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没等甄珠再苦苦哀求,来弟赶在试图出门来主持公道的红姐前面,一下子跳到了院门的门槛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外头。
  她双手叉腰,她昂首挺胸,她自信十足。
  这一切的一切只因为她总算想起了自己到底漏掉了啥剧情。
  “胖珠!”来弟终于可以大声的喊出来自己给大佬取的外号了,“你赶紧回家看看,你外婆来了!”
  甄珠刚撸起袖子打算收拾这个秃头小傻子,就听到了后面那句话,在极短暂的愣神过后,她一个鲤鱼打挺原地跳起,猛的转身就往家里冲。顿时,包括来弟在内的所有人都吃了一脸的灰尘,呸呸呸了半天。
  可就算所有人都吃到了灰,来弟还是最惨的。
  因为她是正面受到了攻击,也因为她为了显得自己气势十足特地跳到了院门的门槛上。这门槛吧,它有点儿高,先前何小红不止一次的想要家里人把门槛弄平,好方便她进出家门。可没人搭理她,因为在乡俗里,门槛是有寓意的,真假不论反正没人把门槛弄平就是了。当时,来弟光顾着看好戏了,现在她知道了什么叫做报应。
  一阵风沙迎面袭来,来弟一个重心不稳,叉着腰的手来不及抓住门框,就这么直挺挺的向前栽倒,成功的把自己摔了个五体投地,俗称狗吃.屎。
  等姐姐们手忙脚乱的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后,来弟已经啃了一嘴的泥。
  她好气啊,她要气疯了。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剧情里没这段啊啊!
  不过很快她就又想起来了,原书里真正的来弟在半岁的时候就凉了,那当然没这段了。没等她从悲伤中缓过来,甄珠又去而复返。本来她们应该早就进屋了,可谁让来弟太难受了,拽了半天没起不说,好不容易被强行拽起来了,她又一屁股蹲在了院门口,陷入了浓浓的悲伤之中。
  结果,没多久,甄珠又回来了。
  甄珠跑掉的时候,那叫一个尘土飞扬。等她又再度返身回来时,架势就更大了,不单身后有飞尘特效,还自带环绕音效的。
  “毓秀秀秀秀~~!胖弟弟弟弟~!……”
  人家红楼里的王熙凤是人未到声先到,甄珠却是席卷灰尘老远就让人看了个真切,外带超强力雷霆音效,简直就是晴天一声霹雳大佬隆重登场。
  眨眼间,人已经到了跟前并跟站在最前头的盼娣来了个热情拥抱。
  就见甄珠一脸的兴奋激动,仿佛开心到飞起。
  “胖弟胖弟!我大舅被抓啦!!”
  作者有话要说:
  月初了,是时候日个万了_(┐e:)_
  第085章
  ——我大舅被抓啦!!
  蹲在院门口当蘑菇的来弟心说, 这个“啦”字就用得很好,完美且充分的提现了说这话的人,内心那无处安放满满溢出来的喜悦之情。
  换成人话就是, 甄珠真的很高兴。
  能不高兴吗?从好多年前的那二百块钱开始,到后面她差点儿被甩出去摔死, 再就是她妈被推搡导致流产一事……桩桩件件的事情加在一起, 换到任何一个好脾气的人身上都受不住,更别提甄珠这人一贯就是暴脾气。
  只恨不得周大舅一夜暴毙!
  可惜, 诅咒压根就没用, 再说自打上回周萍流产之后,周家人就再没有登门拜访过。甄珠并不知道她妈的娘家究竟在哪里,就不说具体住址了,她连究竟在哪个市哪个县都不清楚,唯一可以确定的也就是她妈是本省人。
  全省范围那么大,她咋找啊?连人都找不到,谈啥报仇呢?
  这几年来, 甄珠心心念念的就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一直觉得就周家那群讨厌鬼的德行, 早晚还是会上门的。也因此,她好久之前就盘算着要摸清楚县城公安局、派出所的位置, 还得弄明白报案流程等等。事实上,尽管过程挺艰难的,可她还是做到了,调查了个清清楚楚不说, 生怕日子一久给浑忘了,她想起唐老师曾说过的“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特地找了个小本本,详详细细的记录了下来。
  摸着良心说,她要是能在学习上这么用心且用功,哪怕争不了第一,起码也能考到前十名!
  “唉,其实现在想想也挺可惜的,我大舅进牢房里去了,那我当初辛辛苦苦弄清楚报案地点、法子又是为了啥呢?”甄珠高兴完了又开始叹气,满脸遗憾的摇了摇头,“可惜啊,真的太可惜了,他进去了挺好的,可咋就不是我亲手给他送进去的呢?”
  在场的其他人都是一脸无语,因为初中放学挺晚的,眼下又还没出正月里,这会儿天色已经渐暗,苗家的人陆陆续续的回了家,这会儿都在院子里听甄珠瞎逼逼。
  不过,在场的人里头还是有一个特例的。
  来弟斜眼看向甄珠,心说这有啥好可惜的?虽然大佬你没能把你大舅亲手送进牢房里,但是你可以把你妈送进去呢!还是你亲妈,亲的那个!
  眼见甄珠是真的可惜上了,来弟难得做了个人,开口安慰道:“我们老师说了,任何努力都不是白费功夫,就算现在用不着,总有一天也会派上用处的。”
  甄珠下意识的点点头,觉得这话还是挺有道理的。同样觉得这话不错的还有苗解放、招娣还有飞跃,也就是说,傻子一般脑回路都差不多。可其他人明显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儿,毓秀和盼娣只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李桂芳就一巴掌拍了过来,直接命中来弟的脑壳壳:“瞎说啥呢!”又扭头喷不动弹的糟心儿媳,“你不赶紧去做饭你戳这儿当自己是根棒槌啊!”
  何小红心情复杂的去了灶屋。
  讲道理,她是盼着甄珠好的,也就是说她希望甄家好好的。可从另一方面来说,她又不希望周萍好,只因为周萍所拥有的一切正好就是她想要而得不到的。
  能耐又好脾气的男人,聪明懂事又格外优秀的儿子,体贴孝顺的乖闺女,还有远离自己的公婆等等。何小红觉得周萍唯一比不上自己的,大概就是娘家了。何家虽然不富裕,但胜在不搞事,哪怕有事找娘家没用,可起码娘家从来没坑过自己。
  可眼下,周萍的娘家好像要凉了?
  都已经走进灶屋里了,何小红临时又探出头,不甘心的问了一句:“珠珠啊,你大舅进去了还能出来吗?”
  甄珠正在哀悼自己作了无用功,听了这话,明显一愣:“哈?都进去牢房里了,还能出来?为啥啊?我家没钱!”有钱也不给!
  李桂芳冲着灶屋那边摆摆手,又喊毓秀她们进去堂屋,让有话堂屋里说:“……站外头吹冷风你们也不嫌冻得慌。”
  今天才正月十八呢,哪怕他们这一带是没北方那么寒冷,站在露天的大院子里,也是冷风嗖嗖的往领口衣袖里钻。本来,要是没人提醒,大家伙儿被新鲜出炉的火热八卦吸引着,还真没注意到这一点。等听了李桂芳这话,毓秀第一个跑了,还不让拽着小妹来弟,就是吧,来弟毫无防备差点儿被拽得又摔了个大跟头。
  来弟觉得,这可能是因为最近骂了太多次狗比作者的报应。
  稳住身形后,来弟也跑进了堂屋了。倒是招娣和盼娣,尽管有心听八卦,却还是惦记着晚饭的,略一迟疑她们还是往灶屋去了,想赶紧把晚饭收拾出来。
  苗解放对这些消息倒是没啥兴趣,四下一看,索性去了后院。
  甄珠不满的砸吧砸嘴:“你们咋就一点儿也不捧场呢?你们就不想知道我大舅是咋进去的吗?胖弟?胖弟啊!!”
  “别喊了,你家今个儿应该没人做饭吧?索性在我家吃一口好了。”李桂芳也就随口一说,毕竟年关里来自家吃饭的亲朋好友还是有的,别的不说,李家人就来过好几个,包括嫁出去好几年的李兰香。不过,等话出了口,她就后悔了,因为她意识到了她留饭的人是谁。
  “好!!”
  “一口,就一口,最多给你一个馒头。”李桂芳赶紧描补道。
  甄珠嫌弃死了,不过也无所谓,能吃多一个馒头也是好的,因此她没告诉李桂芳,她家晚上是没人做饭,但在她跑出家门前,她哥已经去甄家老屋那边求救了。甄讨厌虽然不喜欢儿媳和孙女,但她肯定不会让儿子和孙子挨饿的。
  “我哥会给我留吃的……”甄珠挤着鼻子小声的嘟囔了一句,而后才抬高音量,“你们都不知道啊,事情可巧了,我爸开车去县城,结果就在车站外头那个小集市前,碰到了我外婆!”
  是挺巧的,要是没这个巧合,保不准周外婆都没办法走到红太阳公社第三生产队。
  要知道,她是年初八就从家里出发的,在路上足足花了十天光景。可这却不是因为她家离这边极远,而是她从未一个人出过门,人生地不熟,加上手头上一共也没几个钱,这旅途别提有多艰辛了。等到了这边县城里时,她真的已经弹尽粮绝了,要不是正巧碰上了女儿女婿,只怕她得冻死在下乡的路上。
  太惨了,真的是太惨了。
  只是她所有的悲惨遭遇都是来自于她心爱的宝贝儿子,那就有些让人同情不起来了。
  在场的人里头,除了年纪最小的苗飞跃不太理解这些事情外,其他人都很清楚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尤其是李桂芳,她原先还羡慕过陶燕,觉得自家别的都好,独独儿媳妇太上不了台面了,不像陶燕那三个儿媳妇,各打各的都不错。
  后来嘛……
  李桂芳心里突然平衡了,心情一好,又想着眼下自家的条件越来越好了,当下大手一挥:“回头你可以多吃一个馒头。”
  甄珠:……我谢谢您哦!!
  深知自己不是李桂芳的对手,甄珠也不敢怼人,只是接着往下说:“我外婆老可怜老可怜了,不过听她说,我大舅更可怜呢,大冬天的哪儿也没去,就老老实实待在屋里头睡大觉,结果警察叔叔踹开门把他抓走了。”
  这当然不是周外婆的原话。
  事实上,就在上午那会儿,周萍喊了甄兴华一起费劲儿的将她妈搀扶到了车上,听说人已经有好几天没喝上一口热水吃上一口热饭了,甄兴华认命的拿了车上搪瓷缸子下去给她找热水,让周萍陪着她妈。
  热水是找车站里的人讨的,午饭则是夫妻俩原本打算自己吃的。甭管怎么说,在热水和饭菜的双重安抚下,再加上女儿女婿也近在眼前了,周外婆的心情明显好转了很多,待情绪稳定一些后,就开始说自家遭遇的悲剧。
  而此时,乘客们也陆续上了车,甄兴华就算再怎么心烦意乱,买卖还是要做的,就让周萍扶她妈坐到了售票员的位置上,周萍则站在旁边,收钱卖票外加看护着她妈。
  小客车上路后,周外婆的讲述才正式开始。
  据她所说,尽管儿子这些年来是挺混账的,可这一次真的不是儿子的错,而是实实在在的飞来横祸。
  却说周大舅上回仓皇逃离了甄家后,也不敢再多停留,生怕妹子要是真的死了,他得给她偿命,连夜就离开了县城,辗转几天后回到了自家。回家以后他也不敢说实话,并且在最初的一段时日里,过得那叫一个胆战心惊,生怕哪天警察就找上门来了。万幸的是,他最害怕的事情并未发生,而等过一段时间后,他自己也想明白了。假如他妹真的死了,那谁还知道家里的地址?要是他妹没死,那就更好办了,他妹铁定不能报警抓他,自然会去安抚甄家人的。
  想通了之后,周大舅就彻底放心了,原本因为这桩事情多少有些收敛,想通后就彻底放开了。
  以前是咋样的现在还咋样,甚至颇有些变本加厉起来。而正好,他的工作也丢了,养家糊口的重担全压在了他媳妇一人身上,他非但不帮着分担,反而因为不需要上班玩得更嗨了。最初只是跟人打打牌打发时间,后来则是吃喝玩乐一条龙,可玩是要钱的,没钱谁会跟他玩?于是,他开始偷钱,先偷他妈的再偷他媳妇的,偷完家里人的,又盯着了他老丈人那边,还有街坊邻居等等。
  这期间,他不是没被逮住过,可他也有分寸,每次偷的都是小钱,而且目标全是认识好多年的熟人。熟人啊,总不能真就为了几块钱把人送进去吧?再说了,每次他被逮到后,他妈必过来磕头赔礼道歉,这流程太熟练了,可人家还不能不吃这一套。
  久而久之,周大舅就更不怕了。
  当然,在周外婆嘴里肯定不是这么形容的,她再三强调家里条件不好,儿子丢了工作没了进项心情不好,这才会跟几个玩得好的出去打打牌吃吃酒。男人嘛,吃酒打牌是消遣,咋能算是恶习呢?至于喝醉酒打老婆就更不算啥了,起码没打亲妈也没打自家娃儿呢!
  就是吧,很多事情一开了口就收不住了,在发现从熟人哪里弄不到钱之后,周大舅就开始跟几个玩得好的哥们一起,在小巷子堵人要钱。
  刚开始找学生要,几毛一块也不嫌少,积少成多嘛。后来学生处弄不到钱了,就找落单的人,反正只要动脑子办法肯定是会有的,偶尔遇到单身女青年,不光能要到钱还能占些小便宜,那几人越干越来劲儿,颇有一种打算把这一行当终身事业来干的想法。
  结果,上头开始严打了。
  随着高考恢复,很多真正有本事的知青都通过考上大学回到了城里。可那终究是少数人,更多的人只怕穷尽一生都没办法考上大学。要是考不上就放弃倒也无所谓,偏有些人既没本事正正当当的回城,又发了疯似的非要回去,有些都已经在乡下娶妻生子了,就算这样他还是想回去。
  哄骗妻子离婚的、走后门找关系弄回城指标的、伪造病历甚至故意让自己生病得以回城的……
  反正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的事情,偏这些人就算回到了城里,一时半会儿也别想找到工作,就这样成了闲散的社会青年。等上头意识到情况不对时,这些人当然也包括类似于周大舅这种原本就留在城里的毒瘤,已经给城市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于是,趁着年关将近,上头终于开始行动,下令严惩不贷,不姑息一切违法犯罪行为,还老百姓一个清净的生活环境,让大家过个好年。
  过个好年……
  多朴实的愿望啊!
  然后,周大舅就被抓了。
  “你哥是无辜的啊!那天上午他是出门了,可那是他偷了我置办年货的钱,打了几斤撒装白酒。中午他就把自己喝倒了,还是我好不容易才给他扶到了里屋。我记得清清楚楚的,我下午两点出门前,还不放心的进屋看了他一眼,把他吐在地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还给他掖了掖被角,这才出门的。两点,就是下午两点,我肯定没记错!”
  “哪知道啊,后来警察就上门了,等我得了消息赶回家时,你哥他、他……他好惨啊,他被那帮警察摁在地上,两只胳膊还被反绑在背后,疼得他哇哇大叫。我都央求那帮警察了,我说我儿子打小就怕疼,让他们放开,没听到孩子都疼得直叫唤了吗?可那帮警察都不搭理我,你哥就挣扎了一下,还有人踹了他一脚。”
  “哎哟,我的心哟,这不是当着我的面扎我的心窝窝吗?萍啊,妈好心疼啊!你说他们咋就那么狠心呢?”
  周萍当时听了这些话,确实掉了眼泪,可只怕连她自己都弄不明白她的眼泪是为了谁掉的。倒是开车的甄兴华听得那叫一个心烦意乱,同情是肯定没有的,作为一个守法公民,他只想给警察同志叫好。那不然呢?难不成抓个犯人还要客客气气的把人请过去?要不要弄一列迎宾队夹道欢迎呢?做啥梦呢!
  甄兴华完全不同情,他只是烦,烦得好几次都到了路口,却忘了停下来。还是车上的乘客发现了赶紧喊他,他又是好一通的赔礼道歉,停车让人下去。
  不过,更多的乘客则是听得入了迷,完全不在乎已经到了家门口,反正大不了回头就说甄兴华忘记停车了,车钱是上车就收的,还能加收一回吗?
  而此时,周外婆喝了一口水,略歇了歇,又开始继续哭诉她儿子有多无辜有多委屈。
  是挺委屈的,也真的是很无辜。
  因为那天,周大舅确确实实没出过门,更确切的说,他放了他好哥们的鸽子。本来,要是上午没偷到他妈的钱,他就该出门跟哥们几个汇合继续去“发家致富”。可这不是他偷到钱了,还买了酒了,这酒都买回来了哪里有不喝的道理?一不小心就喝高了,人都醉得不省人事了,他还能记得哥们的约定才叫怪了。
  可与此同时,他那几个好哥们却照旧出门发财去了,结果就被蹲守在各个大街小巷的便衣警察逮了个正着。
  本来,要是真就全逮住了,也就没后来的事情了。偏生就有那么巧,警察当场抓到了两个,却放跑了其他人。因为当时一团乱,连警察都不知道究竟跑了几个,只能从被抓的那俩人身上寻找突破口,逼问他们同伙是谁,又住在哪里等等。
  这么一问,周大舅就凉了。
  说到这里时,周外婆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好几次都险些接不上来气:“咋能这样呢?凭啥这样呢?我儿啊,我儿那天就待在屋里睡大觉,他干啥了?他啥都没干啊!凭啥抓他呢?那帮警察是疯了吗?我的儿啊!我可怜的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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