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节

  说罢,没再给魅夜说话的机会,束缚着祝繁消失在魅夜面前。
  魅夜狠狠咬了咬唇,有些气急败坏地跟上。
  山林中再次恢复寂静,经方才那三人一来,周遭甚至连一点虫子的声音都不再有了。
  天上的黑云渐渐散开,露出一弯如娥眉的月,惨淡的光透过林中的点点洒下来,沉寂片刻后,只见得方才祝繁拔起的那棵树竟再次悄无声息地漂浮起来了。
  三道身影齐齐而下,浑身狼狈的男人诈尸一般突然僵硬着从那树坑里绷起来身子,脸上身上到处都是泥土与血迹,要多狼狈便有多狼狈。
  “王上,这……”黑蛟有些不敢说,心道自家主子平日里可是最喜洁的,如今却……
  被祝繁扔进树坑里的可不就是化为祝弧的狐之亦,虽此时此刻他的那张脸已经不是祝弧了,但脸上的血污却是一点没变。
  他晓得自己现在的模样不好看,化换做平时,敢让他变成这般模样的人至今都还未出生,然现在那人不仅将他弄成这样,更而且他还连吭都不能吭一声。
  “这丫头,下手可真狠……”他动了动筋骨,发现颈骨的地方还真有那么一点儿疼。
  方才被她给扔下来也是,他腰间的骨头刚好撞到地上的石头,这会儿正隐隐作痛。
  “王上,人已经走远了。”黑蛟虽有些心疼自家主子此时此刻的模样,却不得不道出眼下情况。
  狐之亦也没想着这个时候了还在意仪容仪表,颔了颔首:“嗯,走吧。”
  方才转身,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问:“老爷子他们,送走了么?”
  “回王上,送走了,”黑凌回道,“但……”
  “说。”
  “但方才属下送人走的时候发现,老爷子他们身上附着着死冥之阴。”
  所谓的死冥之阴便是只属于死冥的阴力,就如人类活着需要空气呼吸一样,死冥阴界的鬼在底下也需要一种类似于空气的东西才能在底下存活下去。
  有了死冥之阴,便是那人断了气也不会当即死去,而会在死冥之阴的引导下再次活过来,且从老爷子及祝谏他们的情况来看,他们显然在当着那两个人的面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就被人改了记忆了。
  “繁儿,”狐之亦听完黑凌的汇报,手上摸着袖子血湿的一角,迷眸沉吟。
  黑蛟有个大胆的猜测:“王上,如此看来祝姑娘可能与多年前的那个人不一样,她,应该没有完全丧失记忆。”
  “不,”狐之亦面无表情,否定道:“觉醒前与那人有异属事实,但现今,她的记忆的确不在了。”
  黑媚不懂:“那为何……”
  狐之亦抿唇不语,继而瞧了瞧天上的那抹弯月,随手一挥,黑云笼罩,将那弯月再次隐藏在其中,整片山林重新变得漆黑。
  他提起一跃,与黑色融为一体,身后三人随即跟上。
  再有一盏茶的时间便是子时,死冥位于天地交界之处,平日里看无任何异常,只有到了夜间子时,方会散发出淡淡的阴界之气,那个时候便是阴盛阳衰之际。
  那三人回归死冥必然不会通过死冥之门,死冥的人只会为勾魂者及鬼节开启,
  先前,道与魅夜之所以没有发现狐之亦的存在,一是因他本身就有极强的隐匿气息能力,二则因祝繁混淆了她与他之间的气息。
  狐之亦屏息循着那股阴冷之气同黑凌三人飞往天地之隙,然思绪却是早早散在了别处。
  没错,黑媚所不能理解的便是他这会儿所想的。
  按理说,完全觉醒后的血姬是绝不会再拥有作为人类时的记忆的,照那一男一女的反应来看应该也是没有察觉到异常的。
  但是为何,繁儿会在下杀手之际做保留呢?甚至还将他单独带了出来。
  复仇不成功的人会魂飞魄散,跟三十三层炼狱中的血魂池一样虽都会让人永世不得超生,然明显魂飞魄散更是残忍。
  他自然是不会让他的繁儿经历那等残忍的事,所以他才会上山,并将老爷子等人引过去,如此一来,繁儿要杀的人便一个不少,复仇成功,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魂飞魄散了。
  只是显然,繁儿不曾察觉他早已在祝谏等人身上做了手脚,即便是当场死了,事后也会活过来,那她……
  想想无果,狐之亦索性不想了,加快脚下速度,抵达之时方瞧见那三人的身影消失。
  要不怎么说到了被人的地盘相克的一方便会处于下风呢,狐之亦方才进入这死冥之境便感觉浑身都不得劲儿,浑身的血污他都能忍,却偏生忍不了由这死冥之地带来的阴寒之感。
  蹙了蹙眉,他转身朝南面而去,另外三人紧跟其后。
  凡事不能急于求成,虽他眼下急于救出繁儿,但计划不可乱,左右二相与那狼崽子已经在约好的地方候着,他们势必得去那儿一趟。
  半柱香功夫后,狐之亦一行人抵达约定之地,雾林。
  此处乃凶兽饕餮所在之地,污浊之气颇重,用来混淆气息极有效,却也是苦了郎弘璃与狐族几人,反观湛燊,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正优哉游哉地啃着鸡腿。
  好在狐之亦进雾林之前便除去了一身的血污,不至于被亭中的人一看到便取笑。
  但湛燊却还是说了:“我说你们也忒慢了吧,等得本主都快睡着了,还想不想办事了。”
  说着话,嘴里咀嚼的动作一点没停,姬叶青没好气地说:“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切!”湛燊觉得自己大人大量,不敢这般小人计较,当真继续吃他的鸡腿去了。
  郎弘璃舔了舔嘴唇,明显也想吃,但见着他那狐叔叔一脸冷色他便不敢再有这个心思了,清了清嗓子道:“玉翟在血魂池接应,半个时辰后即可行动。”
  狐之亦蹙眉,“现在。”
  郎弘璃一开始没明白他的意思,湛燊便在那边道:“现在不行。”
  嗜血的眸子往那处一眯,湛燊选择性无视,扔掉手里的鸡骨头说:“死冥有死冥的规矩,我早说过,人带回去不会直接去血魂池的,要去阎鬼那儿过一道,即便你再不想她受苦,也必须要等她回到血魂池。”
  因为只有在那儿,他们才能准确无误地找到人,将人带出来。
  阎鬼此言有他的道理,先不说被带回的血姬必须去阎鬼那儿一趟,就说这过前面三十二层,每经过一层,血姬身上的枷锁都会加重一分,阴魂也会被吞噬一寸。
  如此下来,等到抵达三十三层的时候她的阴魂便被吞噬掉了三十二寸。
  此番经过,必定是极为痛苦的,就如生生在人的身上割下三十二片肉一样,甚至比那更为痛苦。
  狐之亦不想祝繁受此苦,却不得不等这半个时辰,除了血魂池,不管祝繁在哪一层,他们都无法做到精准地一下子便寻到她所在。
  这么一来只会耽误时间,所以他们眼下要做的便只有等。
  “湛燊说得没错,”郎弘璃接话,从自己袖中掏出四张符纸来贴于四人心口之处,然后听得其口中念念有词,那符纸便忽然融进了他们的体内。
  郎弘璃道:“便是再不想等也得等,你四人身上灵气过重,尤其狐叔叔,我已在你四人身上下了除灵符,趁着这段时间,也好除去除尽你们身上的灵族之气。”
  第二百八十七章 地狱,血红之地
  昏暗的浓雾之中,混合着浅浅血色,伴随的还有一阵阵好似从远处空谷处传来的铁锁之声,祝繁身上束着道化身的铁链,每走一步都会牵动铁链冰冷的碰撞。
  “魅夜大人回来了。”带着牛头与马面面具的人站在门内,眼瞧着三人从上方下来,便恭敬地朝三人点了点头招呼道。
  魅夜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摇曳着身姿快步走上勾魂桥,过了这个桥,人就是真正的死了,便是死于非命阳寿未尽,也休想再返阳。
  “啧啧,那身材,可真是好啊……”魅夜走后,站在左边的马面便对着她消失的方向流口水。
  牛头嗤笑一声,将手中夜叉换了一手持着,道:“得了吧你,也不想想人家是干什么的,身材能不好么,没准儿人阎鬼大人就是看中了人的身材才让她做副手的,谁知道私底下干了什么呢。”
  “说的也是,”马面擦了擦口水,语气变得轻蔑起来,“哼,有什么可拽的,一个妓女罢了,总有一天等到阎鬼大人腻了,看她还有什么可拽的。”
  “哈哈哈哈哈……”
  尽管那笑声已经很小了,但祝繁却还是听见了,她突然顿住了脚步,僵硬地扭头看向魅夜。
  “怎么了?”魅夜也跟着停下来,笑着问。
  道便没这么有耐心了,以为祝繁又生了异常,便拽着人加快速度将人往阎魔殿带。
  祝繁也没做任何反抗,任由道拖着她,眼睛却一直看着魅夜。
  魅夜有些心疼,抬手摸她的头,不想她却突然开口:“你很难过。”
  魅夜放在她头顶的手忽然就顿住了,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祝繁转了转红色的眼珠,看向她的心口处:“你在哭么?”
  魅夜忽然就走不动了,已经几百年不曾红过的眼,却在这时有了酸涩的感觉,可偏偏流不出眼泪来。
  “他卖了你,剜了你的心给她治病,你没有心了。”
  祝繁像在自言自语,眼睛一直盯着魅夜的心口处瞧,若放在人间被人看了去,还以为她在轻薄谁。
  可魅夜却因她的这一句生硬的没有任何语气的话颤抖了放在袖子里的手。
  “魅夜,”道冷冰冰的声音从祝繁身上的铁锁上传出,“不要试图回想你的过去,阎魔大人还在等着。”
  说罢,把祝繁拖离魅夜面前,那小姑娘却还跟喃喃自语似的说着:“你没有心了,你没有心……”
  魅夜咬紧牙关,继而勾起一个冷笑。
  是了,不要试图回想过去,因为她已经回不去了,早就回不去了。
  阎魔殿,顾名思义,自然是只有这死冥最大的阎鬼大人所留之地,方死之人,经过死冥之门通过勾魂之桥,抵达这阎魔殿,经阎鬼所判,判书所断,决定其去留。
  昏暗的浓雾之中,黑瓦灰墙,足有两丈的黑色大门沉重开启,发出浑厚的吱呀声。
  偌大的灰楼,大门前两盏仿佛马上要熄灭的白色灯笼,摇摇晃晃,好像下一刻就会掉下来似的,门口两座张着血盆大口的石狮子威风凛凛,两双眼睛泛着幽绿的光。
  阎魔殿三个潦草得几乎让人看不出原形的字歪歪扭扭地刻在门匾上,再定睛一看,那些字原来会动,乃活物。
  像是早就知晓他们会回来似的,在三人抵达之时便有人上前道:“道大人,魅夜大人,阎鬼大人与判书大人已等候多时,请。”
  这人黑衣白面,声音清亮,脸上却是没有五官的,也不知他说话是用什么说的,魅夜来此后研究了百年也没研究出来。
  进了阎魔殿道便将祝繁松开了,黑雾炸开,面色冷峻的男人便出现在面前,刻意走在魅夜与祝繁身后,防的就是情况有变。
  “回来了。”略微沙哑却低沉的声音响起,整个大厅瞬间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阎鬼,死冥阴界的掌管者,此时正位于由数个骷髅头堆砌的书案之后,身着黑袍,以金色银线勾边,胸前一只巨大的,剑眉鹰目,浑身透着一股阴寒之气,模样不过人类四十来岁的样子,眉宇间透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参见大人,”道与魅夜上前,对着其恭敬礼拜。
  “嗯,”阎鬼颔首,目光定在祝繁身上,“你说她将狐之亦带走了?带去何处了?”
  道闻言抬头,抿了抿唇,方想开口,却听得阎鬼道:“罢了,看你们这样儿应该也不知狐之亦所踪,既是如此,书卿,你且看如何?”
  书卿便是当年的神王宸青,这件事没有谁比阎鬼更清楚,但他却是的确看中书卿的能力,不若也不会将其留在身边提为判书,掌管生死之书。
  先前因书卿的身份阎鬼不是没有顾及,但经过这么多年,从死冥经过的神族之人,包括当年神王的亲姊妹,书卿也从未念过私情。
  几百年过去,再多的顾及也没了,眼下书卿便是阎鬼最信任的人,这毋庸置疑。
  于是,在阎鬼问完话之后,道与魅夜便看向他。
  书卿翻了翻生死之书,道:“就眼下情况来看,狐王狐之亦必定不会就此罢休,但生死之书上也未曾显示其有死气,足以可见此事并不会影响他的寿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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