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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节

  太后闻言,面色一冷,凤眸刀一般掠过去,说道:“那幅绣卷,定然是被人动了手脚。而且那人就在公主府内,此事如何好声张?哀家立即让人调查公主府上下,何必惊动大理寺?”
  柔太妃摇头:“只怕不然。方才臣妾晃眼间看见了血符咒,似乎与坊间流传之事有关。何况,公主的侍女白清荷死时,就有血符咒出现,此时又出现了血符咒,这之间难道毫无关联?何况白清荷之死,还关系到臣妾宫中上下数十人的清白,若不深查,如何能知道真相?臣妾认为,此事应该立刻通知大理寺!”
  太后隐隐薄怒,双手紧紧扣住衫裙广袖,如意云纹因此变形扭曲。她冷笑一声,淡淡地说:“柔太妃当真比大理寺和刑部的人更厉害了,不过是绣图上的一个花纹而已,竟被你说得这样可怖。”
  “花纹?”柔太妃笔直而立,“众目睽睽之下,那血痕突然出现,眼睁睁看着它变成符咒,太后为何偏要指鹿为马?何况,臣妾方才看得清清楚楚,那符咒下方还有一串生辰八字。”
  说罢,她走上前,欲将木盒拾起,谁知永宁公主率先一步,将木盒关上用锁扣住,顺手交给了一旁的可容。
  柔太妃伸手欲夺,永宁公主反手给了可容一个耳光,怒声喝道:“混账,那绣品上有这样的图纹为何不早说清楚!”
  可容被打偏了头,脸部瞬间红肿,怔愣一瞬后,立刻跪地匍匐磕头:“奴婢知错,只因那图纹是祈福吉祥之意,奴婢也是想给太后和公主惊喜……请太后公主恕罪。”
  永宁公主立刻说道:“既是如此,你还不带着这幅绣品下去领罚!”
  可容当即起身快速离开,却不想柔太妃伸手将她拦住。柔太妃也不看可容,目光讥讽地在太后和永宁公主身上游弋,说道:“臣妾可听闻,白清荷死时出现了符咒,还有那什么管事死时,也出现了这样的符咒。太后,此事不详,事关生死,请不要掉以轻心。”
  这话说得隐晦,却十足令人胆战心惊。等于说谁身上出现符咒,谁就会死。
  在场之人恨不得凭空消失,或变聋变哑,免得卷入这场风波之中。
  太后果然勃然大怒:“柔太妃,你是在诅咒哀家与公主?”
  柔太妃吟吟一笑:“臣妾是为太后与公主好。”
  太后与柔太妃这番对峙之时,君瑶心中也是惊澜乍起。血符咒再次凭空出现姑且不谈,让她更为在意的是柔太妃竟然知道徐坤似时也出现过血符咒一事。
  虽说徐坤死时人多眼杂,消息根本不可能封住,但柔太妃作为后宫中的人,如此快捷地得到宫外的消息,当真让君瑶意外。
  而就在君瑶稍感诧异之时,柔太妃的一句话再次抓住她心头绷紧的弦。
  “那符咒下的生辰八字,公主和太后应该很清楚吧。”柔太妃十分惊惶不安,以手抚胸,低声道:“难道当真如坊间所说,是……是有冤魂回来索命了?”
  太后脸色大变,陡然间身体似凝固成一尊雕塑。她咬牙切齿道:“柔太妃,你胡言乱语什么?市井小民的流言竟也信以为真?”
  柔太妃期期艾艾地说:“信不信与我何关呢?冤魂如论如何也不会找上我。”
  清白月色映照下,永宁公主的脸色惨白森然,她清笑着说道:“既然柔太妃觉得我府上有问题,那么此时在府中的人岂非都难逃关系?既然如此,不如都留下来,等查清真相后再离开吧。”
  话音一落,恐慌的气氛瞬间蔓延开来,翁然一声,座下一片哗然。
  毕竟没有关系到在座各女眷的根本利益,血符咒的真相如何也与她们无关,对她们而言,最重要的是立刻离开这是非之地。但她们面对的人是太后、太妃与公主,任何一个人都不敢轻易得罪。
  就在此时,明长霖缓缓起身而出,笑容纯澈地说道:“太后,若是今夜不能回去,娘亲定会让人来寻的,兄长也不会放心。”
  太后僵硬地转头看向她,颔首道:“正是,方才永宁也解释了,不过是绣娘在上面绣了一个花纹,有何大惊小怪的。诸位也不要人云亦云才是。”
  明长霖巧笑道:“太后说得是。”
  君瑶无声看着,也不清楚明长霖到底要做什么。但如今最好的做法,便是通知明长昱前来查案。可太后与永宁公主似有所顾忌,哪怕知道这其中的诡异也拼命掩饰,难道这案子当真牵连到太后或公主?
  血符咒到底是何用意?如今这众目睽睽之下,背后的人又是如何将血符咒绘到绣品上的?那绣品是永宁公主特意为太后进献,从头到尾接触到的人也应该有限。若顺此查下去,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但若如太后所说大事化小,那会发生什么变故谁也无法预知,想再查下去,只怕难了。
  可眼下这场风波,在太后与柔太妃之间,以君瑶现在的身份不好出头。她暗自审度着,静观其变。她也想看看明长霖到底有何打算。
  只见明长霖浅浅一笑,话音却是一转,说道:“白清荷死时在她衣服上出现血符咒一事,顷刻间就流传而开,流言更是甚嚣尘上,犹如洪水势不可挡。且不说兄长查案如何严密,就是这公主府上下,防守管理又是何等森严。即便如此,流言依旧传开了,可想方才血符咒一事,也是瞒不住的。说不定,坊间已经闹得风风雨雨了。这让全京城的人、乃至天下之人如何看待公主府,更甚至如何看待皇族呢?”
  太后冷漠地看着她。
  明长霖拱手行礼,不紧不慢地说道:“因此,我认为此事宜疏不宜堵。与其遮遮掩掩,让人揣测猜疑,不如开诚布公,大大方方让人来查。等真相水落石出,自然就会还公主清白。”
  此话,无异于在太后心头插了一把刀。但于在场的其他世家闺阁女子来说,却是更有利些。太后若想瞒住今晚的一切,那她们的一言一行都可能在太后的监视之下。而若太后放宽不再遮掩,于她们来说就少了一重压力。
  但太后会答应吗?
  君瑶无声的目光在太后、永宁公主与柔太妃之间游弋着。
  片刻后,永宁公主姗姗起身,平缓地向太后说道:“母后,我认为长霖说得对。我如今深陷流言泥淖,公主府又发生这样的事,一日不查出真相,我就一日难安。不如趁着今晚府中的人都在,也好让大家都看清楚,亲眼见证公主府的清白!”
  她一字字说得掷地有声,太后看着她,眼底闪过惊愕与不解。她抿紧唇,缓缓地点了点,终究退了一步,说道:“既如此,那就查吧。但此事诡异,哀家不放心,除了请大理寺之外,还要请刑部尚书来。”
  与其让大理寺介入,不如命人先请刑部,只有刑部的人先接手了,此事才有转圜的余地。
  她横眼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沉声道:“还有,今晚谁也不能离开。待大理寺与刑部的人前来查探清楚后,才可离去。”
  话音一落,在场之人略微有些惊慌骚动。但永宁公主立即说道:“今日月色正好,府上的听月阁正是赏月的佳地。本宫会为诸位在那里安排房间,与大家一同赏月。”
  说罢,她将神女拜月绣装好,交给身后的侍女。
  听月阁是公主府的一处庭院,占地很广。传闻先帝曾在院中广植果树,以供登高赏月之人摘食。后来先帝便将听月阁与公主府一并赏给永宁公主,可见他对公主的喜爱。
  永宁公主吩咐下去,立即有数十名侍女与小厮抬轿前来,在场的女眷纷纷敛衽起身上轿。月色迤逦中,一列抬轿的队伍款款而去,通往听月阁。
  君瑶在原地候着,面色平静,心里却有些难安,永宁公主与太后的态度着实有些微妙怪异,今晚这一切,是巧合还是阴谋?她最担忧的,是自己不知不觉地已经入了迷局却不自知。
  永宁公主与太后,到底有什么秘密?
  第177章 杀害公主
  毕竟前来聚会赏月的人多,十几顶轿子也无法一下子将所有人转移到听月阁。君瑶与明长霖推辞一番,让别的人先走,而她们便等候小厮将轿子抬回来之后再去。
  一时间,原本芳月满苑乐声繆繆的院子变得寂寥起来,留下等候的人沉默不语,气氛死寂森冷。
  君瑶与明长霖低声耳语:“事发时,我就让人回侯府了。”
  血符咒出现不久,她便预料到会有一场风波,所以立即让陪同她前来的红砚回侯府通传。想来这片刻,明长昱已经得到消息了。
  明长霖闻言轻轻颔首:“即便红砚没有通传到,公主府的人也会去的。不过……”她略微一顿,蹙眉道:“刑部尚书也会来,也不知太后到底想做什么。”
  刑部尚书与太后都是赵家的人,若是当真让明长昱查出点什么,刑部尚书肯定会有所行动。
  事到如今,太后也明白了自己的立场。几年前生出的联姻的心思,此刻只怕已烟消云散。她除了依靠家族,也没有其他倚仗了。
  约莫一刻钟光景,抬轿的人回来了。君瑶与明长霖分别上轿,由人抬着前往听月阁。
  轿子虽相对平稳,还是有些摇晃。轻垂的窗帘慢慢飘着,明亮的月光时不时倾泻进来。君瑶借着月色,掀起窗帘往外看。一众的青顶小轿不紧不慢地往月色下那片林中院落而去,除了小厮的脚步声,她听不见其他任何声响,风里树叶婆娑摇曳着,偶尔送来丝缕果香。
  听月阁近了,高高低低的树林果实累累,青红交加与碧黄相间的色彩,在月色下别有风致。偌大的庭院铺满月色,一轮皓月当空而悬,仿佛触手可及,令人惊叹。重重叠叠的房屋里,围拥着一座阁楼,那便是听月阁了。
  一入果林,抬轿的小厮便分成三路而行,向不同的小院而去。
  君瑶心里一惊,立刻探出窗想看看明长霖被抬到了何处,却一时无法判断这些一模一样的轿子,到底哪一顶是明长霖的。待她欲仔细看时,掩映交错的树林与院墙已经将她的视线阻隔。
  不消片刻,小轿便停在一座院落中。院落正对听月阁,视野正好。灯盏明亮,也掩不住月色如雪。君瑶下了轿,见这院落着实气派,院中有一座高耸而起的赏月台,当真雕梁画栋。
  她环视一圈,见一厢房内宫灯明亮,有一位世家女眷已入住其中,正倚着窗赏月,见了君瑶,行礼问好。如此良辰美景,若换做平常,这些女眷定然会相约同赏、秉烛夜游。可现在众人心有余悸,更怕惹事上身,也不熟悉这里的环境,故而纷纷闭门不出,敛声屏气地等待风波过去。
  当即就有脸生的侍女前来,恭恭敬敬地为君瑶带路,将君瑶带入东边的房中,正好与方才椅窗看月的千金相对。
  侍女将她送入房间后,便退到门边,说道:“姑娘好生歇息,奴婢这就吩咐人去为您准备夜宵与洗漱之物。”
  说罢,两名与她打扮相同的侍女捧着换洗之物而入,将东西放在桌上,就要上前伺候。
  君瑶本想拒绝,迟疑了一瞬,也由着两个侍女伺候了。毕竟要入乡随俗,否则就显得与众不同,反而让人生疑。
  公主府的规矩相当繁琐,为避免麻烦,君瑶婉拒了沐浴的建议,只是让侍女帮着洗手洗脚,稍稍卸了周身的繁杂装饰,最后淑了口,侍女点好熏香退出门,她才慢慢半躺到榻上。
  四野悄然无声,君瑶恍恍惚惚地闭上眼,再睁眼时,以为过去了许久,却发现香炉中的熏香依旧如故,才知没过去多久。她盯着香炉飘渺的淡烟,起身用水将熏香浇灭。估算着时间,此刻明长昱应该早到公主府了。
  她推开窗,躺在榻上看着庭院里的月色,又见对面房中的灯火已熄,门口只有一个小侍女守着。那小侍女蹲缩着身子,也是昏昏欲睡的模样,头一栽惊醒后,立刻睁大双眼打起精神来。
  君瑶不知何时入睡,再次醒来,是因为门外嘈杂惊慌的说话声和杂沓的脚步声。她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待适应光线后,才依稀察觉有晃动且微弱的光从门窗外传来,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模糊晃动的人影。她撑起身起榻,竟觉得身上有些酸软,往前迈了一步,竟踢到重物,生生被绊倒在地。
  她有些迟钝,心里知道入睡前软榻周围是没有任何东西的,于是伸手摸索,竟好像摸到一个人。
  来不及思索反应,门轰然被人推开,几道刺眼的光照进来,同时还有晃荡的人影与惊慌失措的叫声。人影与惊喊声在她脑海里撕扯着,她捂住耳朵,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突然感觉有人如风般靠近,接着她被人拉起来站好。
  有人蜂拥而入,火光瞬间将一切照亮。君瑶的神思也在此刻回定,她首先看到的是明长昱,他漏液前来,衣襟上似携着霜月,眉宇也像是染了霜雪,冷冽寒栗。他很少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神色,除非是出了什么大事。
  她悚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立刻看向榻前地上的人,或者说,是一具尸体。
  一时摧枯拉朽的恐慌和不安向她袭过来,她豁然抬眼,看向房中的其他人——刑部尚书,以及永宁公主身边的侍女们。门外则堵着大理寺与刑部的人,只有一两个,但分别是刑部尚书赵柏文以及明长昱的心腹。
  最先冲上前的是可容,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扑倒在尸体旁,声泪俱下地喊着公主。
  地上的尸体的确与公主的妆容打扮一模一样,但扑倒在地,看不清模样。君瑶上前,按住尸体的肩膀,将尸体翻身朝上,顷刻间,她骇然跌倒。
  这具尸体已然面目全非,整张脸血腥恐怖,黑红血斑遍布,俨然森森厉鬼。
  所以,眼前这具尸体,是永宁公主?
  此情此景,有些似曾相识。
  君瑶看向明长昱,恍然大悟!
  她立刻放开他的手,退离一步,耳畔立刻响起刑部尚书赵柏文的怒吼:“来人,将这杀害公主的罪犯拿下!”
  “尚书大人,没有人证物证,如何断定她就是罪犯?”明长昱立即挡在君瑶身前。
  赵柏文冷哼一声,厉声道:“人证物证?这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人都是人证,公主惨死的尸体就是物证!侯爷,此女是你的未婚妻,你当然要维护,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何况她杀害的是堂堂公主!”
  君瑶正欲说话,明长昱再次按住她的手打断她:“人证?赵尚书所谓的人证,有谁亲眼见到公主被害?你所谓的物证,不过是一具尸体。尚书大人执掌刑部,断案无数,应该知道断定一人为凶,需查明的关节复杂谨慎,岂能随意断定?”
  赵柏文赤眼怒视,说道:“那好,我倒是想问问侯爷,这房间门窗紧闭,除了公主就只有她一人,如今公主惨死,她不是凶手,那谁才是?”
  这风波来得猝不及防,打得人措手不及。君瑶立于灯光明炽之下,却仿佛置身漩涡风暴中。她无声环视着这里的一切,听着明长昱与赵柏文的对话,耳畔的声音却越发扭曲。
  她彻彻底底地相信,自己中计了!而这场计谋,到底由谁主导——是太后,还是眼前的赵尚书?亦或者,是已经惨死的永宁公主?
  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打算将她推入悬崖,置于死地。甚至想借此打击明长昱,让他无法再插手此案。
  于她而言,转瞬之间,也犹如漫长煎熬。在明长昱说话之前,她缓缓开口了,沙哑低暗的声音带着无形的利刺:“正如尚书大人所言,这房间门窗紧闭,我入房时房中空无一人,那尸体又是如何出现的?尚书大人不着人验尸,不让人排查现场,一入门就一口咬定我是凶手,未免太过武断。”
  赵柏文诧异且轻蔑地看着她:“门窗紧闭?我倒要问问你,你为何会出现在这房中?公主府上下的人皆知,这听月阁下的听月楼,是先帝钦赐公主的,这间房,也是公主的房间,你无缘无故的为何在此?”
  君瑶的心陡然一沉:“是公主府的人将我带到这房中的!”
  “公主府的人?”赵柏文眯了眯眼,“是谁?哪个侍女或小宦官?”
  君瑶往门外一看,根本没见到带她来的那些侍女的身影。
  匍匐在尸体上的可容悲愤地跪起身,满腔悲怨地看着君瑶,哭道:“姑娘,公主为您安排的房间不在这里,且公主也不曾传见你,你怎么会在公主的房中?”她哽咽着,又继续说:“今夜公主府发生意外,公主为安抚世家女眷的情绪,便安排她们来此赏月。奴婢亲自陪着公主入房,直到公主入寝休息才离开。谁知道才离开不过片刻,公主就惨遭毒手!”
  君瑶太阳穴刺痛着,反复跳动,她说道:“我入房时,房间里没有人!若我知道这里是公主的寝室,我怎会随意入住?”
  可容蜷身,额头磕地,说道:“侯爷、大人明察,公主是与县主一同入院的,县主就住在对面,她可为奴婢作证!”
  她所说的县主,是一位世袭郡王的女儿,郡王一家活得谨小慎微,县主也是性格柔静的人。出事至现在,她始终躲在房中不曾露面。可容提到她,赵柏文才让人去请。
  县主不敢入房,只远远地站在门外,细声细语地说:“我与公主一同入院,亲眼看着公主入了房。”
  赵柏文立即问:“那此人是如何入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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