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怎么,纸衣服这么舒服,让你穿得都不想跟爹娘回家了“”傅杳道。
  大郎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一脸欣喜道:“真的?您是说我可以回去了?!”
  “脑子这么笨,这以后可怎么办。”傅杳啧啧道。
  “太好了!谢谢观主!”大郎道谢完,连忙朝着门外跑去。
  隔着大门,屋内的众人能看到他正一脸欢喜地告诉父母这个好消息,虽然他的父母并不能听见。
  高兴了好一会儿后,大郎又走了进来,一脸期盼道:“观主,那我以后还能再来这吗?”
  “为什么不能,记得到时候让你爹娘多捐点香油钱。”傅杳道。
  “嗯!到时候我把我的压岁钱都给您!”大郎拍着胸脯承诺道。
  在他们说着的时候,外面的村民们开始进来拜神了。
  等到何木匠夫妻进来时,傅杳让江掌柜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供桌上的酒。
  等这对夫妻都喝下去后,她道:“行了,回家去吧。”
  何木匠夫妻还是第一次见到观主,听到吩咐,忙朝着她磕头,之后才退了出去。
  他们走后,大郎也跪在地上朝着傅杳“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谢谢观主,以后我会常来看您和三娘姐姐的!”
  “去吧。”傅杳道。
  “嗯。”大郎站起身后,又仔仔细细看了她们几眼,这才转身追上了父母的步伐,跟着他们旁边。
  一直到他们一家三口的背影都消失不见,江掌柜他们收拾了一下,也都各自去了后房休息。
  留下三娘有些小小的失落,“大郎以后,还会记得,这里的事吗?”
  “既然已经新生,又何必再记得。”
  三娘沉默了一会儿,又道:“那我呢?我若复活,是不是,也会忘记。”
  傅杳将道观的大门打开,远方灯火万家。在这只剩光与影的世界里,她喝了口酒,道:“于我来说,无论是谁,都是过客。”
  第16章
  年后,道观一度十分热闹。周围十里八乡拜年走亲戚的,大多都听过方二的事,也乐得过来拜一拜,祈祈福。
  这人一多,江掌柜当即让丈夫和赵兴泰两个做些点心放在道观卖。
  这两人的厨艺水平那完全没得说,再加上价格也不贵,不少来上香的人都愿意买点回去哄哄家里的老人小孩。
  一来二去的,道观的糕点倒也在附近有了些许的名气。
  “观主,我们道观不取个名字吗?”江掌柜一边将数钱一边问,“这回头我们的糕点上面弄个道观的名字,说不定还能帮我们再吸引客人来。”
  傅杳看着烛光下折射着毫光的铜钱串,心情大好,“就叫来财观吧,寓意我们道观以后能赚大钱。”
  其他人:“……”
  周围气氛陷入迷之沉默。
  “我觉得叫无尘观挺好的。”江掌柜率先开口道,“你们觉得如何。”
  “无尘观和别人的道观撞了,换个吧。我们这里依山傍水,山上不是有株苍松,不如就叫青松观吧。”赵兴泰建议道。
  “青松观不错,大俗即是大雅。”三娘难得没有结巴。
  “那行,就这个。”
  一番商议,他们三把道观的名字给定了下来。被晾在一边的傅杳得到的只有赵老爷子居心不良的安慰:“傅观主,真的没必要,大不了我再给你写张借据。”
  傅杳:“呵。”
  观名定下后,三娘题完字,江掌柜就拿着字下山找了方二,让他帮着弄快牌匾。
  一直到傍晚,方二把加急做好的牌匾送了来。一道观的人挂上牌匾后,又为庆祝道观落名,忙去准备筵席。
  道观外院门口,傅杳看着崭新的还飘着桐油味的牌匾,莫名有些想喝酒。
  赵老爷子这会儿非常贴心地拎了一坛子酒来,甚至还给她递了个碗,给倒满了,道:“当一个东西一个地方有了名字之后,就会在人的心里生根发芽。现在这道观有了名字,那你和它的缘分就算缔结成功了。恭喜,至少你以后不再漂泊无依。”
  傅杳笑了,“我漂泊无依?你在开什么玩笑,有多少人在争着抢着请我去他们山头坐镇,我手一挥就是阴兵无数,我会漂泊无依?”
  “你有亲人吗?”赵老爷子一句话把傅杳问得卡了壳。
  “那朋友呢?”他又问。
  这回傅杳喝了口酒,在台阶上坐了下来,道:“我发现你这糟老头子真是废话多,喝酒就喝酒,扯这些杂七杂八的有什么意思。”
  赵老爷子跟着坐了下来,笑呵呵岔开了话题,“这酒真不错,应该是宫廷御酒吧。”接着他又嗅了嗅,“而且还是少说几百年典藏的御酒。这东西可是宝贝,外面有价无市,多谢观主能让我在临死之前品到如此好酒。”
  “……”傅杳看着他,“你是说这酒,有价无市?”
  “对啊,”老爷子点头,“这样一坛,差不多能抵得上同等分量的黄金。”
  “……”
  “还有这装酒的酒坛,顶级汝窑冰裂纹雨过天青瓷,现在已经很难见到了……”话说到一半,赵老爷子见她一直不动,不由道:“观主你不会是心疼了吧。”
  “怎么会。”傅杳哈哈一笑,继续和他对饮了起来。
  里面,三娘却收到指示,把剩下那坛给藏了起来……
  几杯酒下肚,赵老爷子看着天边星子渐现,突然道:“你上次让我选的,我现在已经想好了。”
  傅杳没问他是什么,只道:“不后悔?”
  “绝不后悔。”
  “好,成交。”
  ……
  上元节后,赵兴泰准备离开道观,继续他的求学之路。
  在他临行前的晚上,他所在房间的门悄无声息打开了,门外,雪脸红衣的三娘颇有些惊悚。
  纵然已经呆了这么些日子了,赵兴泰发现自己还是有些难以适应。
  他平复了下心跳,问道:“有什么事吗?”
  “观主找你。”三娘道。
  赵兴泰外出一看,傅杳已经在院门处等着了。她坐在两人抬着的坐轿上,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您找我?”
  傅杳看了他一眼,道:“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卖身学艺?”
  卖……赵兴泰忍不住笑了出来,“打算去金陵。”
  他一开始就是奔着金陵去了,现在只是重新对准目标而已。
  “哦,金陵啊。”傅杳点头,“那可是好地方。走吧。”
  “走?”赵兴泰有些没明白过来。
  还是三娘踢了他一脚,一行三人这才出了道观。
  道观到山下有一段距离,中间路过树林时,黑漆漆的一片,让赵兴泰浑身毫毛直竖,只能靠近了傅杳,争取从她那里得到些许安全感。
  等走出树林,脚下的山道换成了平坦的大道,就在赵兴泰疑惑村庄里怎么会有这么好走的大道时,抬头却见眼前哪里是村庄,分明是一座灯火通明的城池。
  哪怕他在心里知道这位傅观主确实有些不一般的能力,但是眼下这个还是让他失了神。
  “这是哪?”他现在极其心虚,这不会是到了冥府地狱?
  “自己看。”傅杳道。
  三人又靠近了城池后,赵兴泰就见巍峨的城墙上写着两字——金陵。
  第17章
  金陵城?
  “这里是金陵?”赵兴泰有些难以置信。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里水隶属于余杭,而金陵则在江宁,两地至少有三百里的路程。他们只是下个山,就来到了三百里之外,这彻底颠覆了他对傅杳的认知。
  傅杳却是坐在轿子上晃晃悠悠道:“《喻世明言》里写得很清楚,范巨卿为赴至交重阳之约,自刎之后,阴魂夜奔千里。他都能跑那么远,我眨眼间到金陵,很稀奇吗?”
  赵兴泰想说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是眼睛不住地朝着四周张望,看看这究竟是不是那座盛名已久的古老城池。
  金陵到底是金陵,和夜半就寂静了的里水不同,这里哪怕是在半夜,仍旧热闹非凡。
  三人进城之后,傅杳就把赵兴泰给打发走了,“我有事要办,你既然要去学艺,就不一道走了。我们丑时城门口再见。”
  说完,她带着三娘汇入了人流当中,留下赵兴泰被这繁华淹没。
  “真的,没问题吗?”三娘有些担心。赵兴泰现在不过十五六岁,虽然心智比同龄人要成熟不少,但到底是个少年人。
  “无妨。那小子心思缜密,为人谨慎,就算遇到事也会想办法去解决,你不要把他想的太弱了。”这么点年纪就敢独自出门求学,这本就不是一般人。
  轿子在路过秦淮河时,两岸传来的靡靡之音,随着细雪飘扬在城中各处。吴侬软语酥人骨,歌女浅浅地吟唱,配合着琵琶声声,那歌声宛如河上飘荡的水雾,缥缈似仙人的衣裙,令人不知不觉沉迷其中。
  见三娘驻足倾听,傅杳也没急着走。
  待一曲终了,她道:“如何?”
  “好听。”三娘衷心道,“这就是金陵?”
  文人的温柔乡,英雄的埋骨冢。就连在空气里,都带着纸醉金迷。
  “对,这就是金陵。”傅杳道。
  “那您要去哪?”
  “去护国寺。”
  “这里也有护国寺吗?”三娘微愣。京城郊外有一座护国寺,名声响亮。乍然在这里也听到有这么一座寺庙,她有些意外。
  “你别忘了,这里也曾经是国都。”傅杳道,“前朝衣冠南渡,京城的那一套都被带了来。不过金陵的护国寺现在是没人叫了,改了大慈恩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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