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第22章
  料峭春寒。一地残雪星星点点,雪化时反而更让人身上发冷。
  “若是还在京城,您此时定是同郑小公子一同在院儿中品茶吟诗,还能看到湖中恢复了灵动的锦鲤。”
  文意拿了白卿书刚写好的字,将宣纸挂于架上,感叹道。
  前一阵公子与两位少主夫逛街和说话,还算能够消磨时光,但久了便会腻。
  且三人出身和眼界都不同。他跟在公子身后,瞧见两位少主夫津津有味聊着周围的家长里短,公子只能在一旁静静听。
  下里巴人的东西,同阳春白雪怎么比呢?
  文意虽然是被卖到京城的,但在白家待了那么久,又跟着白家独子,过得比一般平民好得多。他的心思还没转过弯来。
  近日白卿书又独自待在屋子里,不是摸摸雪兔的软毛儿,就是看书习字,又或者替李小姐绣个手帕,织条腰带。
  想起离开那日,公子的挚友郑公子,悄悄瞒着家里长辈送公子出城,还望着他们的马车哭。
  不禁唏嘘:“倘若没有发生那事,公子这般高贵的人,怎么会到这样的人家……”
  白卿书挽了袖子,露出藕白的臂腕,伏于桌前,纸上小楷飘逸秀美。
  闻罢,他手中紫毫一顿,墨迹晕染开来,毁了整张。
  不管笔下如何景象,白卿书就这般提着笔,神色淡淡,望向还在抱怨不休的小厮:“文意。”
  每回听到这样的语气,文意便知自家公子要发火,讷讷冲着白卿书笑:“奴知错了,不该说这些。”
  平常因着和公子感情好,被允许说的“我”,自觉换了名称。
  白卿书还是望着他,轻声道:“跪下。”
  “公子……”
  搁了笔,白卿书将毁了的那张纸揉成一团,捏在手心,眸中冷意仿佛还未开化的冰湖。
  “我是不是太宠你,让你忘记了分寸。”
  他指着自己,又指呆愣着不知如何反应的小厮,声音逐渐严厉起来,“这些话是你能说的么,既然如此,不如将你打发出去,免得在这样的——人家受苦!”音色清冽,一派凛然。
  文意顿时双膝跪地,涌出一行泪,拼命摇头,脸色惨白:“不要,公子别赶我走,文意再不说这些了!”
  以往公子再生气,也没说过要让自己离开的话。
  他瘪着嘴:“我就是心疼您……”
  李家的日子自然没有在闺中时自由和惬意,但这里也不是龙潭虎穴。
  白卿书知道文意是一心向着自己,然而对方抱着这种心思,迟早会害了他俩。
  他唇线紧绷,紧紧盯住不断认错的贴身小厮,神色没有丝毫松动:
  “心疼?过去如何,都是过去的事。李家供咱们吃穿,你的月晌都是府里给的,平日活儿也不多。你在背地里却说其坏话,我是这么教你的?”
  “日后再不守规矩,乱说话,便自行走人吧。”
  “我守,我守。”文意赶紧点头,“文意知错了,知错了。”
  这是从小陪伴自己,家中破败后。其余人纷纷自求生路离开,他却义无反顾选择跟着自己、伺候自己的小厮啊。
  白卿书的眼眶微微湿润,不再看文意,兀自去洗那支笔,“起来吧。”
  他同李玉住的院子里种了许多山茶,因着开春初绽花苞,一团团嫩红艳丽无比。
  从前家中也有山茶花,白卿书暗道。抬了眸细细观赏,小厮怯怯地退到一边,一室安静。
  直到气呼呼走进来的李玉打破了寒冰。
  “在练字呢?”
  不想把坏情绪传给夫郎,李玉深呼吸,调整了一番心情,脑袋搁到白卿书的肩窝,从后方环住他的腰。
  “唔,不练了。”白卿书侧过头往后看妻主,被对方亲到嘴角。
  “跟你说个事啊。那个,一会儿如果有人对着你唧唧歪歪,千万别理他。”
  李玉同白卿书打商量,“是我娘那边的亲戚长辈,我二姨公。辈分高,但嘴挺碎,烦死了。”她怕夫郎待会儿没有心理防备,下不来台。
  “我爹说儿婿都要在场,不能失礼。我本来同他们说你身子不好改日再见,这老头子,”
  李玉拍了一下桌,“就说什么新夫郎摆架子……”
  白卿书在过去,人情来往宴席交际,见识过不少,听李玉说完,笑道:“客人来访,还是长辈,自然是要见礼的。”
  夫郎这么善解人意,更让李玉不舍得他过去。那二姨公同自家祖父是兄弟,性格完全不同。最爱管旁人闲事,说话能把人气得半死。
  她打定主意护着夫郎,如果二姨公说卿书的不是,就怼回去。这人也不是一天两天招人烦了,连爹也被批评过。
  “文意,把那个暖炉……”
  想要吩咐小厮准备东西,这会儿才发现,文意靠着墙根,受罚似的,苦着一张脸。
  “说了不该说的话,被我骂了几句罢了。”白卿书道,见自家小厮还可怜兮兮不敢动,终于放柔语气:“方才小姐说了什么,还不去收拾?”
  文意擦了擦脸:“是。”去旁边厢房拿暖炉,白卿书和李玉还能听到他在外头同阿涂的对话。
  ——怎么你眼睛是红的?
  ——走开啊。
  ……
  穿过游廊,到了正厅,里头只有两人。李家正君端着茶杯,一个劲往杯子里瞧,好像那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是稀罕物。
  李家正君左上方板板正正坐着一名老爷子,长脸高颧骨,厚耳垂上分别挂着一颗珍珠。
  看着确实不是好相与的主儿。白卿书暗忖,这应当便是妻主说的二姨公。
  李玉去书房找她娘了,因为白卿书他们是男子间的谈话,不方便去。
  白卿书到的时候,李张氏和李梅氏还未到达,他进去后不卑不亢地屈身行礼。
  李家正君正烦这位长辈唠唠叨叨,也算体会到自己对几个儿婿念叨时,儿婿们的烦恼了。
  他招手让白卿书过去坐,介绍道:“二姨父,这是我家老小的夫郎。”
  那被李家正君唤二姨父的老爷子嫁的妻主姓陈,故而别人都叫他陈李氏。
  陈李氏闭了嘴,对着白卿书好一番打量,眼神就像在集市上挑肉。把白卿书看得心里发毛。
  “京城来的?”上回李玉成亲,他也过来喝了喜酒,知道一些白卿书的消息。
  白卿书敛首:“是。”
  陈李氏眯着眼,啧啧道:“不是个能生养的,哎,我说侄婿。”
  他不满地批评李家正君,“你瞧瞧,你是什么眼光,给自家女儿娶的夫郎,一个个儿都瘦小。光是好看有什么用,能生大胖女儿吗?”
  李家正君整日唉声叹气也有这些亲戚爱嚼舌根的原由,本来没那么在意,多年来耳边都是这样的声音,便也乱了心思。
  二儿婿对孙子说胡话,孙子还信了,让李家正君很生气。憋了许久,等二女儿回来提出休夫,一家子都反对。
  他那日晚上翻来覆去地想,把妻主拉起来说话,就想开了很多。
  李家正君敷衍道:“嗯,这个嘛,您瞧我,不也长得好看,还生了三个女儿?说不准的。”
  陈李氏望着李家正君依旧紧致的脸,说不出话。这人居然好意思说自己长得好看,虽然是事实。
  悠悠叹气:“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白卿书保持着微笑,听到公爹的话,差点没忍住,望着李家正君的目光也亲切许多,总觉得公爹变了。李家正君一脸冷淡,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等到李张氏和李梅氏过来,还领着李桥,就更是被数落一番。
  到了午膳的时候,因为陈李氏过来小住几日,李家人在饭堂设了丰盛的菜肴。
  白卿书挑食,李玉就专门弄了一个小碟,替他夹爱吃的菜。
  陈李氏也挑食,他却是拿着筷子在菜里头东翻西找,搅得菜乱糟糟,还对李玉的做法提出异议。
  “他要吃不会自己夹,手长来做什么的?嫁进来就是李家的人,新夫郎不在旁边替妻主布菜便罢,怎的还反过来让妻主伺候?”
  李玉挂着笑:“我就喜欢给我夫郎夹菜,开心。”
  真是不客气。李家正君赶紧道:“小玉,别多话。”毕竟陈李氏是妻主那边的人,公爹的兄弟。
  我也不想多话。李玉其实挺不喜欢这个二姨公来家里,从小便是,尽指指点点挑刺,等到二姨母去世,更是变本加厉。
  “哟,这是看不起你二姨公了?”不顾李家家主眼神,陈李氏还在说,饭都不吃了,“以前小玉可不这样啊,二姨公说什么都听着,娶了夫郎……”
  扫了白卿书一眼:“哪家的金贵公子,莫不是姓狐?”
  拐着弯说白卿书是狐狸精呢。
  以前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那是因为陈李氏说话从来不波及自己三姐妹,都是说姐夫和爹爹,仿佛只要不是天生姓李,就得被他嫌弃。姐夫们有姐姐护着,她觉得烦,转身就出门玩了,哪里是什么都听?
  说自家夫郎狐狸精?李玉“噌”地站起,把夫郎拉起来,筷子一扔。
  “走,回咱们院子吃去,在这儿没胃口。”
  “你这孩子——”李家正君急了,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嘛,多尴尬。
  李玉凉凉望着怔住的二姨公:“您一把年纪了,就别管我们家怎么过,左右也不是您的日子。”
  李家家主平日对着女儿们摆当娘的威严,对于这种家中争吵就比较怂,默默坐着不吭声。
  这是她亲爹的弟弟,虽然也烦,可算是同自家唯一有亲缘关系的人。
  她想做和事佬:“咳咳小玉,你回去做什么,吃得好好的。”
  李玉轻哼:“回去和我姓狐的夫郎卿卿我我呗,这不是被他给迷住了?”
  “就不碍二姨公的眼了。”牵起白卿书大步往前,白卿书差点跟不上步伐。
  她走后,饭堂冷了许久。“吃菜,吃菜。”这是李家家主。
  但李玉开了个头,李静也学了起来,拉起夫郎,不想让他接着被说,“我,我们吃饱了,也走了。”
  李张氏,妻主不在,他自个儿就站起来,笑眯眯的:“爹娘二姨公吃好啊,我也回去了。”
  “这这这——”一脸懵逼的陈李氏,望着这几个小辈都走了,“反了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玉:哼,我夫郎是最好的。
  忘记感谢了……谢谢小天使“柠七”的可爱地雷,么么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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