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想要炼出压制气息的灵药,总共需要七味药草,以及其他一些零碎的东西。
  金满堂带来的人多,不过一个时辰,便将大部分药草给找齐了。唯独一株孔雀昙,须得等到月上中天,灵花在月光下盛开的时候,佐以特殊手法采得后,才能作为药草来用,他们这便在离孔雀昙不远处就地休憩,等候深夜来临。
  看离花开还要很久,凌夜索性带郁欠欠去洗澡。
  无他,这小孩跟她跑了半天,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不洗澡简直不能要。
  岂料来到上游后,得知凌夜带他过来的意图,郁欠欠脸色骤变,猛地抱紧她的腿,死活不让她脱自己的衣服。
  一边抱还一边道:“男女授受不亲!我自己一个人就能洗!你别脱我衣服!”
  凌夜道:“哦,那你松手,别抱着我。”
  郁欠欠立即松手。
  便是这么一松手,凌夜手指微勾,他身上的脏衣服“唰唰唰”地自动离开他的身体,小孩儿霎时不着寸缕,白嫩嫩的身体裸露出来,十分的坦荡荡。
  郁欠欠:“……”
  郁欠欠整个人都惊呆了。
  晚风温柔地吹拂过来,吹得他头皮一阵发麻,旋即想也不想的,噗通一下跳进了水里。
  凌夜见了,诧异道:“我还没把水弄热呢。你不嫌冷的吗?”
  郁欠欠缩在水里,冷得全身颤栗,牙关紧咬,嘴上却十分强硬地答道:“不冷,我就喜欢用凉水洗。”
  凌夜道:“需要我帮你洗吗?”
  郁欠欠道:“男女授受不亲。”
  凌夜“啧”了一声,背过身去,向后摆摆手:“那你快洗,洗完我们回去睡觉,小孩子要早睡早起才能长得高。”
  郁欠欠:“哦……”
  见凌夜背对着他,没有要回头的样子,郁欠欠不甚放心地左看右看,总算找了个即使她突然回头,也会被石头挡住视线的角度,然后缩在石头那里,开始清洗自己的身体。
  其实就算凌夜不带他来,他也会自己过来。
  他现在这个样子,什么都做不了。更别提最简易的除尘诀,他对这法诀说是倒背如流都不过分,然而此刻他体内丁点儿法力都没有,委实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凌夜倒是能对他用除尘诀。但她显然没那个意思,不然她也不会带他过来了。
  郁欠欠漫无目的地想着,娇嫩柔软的手指又迅速又仔细地将身上的脏污一点点洗掉。
  洗到一半,他不经意间瞥见什么,当即下意识地想要动用神识,却陡的想起自己这会儿连神识都没法用,在别人眼中完全就是个没有任何杀伤力的香饽饽,只好匆匆忙忙地从水里站起身,连光着身子都顾不得了,蹚着水往岸上跑。
  边跑边喊:“凌夜!凌夜救命!姐姐救命!”
  凌夜正无所事事地看风景,听见动静回头一看,小孩神色难得的惊惶,逃命似的朝自己跑来。
  她微微俯身,张开双臂,疑惑道:“怎么了?有什么危险吗?”
  话才说完,小孩已经扑进她的怀抱,瑟瑟发抖地搂着她的腰,艰涩道:“有,有螃蟹。”
  凌夜:“……啊?”
  郁欠欠嗓音都在发颤:“有螃蟹,好多好多的螃蟹……好吓人。”
  凌夜觉得好笑,但没笑,只说:“螃蟹成精了?”
  郁欠欠说没有。
  凌夜便道:“没成精的话,没法害人。你怕什么?”
  郁欠欠嗫喏道:“可是,可是它们会夹人啊。”
  凌夜问:“你以前被夹过?”
  郁欠欠说:“嗯,每次都被夹。它们会跟着我跑。”
  说着,回头一看,那些刚刚还在深水中的螃蟹,这会儿已经接二连三地爬上岸,如同嗅到甜味的蚂蚁一般,毫无停顿地朝他爬来。
  “你看!他们会跟着我!”郁欠欠全身都紧绷了起来,“快走快走,它们会夹我的!”
  凌夜道:“我还是第一次见螃蟹这么喜欢夹人的。”
  语毕,轻轻一挥手,一道对螃蟹来说简直是狂风的风平地而起,将这些因为郁欠欠的存在,而变得有些张牙舞爪的螃蟹尽数掀回了水里。
  解决掉螃蟹,凌夜法诀一掐,布了道屏障,这才拍拍郁欠欠的头顶:“没事了,你继续洗吧,不会再有螃蟹过来了。”
  看那些螃蟹被屏障挡着,怎样都无法突破,不多时就全散去了,半个影子再看不见,总算放下心来的郁欠欠后知后觉自己身上什么都没穿,登时脸一红,忙不迭地松开手,飞快地跳回水里。
  凌夜笑道:“你害羞什么,我都看完了。”
  郁欠欠道:“男,男女授受不亲!”
  凌夜道:“你是小孩子,不用讲究这个。”随即又道,“欠欠,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
  小孩脖子上有条红绳,红绳下缀着颗白色的珠子。
  那珠子似玉非玉,似石非石,偶尔还会闪出些微白光,有种对人而言淡到可以完全忽略的气息,在白光闪现的时候悄悄扩散开来,凌夜觉得,这东西应当是个法器。
  果然,郁欠欠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珠子,想了想回道:“这是我叔叔送给我的。”
  “你叔叔和你说这是什么东西了吗?”
  “他说是法器,能保护我。”
  果然。
  凌夜心道,不祭炼成法器的话,单凭那个东西,根本没法吸引那么多的螃蟹。
  “你叔叔没和你说,这法器的原材料里,有个螃蟹精的精魂吧。”凌夜为他解释道,“因为里面有螃蟹精的精魂留下的气息,你戴着它,才会吸引那么多的螃蟹。”
  郁欠欠闻言,恍然大悟。
  他就说,每次他都被螃蟹追着夹,铁定不是他的体质问题,没承想竟是因为这个。
  “那我不戴了。”说着就要把珠子取下来。
  凌夜道:“没关系,戴着吧,这法器效用还是不错的。要是哪天我不在你身边,你有这个法器,你自己也能保护好你自己。”
  郁欠欠:“哦。”
  他摸摸胸前的珠子,到底没取下来。
  再过了片刻,他终于洗完,从石头后探出脑袋,问凌夜能不能借点神识给他。
  他之前那身衣服太脏了,即便用了除尘诀,他也还是嫌脏。还不如让凌夜帮他拿套新的,被祭炼成法器的,这样穿着干净,也不会怕螃蟹了。
  凌夜依言找了套新衣服给他。
  新衣服是黑色的,上头没什么图案花纹,低调得很。独衣襟和袖口处有银丝勾勒成边,月光一照,水光一荡,银辉浅浅,十分好看。
  郁欠欠正低头欣赏着自己的新衣服,须臾想到什么,转头一看,就见凌夜身上不知何时也换了件衣服,仍旧是黑色,玉带一束,纤腰款款,长发翩然,衬得她终于多出点女儿家的柔和。
  见他看向自己,凌夜弯腰把他抱起来:“欠欠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郁欠欠摇了摇头。
  他虽失了法力,但还不至于连辟谷都做不到。
  “那我们回去吧。”凌夜抱着他往回走,“离开花还有一两个时辰,你要是撑不住想睡觉的话,我可以给你布一道屏障。”
  郁欠欠说:“不用,我和你一起等。”
  凌夜说:“欠欠真是个好孩子。”
  说话间,两人才回去,迎面就见火堆已经灭了,金满堂等人齐齐立在暗处,其中不少人眉头紧皱,好似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凌夜走近了,轻声问道:“怎么了?”
  金满堂答道:“有人来了,想采孔雀昙。”
  凌夜道:“然后?”
  “他们来之后,有妖物也跟着来了。看样子,是他们惹上了那群妖物。”
  “什么妖物?”
  “一群狼妖。”
  “狼妖?还是一群?”凌夜也不由微微蹙眉,“头狼在吗?”
  金满堂摇头:“不在。”
  正因为头狼不在,只寻常狼妖成群结队而来,这样打起来的话,想要制衡它们,可以说是相当麻烦。
  凌夜转头去看不远处正互相对峙着的两方。
  果见一群是人,一群是狼。人那边不多,只有一男一女,狼这边则至少有十匹,每一匹皆是雄壮威武,危险狰狞,真不知这两人是如何惹上这群狼妖的。
  凌夜看着那一男一女,忽的道:“我还道是谁,原来是熟人。”
  金满堂问:“你都认识?”
  凌夜说:“一个是我妹妹,一个算是我表哥吧。”
  表哥沈千远,是目前沈家里地位最高的小辈。
  听说沈千远和金族里的某位千金指腹为婚,等此次少君之争结束后,不日便要大婚。作为沈千远的正儿八经的表妹,凌夕和他同行,凌夜倒觉得正常。
  凌夕不抱他的大腿,还能抱谁的大腿?她们父亲可向来不偏袒谁。
  第6章 出刀
  凌夜父亲名叫凌怀古,是凌家现任的家主。
  以前凌夜虽不尊他敬他,却也从未恨过他,因为他不偏袒她,他也不偏袒凌夕。
  他谁都不偏袒,就那么冷眼观望着继妻和女儿不断迫害着自己另一个女儿,十多年来,从未出过手。
  原本凌夜以为,哪怕到最后,她和凌夕和沈微斗个你死我活了,他也该照旧冷眼旁观,不偏袒任何一个人。
  然而,直到金玉宫少君之争的最后一天,泱泱大湖,沉沉夜色,她浑身浴血地和他对视,她才终于明白,他不是不偏袒,他是觉得没必要。
  她中毒了,她受伤了,甚至是她濒死了,险些被凌夕和沈千远两人两剑捅个对穿,他也能依旧云淡风轻地站在那里,平平静静地目睹她在鬼门关前数次徘徊,仿佛她不是他的女儿,仿佛她不是他和他曾经最爱的女人共同生育抚养的孩子。
  仿佛她之于他,只是一个陌生人,那些所谓的血脉维系,从来都不作数。
  再后来,她当着他的面杀了凌夕,他也仍是轻飘飘的一句来人,把地上的血处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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