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册子,里面的纸张并不一样,有深有浅,有新有旧,唯一相同的是,它们都被小心翼翼的裁的一样大小,被整理成册装订在一起,以及……它们有一个相同的署名落款。
宁伯州住进来的第一个晚上就发现了它们,那时候他才猛然想起,丁素经常找他借文章读,他闲暇时候就喜欢写写文章,自己也不知打自己写过多少,丁素要借,他根本不会多想,甚至于说,连他自己都未必会这样认真的对待自己的文章。
可是它们到了某个人的手上后,被小心翼翼的视若珍宝,认真收集装订,
坐在这里,他好像看到了曾经的一个个夜晚,她或披衣倚床,或直接在地上盘膝而坐,手里就捧着这本册子,就着烛火细细品读。
册子上有许多的批注,但并不是单一乏味的文字。有时候是比着一些词句来写,有时候是对一些意见共鸣,宁伯州看着那娟秀的字体,眼眶微微的泛红,起身找来一支笔,同样就着一只微弱的烛光,对那些批注再作批注。
宁伯州已经知道丁素是那篇文章的笔者,这是丁婕早就有准备的。
他怎么也算是丁素的半个师父,文风上相互熟悉,之前宁伯州只是没有在意这个,但是她很清楚,只要他真的认真去看了,就一定会清楚。
丁素的确从未将自己的文章送出去供人传阅过,她写的很多文章,大多数又自己烧掉了。每每看到她这样,丁婕都心如刀割。
但现在……宁伯州说他愿意帮她,愿意帮丁素。
虽然她未必会真的依赖他做什么,但是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令她十分意外。
这一爷,丁婕睡得尤其安稳舒服,连一个梦都没有。
第二日一大早,她刚刚睁眼,就看到婢女站在床边,捧着新做的衣裳,一脸的欲言又止。
丁婕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是母亲那边又有什么事情?”
婢女抿唇,轻轻摇头。
“姑娘,您要不要去后门瞧一瞧?”
天气虽然已经渐渐回暖,但是庄子外头的早晨,还是带着几分不可忽视的清寒。
庄子的后门延伸至河边的小道,地上铺的是青石小道,边上摆设了半人高的石头,上面刻着不知哪位名家的字。
宁伯州在这样的天气,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青衫,十分不讲究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条长腿曲起,一条随意的搭着,晨光洒在男人的身上,竟然让丁婕有一瞬间的晃神。
他……好像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听到了后门的动静,宁伯州转过头来,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对着她伸出一只手。
丁婕忽然意识到,眼前的宁伯州,眼底再无那些阴郁逼仄沉淀,她曾从字里行间中想象过他年少轻狂不知深浅时的模样,但真正看到的时候,心中泛起的悸动让她感到新鲜又珍惜。
丁婕想也没想的走到他面前,回握住他的手。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乾坤听书网
宁伯州无奈的笑了一下:“一夜没睡着。”
丁婕一愣。
宁伯州下一句就道:“看样子,你倒是睡得很香。”说到这里,他忽然一挑眉:“脸红了?”
不得不说,丁婕竟然对他挑眉的动作毫无抵抗力,那动作仿佛融了什么咒语在里头,看一眼便心颤脸红。
“宁伯州!”这是呵斥,也是警告。
宁伯州却笑了,一把将她拉到怀里紧紧抱住,丁婕甚至能听到他爽朗笑声下微微震动的胸膛。
“阿婕,谢谢你。”
丁婕就这么窝在他的怀里,一点都不想动:“谢什么?”
宁伯州顿了一下,然后才说:“谢你……让我明白爱一个人可以爱的这样抓心挠肺。”
他抱的更紧了一些:“昨夜睡下之前,我想睁眼第一件事情就是来找你,结果却整夜都没有闭眼,觉得路上耽误时间,便天没亮就出发,出了门发现没有带披风,可是身上处处都是火热的,在这里等你,想一个十几岁毛头小子似的,想一想见面之后的第一句话说什么好,你说……是不是很好笑。”
丁婕从善如流:“是挺好笑的。”
宁伯州笑的更深了:“你觉得好笑就好。”
丁婕推开他,发现他的确是穿的淡薄,想笑又觉得无奈:“以后不许这样了。”
宁伯州直直的看着她,在她的手撤离自己的手臂之前,飞快的握住,压紧,人也跟着凑过来,那双清明沉静的眸子里全是痴迷:“如果此刻真的病了,病入膏肓,就这样讹上你也不错。”
丁婕眉眼流转,温润的尾音微微上扬:“讹我?”
宁伯州怔了一下。
她的笑容浅而动人,那双眸子里盛着笑意,也带着几分威胁的味道,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你想也别想。
丁婕到底没有成为陷入情爱中没头脑的小姑娘,她压了压心头的暖意,认真道:“你今日找我,有什么正经事?”
宁伯州想了一下,点头:“挺多的。”
就听到他说:“先去一起瞧一瞧日出,然后在城门口的包子铺吃两个包子,随后在四淩江上游一游,做一些……一直想和你做的事情。”
那一瞬间,丁婕听到自己心底的理智轰然崩塌的声音。
是啊,她一直想和他做的事情,很多很多,却也很平凡普通。
但因为是和他一起,这些事情都会变得别有意义,正经的不得了。
丁婕回屋飞快的梳洗打扮,出门时又捎了一件丁永隽的披风给他披上,这才满意的并肩离去。
两人前脚刚走,后门紧跟着冒出一颗脑袋来。
桃竹煞有介事的指着那两人的背影道:“姑娘,咱们有大姑娘的把柄了!要是让大夫人知道肯定会闹翻天的!”
丁凝收回脑袋,摇摇头:“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做有备而来?”
有备而来?
桃竹不懂。
丁凝摸摸下巴:“上一回大姐在看一本册子,我隐约瞧见了那上面写的什么,现在也只是一个猜想,如果大姐真的做了这种事情,大娘能当场气死。”
桃竹充满好奇:“所以您的意思是,大姑娘明知道夫人不喜欢宁伯州,还和和宁伯州走得近,是因为有备而来?大姑娘做什么了?”
丁凝笑了起来:“谁跟你说,有备而来的只有大姐一个人?”
桃竹不懂了:“姑娘,咱们不是来抓大姑娘的小辫子然后气大夫人的吗?”怎么在这里分析起大姑娘的情缘来了。
丁凝的笑容沉了沉。
华氏最近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然主动来找母亲说话,要么就是送东西来,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母亲对华氏一向客气,但是这一次,一连生气了好几天,脸色都不好了。
这些丁凝都看在眼里,赶紧让杜嬷嬷去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结果让她有些诧异——华氏最近正在竭力说服丁永隽去盛京城,将整个家都搬过去!
所以,母亲是为了这件事情愁眉不展。
丁凝不懂,她们这一房从来不会主动招惹华氏,更不会主动去请丁永隽过去,华氏爱做人人称赞的主母也好,爱扮演公正不阿受尽委屈的正房也罢,她们从不过问,可她为什么还是要将手伸到这一头来?
“我只是不想让母亲再郁郁寡欢。这里面的原因,我一定要查清楚!若真的让我知道是大娘气着了我娘,那我也不妨气一气她!看谁气的过谁,哼!”
第128章 关心
“少国公,都查清楚了。上次和丁四姑娘见面的女人叫崔惜灵,是陇州戊城太守的新婚妻子。”
那的确是离蜀州不远,戊城更是和四淩城相邻,离得很近。
容烁点点头:“知道了。”
闵星还想说什么,但是仍旧是忍住了。
少国公明明关心人家,明明恨不得把对方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查的清清楚楚,可偏偏从来不会出现在对方的面前。就连上一次,他得知书院的事情之后立马就往书院赶,其实无非是相当人家的后台,至少他往那儿一站,就没人赶真的闹事。
知道事情是姚曼兰做的,几遍姚家在盛京城中颇有名誉,少国公要整整他们也都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一直到了最后,那丁家小四也没来找过少国公帮忙。
闵星在一边看着真觉得着急。
要说少国公从小到大见过的女人,没有十万也有九十千,或真心或假意,就没一个他看不透的女人,丁家小四也不例外。
可丁家小四也是唯一一个明明都看透了,却让少国公魂牵梦萦的女人。
真奇怪,丁小四到底哪里好了。
而这两日,闵星又打听到了新的消息——丁家可能要准备往京城里面迁徙了。
丁家到了这一代,总共也就三兄弟。老大丁永善已经被挤下去了,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在联络京城中的关系,看起来是准备去京城,老三丁永顺是个寄生虫,当初帮着老大拿走了丁家大部分的财产之后,心安理得得的住在了丁家。
眼下,丁永善应该还没善罢甘休,如果丁家真的要全部搬到京城,兴许还得掀起什么风浪。
原本这个消息本身并不特别,就算是真的坐到了四淩商会会首,也终究离盛京商会差一截,天子脚下,很多地方都比四淩城要更有秩序,更有规则,一旦玩会了这种规则,那就能扶摇直上,并非一个看似繁华的城镇能比拟的。
可是容烁听完,下意识的就想的更深远了。
要说当初丁家的老太爷就是个在京城里面打杂的小伙子,因为眼力劲儿好跟对了主子,一路跟着往上爬,颇得赏识。后来太厚将身边的丫头指给了已经在光禄寺中做小官的老太爷,而后,丁家就开始往商户发展了。
兴许那个时候,丁家这位老太爷就准备朝着盛京商会里面钻。可是没多久,丁老太爷就带着丁老夫人远走蜀州,从时间上来看,没过多久就是誉王被灭门的事情。
之后的每一年,丁老夫人会带着家眷回京探望太后,容烁猜的一点都没错,丁老夫人带的就是当时尚且年幼的三夫人万氏,等有了丁凝之后,万氏足不出户,丁老夫人则是带着丁凝前往京城。
从表面看起来,这一切都说得通,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也许丁老太爷当年就是想踏踏实实本本分分的做生意,不想在盛京城里面掺和纳西而权力争斗。
但是很多细节稍微深思一下,就很不值得推敲。
尤其是那一对坠子。
那是太后赐的宝物,明明是一对,为什么就给了他和丁凝!?
容烁的心里有一个说不出口的期待,但是这种期待都在丁凝和她那个小和尚未婚夫的亲昵间变得羞于启齿。
但如果当初丁家人离开盛京城是因为带着什么秘密离开,那现在丁永隽若是拒绝回京,是不是就可以证实一下他的猜想有几分可信呢?
“密切注意一下丁永隽这边的动向,尤其是关于丁家到底回不回去盛京城的事情。”
闵星:“是。”
秦泽和丁荃的婚事,已经在秦朗这个中间人的努力下定下了,就在三个月之后,眼下秦泽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快把手上的事情交接完,确保新来的地方官能够顺利上任游刃有余。与此同时,容烁也从秦泽那里得到了一个准话——白氏已经答应在丁荃的成亲礼上出现,而他们的成亲礼就定在盛京城。
“少国公,需要再留意一下白将军这边有什么动作吗?”
白氏也不傻,秦泽拿丁荃捆绑她,她一定是清楚地,但是白氏既然答应了,就绝对不会毫无准备的回去,如果现在能弄清楚一下白氏的动向,说不定能找到更多的契机了解这个女人。
可是容烁摇摇头:“别自作聪明,白氏这样的人,你以为你提前想了十步的时候,她已经想了一百步,费尽心思,最后未必能将她摸清楚,不错是浪费时间罢了。”
“再者……”容烁轻笑一声:“白无常已经老了,她回到盛京城到底能不能搅风搅雨,还得看看再说。”
丁荃的婚事已经全部敲定,唯一可惜的是秦家二老一直没机会来四淩城,秦泽为此专程登门解释了京城的情况,丁永隽很随和的表示理解,左右婚事会在盛京城操办,见面的机会还多着。
真正让丁永隽有些担忧的,还是秦泽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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