊的嫡亲哥哥,陈容轩,长的虎头虎脑。
  等陈容与行了礼,白雪也屈身:“祖母安好。”
  “起来说话。”
  陈老夫人摆了摆手,让丫头去搬杌子。
  白雪又向坐在下首的陈翰夫妻行礼:“给五叔,五婶母请安。”等行完礼,小一辈的又起身给她和陈容与行礼。
  陈宛柔索性坐在了白雪身旁,亲近地:“三姐姐,柔姐儿好几日没有看到你了,好担心你。”她长的和柳姨娘很像,特别是笑的时候,美目流盼,不可逼视。
  “多谢五妹妹惦记。”
  白雪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陈宛柔有些夸张了……大家都住在一个大宅院里,真的担心可以去海棠阁瞧一瞧的。净月阁离海棠阁又不远,何必要等到给陈老夫人请安的当口说出来,平白地惹人注目。
  净月阁是陈宛柔住的地方,在海棠阁偏右的方向。
  “姐妹之间最应该亲近的,三姐姐不要和我生分了……”
  陈宛柔去拉白雪的手,“三姐姐脸色看起来也好差。”
  这话说的,倒像是白雪和她不睦似的。果然,陈宛柔的话引来了陈老夫人。
  “雪姐儿,你倒比原来沉默些,精神也不好,是生病了吗?”
  白雪看了一眼陈宛柔,前世一直当她是好姐妹,却不知道她挑起事端的本领如此强。重生了一世,好像置身事外了,看什么事情都有了不同的感受。可能也和人的阅历有关吧。
  前世的陈宛柔也这样和她说过,她回答很直接,“五妹妹想多了。”
  本来是很正常的一句话,但陈宛柔委委屈屈的认错,倒让陈老夫人觉得是她脾气不好。对于别人的关心置若罔闻。
  “……我只是昨个夜里没有睡好,又思念祖母,便早早地起床赶来了……”白雪笑着从袖口处拿出一个绯紫色绣牡丹的荷包,起身递给陈老夫人:“我给您绣的,里面装的是晒干的合.欢花,最能平肝安神的。您放在枕边,一定能睡个好觉。”荷包是她绣给陈老夫人的,绣好有一段时间了,一直在笸箩里放着。临出门时随手拿的,倒真派上了用场。
  “雪姐儿是个孝顺的孩子,自己的睡眠不好还想着我……”
  陈老夫人的心神果然转移了,拿起荷包看了又看:“绣工也有了长进。好孩子,坐在祖母身边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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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10
  “您是长辈,雪姐儿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白雪站起来,走了几步又回头和陈宛柔说:“五妹妹,多谢你的关心。”
  陈宛柔噎了一下,白雪这话说得还真高明。即应了和自己的姐妹情深,又表达了她对祖母的孝心。
  实在是无懈可击。
  “雪姐儿长大了,小嘴更像抹了蜜似的,让人心里舒坦。”陈老夫人把手里的绯紫色绣牡丹荷包递给许嚒嚒,“给我放到内室里。”
  许嚒嚒屈身应“是”,双手接过退了下去。她是伺候了陈老夫人一辈子的老人,无儿无女的,人却很忠心。
  陈容与一直低头沉默地喝茶,像是听不到众人的说话,青花白玉盘里的芙蓉糕一块未动。
  陈老夫人揽着端起盏碗喝了几口茶,“与哥儿,昨夜休息的怎么样?”
  “甚好,祖母不必挂怀。”
  “你身子骨不好,身边伺候的人一定要仔细着。”
  陈老夫人嘱咐吴华:“早晚的膳食,衣衫都要提前备好,不敢出岔子。”
  “老夫人放心……”吴华小心地瞄了瞄主子的反应,“奴才都知道。”
  “你盖在腿上的大氅……颜色挺好看的。”陈老夫人打量了几眼长孙:“就是太素静了。”
  陈宛柔秀眉一皱,宝石蓝绸面大氅不是白雪的吗?怎地会在陈容与那里。
  陈容与半晌没有吭声,长而黑的睫毛低垂着,在眼睑下形成一道弧形。
  白雪见陈老夫人提到大氅,眉心一动,去看陈容与却和他的目光相撞了……她怔了一瞬,别过脸去。
  “孙儿觉得这素净就挺好。”
  陈容与伸手摸了把大氅,眸色深沉。
  陈老夫人还要再开口,怀里的伊姐儿却挣扎起来,她伸着小手向刚坐到美人榻上的白雪撒娇:“祖母,伊姐儿要三姐姐抱。”
  “这孩子……别闹你三姐姐。”说话的是周氏,她全名周静文,是光禄寺少卿的庶长女,陈翰的正妻。模样很清秀,人却唯唯诺诺的,又胆小,芝麻大点的事情都要和丈夫商量,拿不了什么主意。
  “无碍的。”
  白雪笑着抱过伊姐儿,放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伊姐儿,你又吃胖了。”伊姐儿养的好,小脸肉嘟嘟的。
  伊姐儿也不回话,伸手去抓白雪头上戴的金镶南红挂珠步摇。
  柳姨娘看了一眼闷不吭声的女儿,插了一句:“十一小姐挺喜欢三小姐的,瞧这小姐俩相处的多好。”
  白雪抬头去看她,笑盈盈地:“姨娘说的对……不过,十一妹妹活泼伶俐,我也喜欢她。”
  听到有人夸女儿,周氏羞涩地抿着嘴笑。
  “是呢。”
  柳姨娘心里却不大舒服,“姨娘”这两个字时时刻刻的提醒她在侯府的低微身份,只是一个妾室。
  陈老夫人伸手去捏小孙女的脸颊,笑着逗她:“伊姐儿,听到了没有?三姐姐说喜欢你呢,开心吗?”
  “……开心。”
  伊姐儿人小胳膊短,试了几次都够不到金镶南红挂珠步摇,就泄气了。从白雪的怀里退出来,跑去了周氏身边。
  外面传来小丫头的通禀,“侯爷,夫人到。”
  不消片刻,陈汝,王书琴便一起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七少爷陈容泽,八小姐陈宛兰。
  陈汝夫妻俩行过礼坐下。陈容泽,陈宛兰上前行礼。
  “起来吧。”
  陈老夫人摆摆手,拉过陈容泽问话:“泽哥儿,听你父亲说,你想去成贤胡同的周家读书,可有此事?”
  陈容泽八岁,养在王氏的名下,生母是一个寒门秀才的女儿,临盆的时候难产。陈家去母保子,这才有了他。
  陈容泽“嗯”了一声,秀气的小脸微红,又说不出原因,嗫嚅了一会,才道“孙儿爱好读书……”
  “好孩子。”
  陈老夫人摸摸他的头,“人从书里乖,心从玉上德。咱们祖上固然是世袭的武爵,但能出几个读书人也是好的。”王氏没嫁进陈家之前,她养了几年泽哥儿,十分怜惜。
  陈容泽听到祖母赞同他,也高兴起来,眼神里都带着笑意。不经意瞥到白雪在看他,还打了招呼,“三姐姐。”
  白雪点了点头,算是给他的回应。关于陈容泽,她的印象还是挺深的,他读书很厉害,从秀才一直考到进士。在不需要靠科举走仕途的世家子弟里……简直是个典型。
  陈老夫人又去问陈汝:“你和成贤胡同的周家打过招呼没有?泽哥儿要是过去了,让他们多照应着。”
  “母亲放心,儿子去拜见过周泓博老先生了,也说了泽哥儿的事情……”陈汝放下手里的茶盏,“老先生应下了。”
  周泓博是当代大儒,前些年还做过太子太傅,如今赋闲在家,就在府里办了学堂,专门教导族中的子弟。周家是清贵的读书人家,周泓博又才名在外,燕京城许多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慕名而去,只求给家里读书的孩子弄个听讲的机会。陈容泽也是年下的时候去郊外打马球,听见别人的议论,回来同陈汝说的。
  “那就好。”
  陈老夫人喝了口热茶:“泽哥儿是个有志气的,我盼着他有朝一日能中个进士回来。”
  陈翰笑起来:“泽哥儿聪明,定然如母亲所愿。”
  “你啊……”
  陈老夫人笑着摇头:“一贯是最能哄我开心的。”
  这时候,二房的陈渊和妻子赵熙领着儿女过来了。二房的子嗣不多,仅得了一男二女。
  男孩的名字叫陈容安,年十五,是嫡长子,在陈家孙辈的行第里称呼二少爷。人高马大的,长相很端正,由陈汝介绍去了拱卫司历练。
  年纪大的女孩是嫡出的——陈宛霜,年十三。出落的亭亭玉立,明眸皓齿,和赵熙有七、八分相像。
  最小的女孩看着有六岁左右,脸蛋圆圆的,白白净净的一张小脸。一双杏眸,乌溜溜的。她是陈宛凝,生母是个姨娘。
  “母亲,儿子来晚了。”
  陈渊笑着拱手,又亲自给陈老夫人满上热茶。
  “是有点晚了。”
  陈老夫人点点他的额头:“等待会吃早膳了,罚你一杯酒。”
  陈渊站在陈老夫人的身边,恭顺地很,“应该的……儿子认。”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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