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谢昭悬着的心终于落地,被程遥遥的话说得心口滚烫,拥紧了她“妹妹懂事了。”
  “那当然,我一向懂事”程遥遥自豪地抬起下巴。
  时间回到傍晚。奶奶进厨房帮着程遥遥打下手,提起来“今儿明明来拿藕了没”
  “拿了。”程遥遥悄悄竖起耳朵,装作不经意地问“谢昭送给明明家这么多年的藕,他们家怎么跟咱们家没交往似的”
  谢奶奶道“明明妈是寡妇人家,寡妇门前是非多,咱们家又是这样,哪能跟她有来往。”
  程遥遥“哦”了声,又道“那明明妈听说挺年轻的,长得也不错”
  谢奶奶道“瞎说明明妈都二十七八了,放在寡妇里是年轻,比咱昭哥儿大七八岁呢”
  谢奶奶又想起来似的笑道“有件事儿说起来好笑。那年金花婶子上门来,要给昭哥儿和明明妈撮合,昭哥儿十七八的大小伙子,找个二婚头,她这是咋想的人家明明妈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被我拿大扫把打了出去”
  程遥遥撇撇嘴“干嘛打出去啊,说不定他心里乐意着呢。”
  谢奶奶噗嗤笑了”咱昭哥儿眼光高着呢。以前也有几家姑娘看中昭哥儿长得好,宁愿不要彩礼嫁过来,他一个都没点头“
  谢昭的眼光何止是高。程遥遥心中暗爽,这才终于消了气。不过她才不要告诉谢昭呢,看谢昭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她就好笑。
  屋子里气氛渐渐旖旎。谢昭抱着程遥遥,把被子往她身上裹紧。还没完全入冬呢,程遥遥手脚就冰凉冰凉的,每晚都要谢昭捂热了才睡得着。这娇娇到了冬天可怎么办。
  谢昭低醇嗓音在程遥遥耳边叫“妹妹。”
  程遥遥玩着他衣服上的扣子,“嗯”了声“什么事”
  谢昭只是高兴,下巴搁在她发顶上轻轻蹭“就想跟你说说话。”
  “那你说嘛。”程遥遥有些好笑地抬头,望着谢昭下巴上青青的胡茬。
  谢昭傻头傻脑地道“你说。”
  “唔”程遥遥想了想,忽然冒出一句“柳寡妇长得怎么样”
  “”谢昭跳了起来,脑袋直接撞上了床柱,一副被踩了尾巴的样子瞪着程遥遥。
  程遥遥无辜地摊摊手“你不是说聊天嘛”
  “”谢昭脖子上青筋都暴起来了,瞪着程遥遥说不出话来,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气得端起一边的杯子仰头就喝。
  程遥遥忙阻止道“那水”
  程遥遥阻止不及,眼睁睁看着谢昭一口气灌下去,扯了扯领口,水珠沿着他喉结滚落。
  谢昭喘了口气才冷静些,冲向程遥遥低声道“那柳寡妇跟我从没说过话,也不记得她长相。”
  “我知道。”程遥遥吞了口口水,道,“我困了,你快点回去睡觉吧。”
  谢昭见状越发急眼,拉着程遥遥的手“真的我每次丢下藕就走,根本没往她脸上看,这几年又是明明来拿藕”
  “我知道啦,真的没生气。”程遥遥忽然抓住谢昭的衣领把他扯向自己,用力亲了口“乖,我真的好困,要睡。”
  谢昭一肚子话全被这个吻堵回来了,愣愣眨着眼,周身气息潮水般落下去,化为了绕指柔。他眼眸发亮地看着程遥遥,要安顿程遥遥躺下。
  程遥遥干脆跳下床,把谢昭一路往门口推“你快走,我要睡了。”
  谢昭只好往外走“我走,你快回床上,地上冷。”
  “嗯晚安”谢昭还想说什么,程遥遥直接把门关上了,还落了锁。
  程遥遥背靠在门上,捂着胸口松了口气,心脏砰砰直跳。
  刚才那杯可是一点掺杂都没有的灵泉。谢昭体质特殊,程遥遥从不敢给他喝没兑水的灵泉,一口气喝这么多下去程遥遥在胸口为谢昭画了个十字,一点内疚都没有地爬上床睡觉了。
  当天晚上,程遥遥隐隐约约听门口有脚步声,还有人推门,十分焦躁的样子。她抱着小竹枕翻了个身,一夜好梦。
  第二天一大早,程遥遥难得起床,无声无息跑进院子里,就看见谢昭背对着她正在晒床单。深蓝色床单湿漉漉挂竹竿上,还特地挪到了院子角落,遮遮掩掩的样子。
  程遥遥忍不住噗嗤一笑,谢昭回头看见她,脸色发窘“”
  程遥遥还一副不解的样子“今天不是大洗的日子啊,干嘛洗床单”
  “我爱干净。”谢昭绷着脸,赶紧把裤衩往里挪。
  程遥遥拖长了声音“可你这新床单不是前儿才换上的吗”
  谢昭终于听出程遥遥的揶揄,把盆子一撂“你过来”
  程遥遥立刻冲向谢奶奶“奶奶,您起来啦”
  谢奶奶走出房门,笑道“哟,遥遥难得起这么早。你们咭咭呱呱的说什么呢”
  程遥遥故意看向谢昭,笑道“我夸谢昭爱干净。”
  谢奶奶道“行啦,昭哥儿,篮子拿来,装点新鲜瓜菜和藕。”
  程遥遥奇怪道“装了干嘛”
  谢奶奶笑道“你们今天不是要进城吗带点儿送人,现在青菜少,城里吃不到这么新鲜的。”
  谢昭如今开拖拉机,常常要跟化肥厂、饲料厂之类的人打交道,带点新鲜瓜菜做人情,办事更容易。
  谢家的院子本来就冬暖夏凉,今年的菜长得格外好,番茄仍然一茬接一茬地熟。谢昭摘了些碧绿的青菜,水灵灵番茄和秋瓜,又对程遥遥道“妹妹,摘个南瓜行吗”
  程遥遥在捡鸡蛋呢,听到这话赶紧冲过来“干嘛要摘我的南瓜”
  谢昭道”化肥厂厂长听说咱家南瓜好,想要点种子。”
  程遥遥种的南瓜长得好,包括香椿树下的,一共结了十三个南瓜,个个形状各异,皮泛着黄,可爱极了。程遥遥看了半天,选了个最丑的让谢昭摘下来。
  谢昭装了一大筐蔬果,又把昨天的藕拿了几十斤。程遥遥这边也装了一筐菌子酱和自己熬的果酱,她很久没给猴子供货了。
  谢昭提着东西,跟程遥遥一起出门了。谢奶奶站在门口殷殷嘱咐别忘了我交代的事儿
  程遥遥道“放心吧,我记得”
  他们今天进城,还背负着谢奶奶给的一个重要任务呢
  第89章 桃金娘
  拖拉机停在村口。拖拉机后斗的顶篷已经拆了,整辆拖拉机擦洗得一尘不染,在晨光里焕发着金属的冷光。
  男人天性都爱车,谢昭不论多忙,每次出车回来都要把车子擦洗得干干净净,各处零部件都定期检查修理,把这辆二手车保养得很好。
  要进城的村民们早就等在一边。见谢昭和程遥遥相携而来,都热络地跟他们打招呼。如今他们要进城就得搭谢昭的拖拉机,时不时还托谢昭捎带东西。而且谢昭把车子收拾得干净,话少却不像有些司机那样态度蛮横,村里人对谢昭的印象自然好了起来。
  谢昭把家里带来的东西都放在后斗,又在靠近驾驶座的位置上摆上小垫子,安顿程遥遥坐好后才回到驾驶座上。车子后斗挤得满满当当,村民们每次进城都带着许多东西鸡鸭,青菜,粮食,最多的还是鸡蛋。
  鸡屁股银行是这个年代的特色。对收入单一贫乏的农村家庭来说,鸡蛋可以当作流通货币来用,也可以卖给供销社,换点油盐酱醋针头线脑的钱。
  程遥遥靠在驾驶座后的挡板上,这是她的专属位置,吹不着风,也不算颠簸。今天张晓枫和韩茵都不进城,程遥遥无聊地靠在挡板上,隔着缝隙看谢昭的后脑勺。他麦色的脖颈脉络清晰,握着方向盘的时候肩膀的肌肉线条很好看。
  忽然,车轮轧过了一个坑,全车的人晃动了一下。
  “我的鸡蛋谢三儿你小子会不会开车”一个老婆子尖声骂起来。
  程遥遥也是一个哆嗦,抬头看去,却是林王氏。刘敏和张爱花两个儿媳妇一左一右夹着她,三人不知道进城去做什么。
  林王氏坐在程遥遥斜对面,她揭开脚下篮子上的花布一看,好家伙,满满一篮子鸡蛋,用米糠塞着缝隙,足有两百多个。
  一个女人道“哟,婶娘您今儿带这么鸡蛋进城,做啥呢”
  “你管那么多呢”林王氏心疼地把鸡蛋一颗颗拿起来看,嘴里咒骂着,“把老娘的鸡蛋磕破了,饶不了你,地主家狗崽子开的什么车”
  程遥遥怒道“你说什么呢那坑是路上的,又不是谢昭挖的再说了,你鸡蛋磕破了吗”
  林王氏纵横甜水村多年,堪称骂遍全村无敌手,岂容程遥遥放肆“要把老娘的鸡蛋磕破了,我饶得了他你这性子也太急了,还没进门呢,就上赶着帮男人说话”
  程遥遥眯了眯眼,笑“我性子再急也急不过有些人。儿子儿媳妇尸骨未寒,就要把孙女儿卖了。”
  “你说啥呢”林王氏嚎了一嗓子,手里鸡蛋啪地掉在地上,窜起来就要撕程遥遥。
  其他女人赶紧七嘴八舌拉住“有话好好说”
  刘敏也拉着林王氏“娘,娘,这还在车上,您当心点儿。”
  林王氏最忌讳的就是人家说她亏待死去的大儿子,被程遥遥当众戳了肺管子,哪里肯罢休。挣脱了儿媳的手就朝程遥遥张牙舞抓地扑去,车子猛然刹车,全车人都狠狠晃了下,站起身的林王氏直接扑倒在对面的几个女人身上,把筐子里的鸡惊得飞起来。
  一时间,整个后车斗鸡飞狗跳。
  只有程遥遥抓着挡板,看着林王氏扑街样儿有些后怕。
  谢昭跳下车,绕到后车斗看着众人“吵什么”
  “没啥没啥。”金花婶儿道,“林武兴家的心疼鸡蛋,啰嗦几句。”金花婶儿跟林王氏是娘家表姐妹,自然偏着她说话。
  其他人也不好说话。被林王氏压着的几个女人把她搡开,心疼地检查自己的菜和鸡。林王氏扶着老腰哎哟哎哟直叫“谢三儿,你你开的什么车我要跟大队告你去”
  谢昭眼睛只看着程遥遥“没事吧”
  程遥遥告状道“她要打我呢”
  林王氏嚷嚷道“你你个死丫头敢扯谎你个”
  林王氏还没说完,被刘敏用力捂住嘴,直冲她使眼色。谢昭面无表情的样子颇为吓人,林王氏喘着粗气,硬生生把脏字儿咽了下去。
  “停车休息会儿。”谢昭说完,冲程遥遥伸手。
  程遥遥站起身,车斗里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程遥遥小心地跨过去,走到车斗边缘,把手放在谢昭手心里,借力跳了下去。
  拖拉机停在一片山坳处,泉水潺潺从山上落下汇成一个小泉眼,空气极好。程遥遥深吸了一口气,舒服道“这儿空气真好,车上柴油味太重了。”
  谢昭道“去洗把脸。还有一个钟头才到城里,再忍忍。”
  两人走到泉眼边喝水,这泉水沁凉清甜,十分解渴,程遥遥还洗了把脸,顿时觉得舒服多了“这泉眼像不像风雨桥的那个”
  风雨桥是两人第一次定情的地方,谢昭眸色深邃“你还记得”
  程遥遥白了他一眼“我当然记得。你那时候可凶了,还欺负我”
  谢昭也痛快地洗了把脸,水珠沿着眉骨往下淌“我怎么欺负你了”
  “你把我气晕了。”谢昭那时候又凶又野,程遥遥多看他一眼都害怕,还追在他后头讨好他。程遥遥想起来就生气,今晚一定要谢昭抱着自己走一夜
  谢昭道“气晕以后呢不记得了”
  程遥遥努力回想了一下。那是小荷叶第一次发作,她碰到谢昭以后就晕倒了。醒来的时候谢昭把她抱到了风雨桥上,然后程遥遥道“然后我就醒了呀。”
  谢昭唇角勾起一丝怪异弧度,要笑不笑似的“是,然后你就醒了。”
  此时已是深秋,山林上的树叶转为了枯黄或深红的颜色。只有这一片山坳因为泉水的关系,仍然郁郁葱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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