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太子看了眼身后的侍卫,吩咐道:“你们先下去,这逆贼,便由本宫亲自诛杀。”
  侍卫听此,便听命后退了几步。
  苏霁连忙也后退了好几步,捡了个僻静的角落,确保不会被误伤后,便蹲了下来。
  看样子是要打起来了——一边是璃国的亡国太子,另一边是成国的盛世太子。苏霁双手托住下巴,太刺激了。
  墨染右手举起天仇刀,锋利的刀刃指向对面锦衣华服的太子。
  同样都是一国太子,可他的境遇实在比对方凄惨太多了。
  他甫一出生,璃国便已内里虚空,在风雨飘摇中不断迁都。最后,终于到了迁无可迁的地步,璃国最后一处城池也被攻破了。他的父君花白了头发,派几名贴身侍卫,连夜将他护送出城。
  他出城的第二天,便听说璃国已灭,璃国君主被成帝一剑摘取了项上人头,挂到城门口上,身首异处,曝尸三日。
  就这样,他的父君,死了;他的璃国,亡了。他也变成了一只丧家之犬,只能流窜到他父君尚未修建好的陵墓中,成日东躲西藏,就这样一直到成人。
  墨染一双凤眼满是恨意——他的女人,他的故国,都被眼前这个男子夺去!他怎能不恨?
  墨染举起刀,招式凌厉,刀刀用上十全功夫,向着太子劈去。
  太子立时抽出剑,抵挡住刀的来势,手腕施力,将墨染的刀往斜处挑拨,自留了空间,后退半步。
  墨染冷哼:“想不到太子也会御泉剑法?”
  “略懂皮毛罢了。”太子自谦道,说罢又拿起剑,与墨染来回了二十几个回合,屋内一应陈设摆件,全被砸了个稀烂。
  墨染稍占下风,被一剑击退四五步,捂着自己的胸口,仍是摆出刀势。
  “认输罢,你不是我的对手。”太子纵身一跃,立于墨染面前。
  墨染紧握天仇刀,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太子奋力一击——却扑了个正空,再欲寻太子,却发现太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墨染背后。
  太子用剑一插,便刺入了墨染的右肩。剧痛使墨染不得不放下了刀,在地上哀鸣。
  “押下去,交由父皇处置。”太子吩咐着,目光冰冷地看向苏霁,道,“苏霁,你你也看到了这些逆贼的下场,望你以后清楚自己的立场,切勿存此不臣之心。”
  “我没有,我没有。”苏霁连忙摆手道,“我可听话了,从没有什么不臣之心。”
  苏霁抬眼偷睨着面前的太子,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您下回救我能不能快点儿?我喉咙差点都被扯断了,脖子上还多了印子,可疼了。”
  太子气结:“你还嫌本宫救晚了?”
  救你就不错了,还敢挑三拣四?
  太子的眸色暗沉,像是想起了什么,面色像是万年冰霜一般冰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便迈起步来自走去。
  “哎哎……”苏霁连忙跟上,道,“殿下,你别走啊!”
  自己明明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太子不表扬一句也就算了,缘何对她如此冷若冰霜呢?
  “现在萧司药已经出嫁了,我呢,也接管了司药局一段时间,不敢说完全掌控罢,但是也算差不多了。”苏霁一边疾走,一边道,“殿下,那凤鸣的事……”
  太子步伐稍缓,用难以言说的冰冷眼神俯视着苏霁,定定地看了几秒,终又自走了。
  “凤鸣的事,也……也不着急嘛。”苏霁打着哈哈,道,“那我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太子再未转身,只是沉沉地道:“若你想做,就替本宫料理萧贵妃,让萧贵妃失宠。”
  苏霁一惊,望着太子的背影若有所思——从萧司药到萧贵妃,这任务难度怎么突然变难了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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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一直到了草长莺飞的二月,苏霁仍是没想到能让萧贵妃失宠的法子。
  却没想到萧贵妃在二月便自动失宠了——萧贵妃在此期间并无过错,也没有苏霁所想的清宫剧中的宫斗剧情,只是因为新进的秀女元宵后入了宫,成帝偏宠了其中几个,便不再理宫中旧人了。
  苏霁这下倒真不知干什么了——自己什么都没做,这任务便自动完成了?
  索性,苏霁便关起门来,好好整顿下司药局。
  “鹿茸,蛤蜊,杜仲,虫草……”苏霁轻轻念着,“这些药比之前多进了好多。”
  “正是,这些都是补肾益阳的好药。”梁内侍颇为神秘地笑道,“陛下年岁在那,宫中又新进了这些花儿似的嫔御,难免有些力不从心,便使些滋补的药。”
  “原来如此。”苏霁平淡地道。
  “哎哟,你这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听这些竟一点也不害臊?”梁内侍捂着帕子奇道。
  “我脸皮就是这么厚。”苏霁坦然承认道。
  在一名合格的医生眼里,病情不过是病情罢了,哪里有什么值得害臊的呢?
  这厢梁内侍领了药,便去御前侍奉了,苏霁百无聊赖地双手托着下巴,看到楼女史急匆匆地欲出去。
  本来无聊得很,这热闹它不是自动凑过来了么?
  苏霁出声道:“楼女史,这样急匆匆地出去,是要做什么呀?”
  楼女史闻言,赔笑道:“没什么……”
  苏霁站起身来,绕着楼女史走了一圈儿,道:“让我来猜猜,楼女史是不是想去王尚宫那里问,缘何你提升做司药的旨意被驳了。”
  楼女史的笑意僵在脸上,抬头去看苏霁。
  “那不如由我来告诉楼女史罢,省得楼女史跑一趟。”苏霁微微一笑,道,“本来楼女史入宫数载,也算得尽心尽力,劳苦功高。可谁知道,楼女史不但中饱私囊,将药材以次充好,而且还倒打一耙,将你的所作所为全都推给萧司药。”
  “可假的终究成真不了。我稍加训导,那些宫人便全都说了实话。”苏霁微笑,这话嘴上说得虽然轻松,不过可是苏霁花了十数个晚上,与杏儿点着油灯一遍遍翻看账簿,抓住漏洞才得出的,“楼女史,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地,你为何要害我?”
  楼女史面色铁青,但仍旧撑着贵女的体面,道:“臣女不明白,咱们在谈药材的事儿,这和害您有什么关系?退一万步讲,就算我真的做了以次充好的事,也不是害您啊。”
  “你故意挑起我和萧司药的矛盾,就是为了让我们两个鹬蚌相争。不管是西风压倒了东风,还是东风压倒了西风,最后得利的都是你。”苏霁直言道。
  若是苏霁没有斗倒萧司药,那么她直接凉了;若是苏霁斗倒了萧司药,那么萧贵妃定不会放过她,那么苏霁还是凉了。
  可万万没想到,苏霁走了第三条路。萧司药走了,苏霁名正言顺地掌管司药局;而苏霁暗中帮助萧司药的行为,也使萧贵妃没有痛下杀手。
  “我来跟你说这些,既是劝告你,也是警醒你。”苏霁道,“在我眼皮底下,不要搞这些小动作。”
  说罢,苏霁冷冷地走出了司药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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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春,杨柳引长条,御花园中湿润的棕色土壤上也隐约现出了绿意。苏霁在御花园中信步走着,却不期迎面碰见了太子。
  自从元宵后,太子对她总是冷若冰霜,眸子就像是一块千年寒冰般,让人望而生畏。因此,苏霁也识趣地不去招惹他。
  不过这回已经迎面碰见了,也不好装作看不见。
  苏霁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行礼道:“太子殿下,早上好啊。”
  太子略看了苏霁一眼,强自压抑心中几个月积攒的思念,冷冷地应了一声,便继续前走。
  如苏霁所料,太子果然冰冷地答应一声,便自走了——那她这问安便算完成,苏霁松了一口气,便准备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却见天边一只纸鸢斜斜地飞了过来,越飘越低,越飘越低,最终竟落到了苏霁的头上。
  苏霁刚走了一步,便被纸鸢砸了个正着,不过好在纸鸢轻飘,砸了倒也不疼。
  一边有个小丫头子匆匆跑来,尚是一团奶气,瞧了太子身后十几个随从,怕生得很,欲要那纸鸢,却又不敢作声。
  苏霁见状,利落地捡拾起那纸鸢,出声问:“小姑娘,这纸鸢是你的吗?”
  那小丫头子刚想回答,却听侧边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正是太子:“华宁,你又贪玩了。”
  那小丫头向太子请安,才撇撇嘴道:“皇兄,这不是我的纸鸢,我只是看着赵御女放的。可没成想风一吹,线便断了,我便跑过来取。”
  苏霁啧啧,果然是人家的亲妹妹啊,说话都是柔声细语的。瞧瞧人家这待遇,再瞧瞧苏霁成日受的冷言冷语,苏霁只能抱抱自己,告诉自己要坚强。
  没人疼,没人爱,苏霁是地里的一颗小白菜。
  苏霁正准备将那纸鸢交给华宁公主,无意间扫了一眼纸鸢的形制,却不由得愣住了——这风筝乃是福燕形制,长约十寸,硬翅上画满了抽象的蝙蝠,最中央处画了个“卍”字。
  苏霁越看越觉得熟悉,这不就是书上形容的福燕鸢吗?苏霁还记得,女主赵嘉柔正是通过这福燕鸢,蕴藉含蓄地表达了自己的情意。
  不过这是书中很后面的剧情了,而目前的剧情……
  目前的剧情已经因为苏霁引发的蝴蝶效应,而全面打乱了。
  “华宁,你怎么跑到那里去了?”远处,一个如出水芙蓉般的女人立在那里——正是赵嘉柔,她见有外男便不再上前,只远远地提醒着华宁公主,“不过就是个纸鸢,没了便没了,何至于跑成这个样子?连身边的奴仆都跟不上你。”
  华宁公主咧嘴一笑,还没接过那纸鸢,就准备回到赵御女身边。
  “华宁,带上这纸鸢。”太子温声提醒,声音却是不可辩驳的肯定,“这既是赵御女的纸鸢,便决不能留在这里。宫妃与外界的来往、赏赐,皆会备案在册。而这纸鸢,不明不白地放在我们这些外人手里,瓜田李下,怎么能说得清?”
  华宁公主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只应了一声,拿着那纸鸢,像一匹欢快的小马一样跑到了赵嘉柔身边。
  太子眉头微展,无可奈何地笑了。
  不过是一只纸鸢,还要想这么多弯弯绕绕,这么活着不累吗?苏霁在心中腹诽。
  太子的余光其实一直在偷偷瞧着苏霁,见她将心里所想全都写在了脸上,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一则,赵御女毕竟是我名义上的庶母,纸鸢放在我这于礼不合;二则,宫中人心难测,谁又能知晓这小小纸鸢会不会牵扯出什么大问题?”
  “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赵御女是个好人。”苏霁直言道,这可是言情剧本,被太子殿下这么一分析,变成了宫斗剧本。
  “你如何知道那赵御女是好人?”太子语重心长地道,“这宫里,从来没有真正的好人,我劝你莫要相信任何人。”
  为什么赵御女是好人——因为赵嘉柔是本书女主啊,言情文中的女主,还能有坏人?
  “我看这宫中好人多得很,桃儿是好人,杏儿也是好人,梁内侍是好人,太子殿下也是好人。”苏霁细细数着,道,“太子殿下,为何你的戒备心那么重呢?”
  太子本是怕她轻信于人,受到伤害,听她细数宫中诸人,竟还数到了自己头上,没来由心情大好,唇角忍不住上扬。可转念一想,收敛起笑意,太子的目光如寒潭一般,冷冷地瞥了苏霁一眼,便匆匆走了。
  决不能爱上苏霁,这是他给自己定下的最后底线。
  苏霁一脸茫然地看向太子晴转多云转大暴雨的脸,也实在猜不透他为何会如此。便索性不去纠结,转而看向不远处的赵嘉柔。苏霁暗自思量,要想知道主线剧情进展如何,就必须去试探试探女主赵嘉柔。
  于是苏霁缓缓地走向赵嘉柔,扬声问:“赵御女,这纸鸢可是为魏东陵而作?”
  不远处的赵御女疑惑地看向苏霁,问道:“你是谁?魏东陵又是谁?”
  完了完了,赵嘉柔还没遇到魏东陵就进了宫。这岂不是意味着,主线剧情还没开始,就夭折在了襁褓之中?
  苏霁镇定心神,自报家门道:“赵御女,我是司药局的司药,苏霁。至于魏东陵嘛……他是江左一带有名的大侠,听闻姑娘祖籍是江左的,还以为姑娘您认识他,故有此一问。”
  苏霁立即编了话圆上,又问:“赵御女,您真的不认识魏东陵嘛?”
  “妾身自幼长在深闺,哪里知道江湖上这许多事情?况且,家父自上任后,便再未回过故土。”赵嘉柔柔情怯弱地一笑,风姿绰约地道。
  苏霁不由得心生愧疚,好好的一个女孩子,本来是能嫁给魏东陵这样又帅又有才气的人,被她阴差阳错地一搞,竟嫁给了又花心又好色的皇上。
  她救太后的时候,也真的没想到会打乱所有人的命运啊。
  苏霁爽朗地一笑,道:“入了宫,肯定有不了解、不熟悉的地方。若是你有了什么难处,大可来司药局找我。”
  赵嘉柔未曾想到,原来这宫里还有这般爽利的女子,于是便也欣喜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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